第275节

  坊间百姓称呼其为仓廪之官,盛言楚上位后, 从他手中流出的银子多如流水, 忙起来的时间大抵有春秋两个时间段,毕竟除了协助户部管账, 还要分心操持百姓的农桑水利等事。
  盛言楚是商户出身,有关朝廷的开支以及从百姓那里收上来的赋税,于他而言,上手并不难,短短数月就将各项用度规划的明明白白。
  在其位上, 旁的都是小菜,最难得是煮盐、冶铁、酒水等官营事务也要经由太府寺少卿之手,所以当盛言楚看到楼彧送进京孝敬他的银子时,不由笑出声。
  楼彧就是实打实的狐狸,似乎早就料到他回京后会接任这个位置,难怪他在邺城招工时楼彧会主动送银子上门。
  华宓君回京的当天,盛家人才开始着手牵府挪到城南,宅子是周密替盛言楚寻好了的,就在兵部尚书卫敬六进大宅子的隔壁,因附近都是官眷之家,想谋一个紧贴着卫家的宅子不轻松,周密为此花了好一番心血,当然了,盛家人花得银子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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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家是正正经经的三进大院,以盛言楚现在的品阶住这样大排面的宅子没什么不妥,值得一提的是,才挂上盛宅的牌匾,宝乾帝的圣旨突降。
  雪天里,盛言楚妻华宓君,母程春娘得以封为五品宜人,圣旨一下,新宅子前的笑声不断,老百姓纷纷过来道喜。
  又因着马上要过大年,盛家门口的爆竹声点着后就没断过,噼里啪啦声好不热闹。
  绥哥儿和锦姐儿已经有九个月,听到爆竹声反而不怕,挥舞着胖嘟嘟的手非要去外边看,华宓君才回家,抱着这个嘬一口,又摇着另外一个扮猫脸,哪里肯让两个小家伙去外边。
  小孩子容易健忘亲爹盛言楚,但对于亲娘似乎印象十分深刻,大约是闻到了华宓君身上特殊的奶香,两小孩有了亲娘 ,当即便也不吵着要出去看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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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言楚新官上任,忙到年底才从衙门正式休沐,一进门见到妻子,盛言楚喜笑颜开,大步走到华宓君身侧。
  外边大雪纷飞,寒气扫到两小孩身上,孩子们冷得哇哇大叫,盛言楚歉意地脱下官袍,在火炉前捂暖双手后才抱起孩子们。
  小孩子都嗜睡,才和盛言楚玩一会就呼呼睡了起来,橙红的火炉前,盛言楚一手轻摇一个睡篮,时不时地问问李老大人的身后事。
  “家里的人早前都有准备,到了那天我也料到了,所以夜里没走开。”
  伤心了三个月后,华宓君再说起当晚的事时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但李老大人是喜丧,华宓君不能哭。
  强行扯出一丝笑,华宓君将李老大人身后事的安排和盛言楚说了说,末了道:“原先我对小知那孩子有些误会。”
  绥哥儿睡梦中突然踢飞小被子,华宓君忙起身悄悄的给盖上。
  盛言楚顺手掖掖女儿的被子,问道:“这话怎么说?”
  华宓君退回坐褥,眼角带了笑意:“老祖宗去的时候,我跟婉姐儿几个在外间有些犯困,还是小知听到了不对劲,说老祖宗眼皮子动了动,因他的提醒,我跟婉姐儿她们才没错过老祖宗的临终交代。”
  这次华宓君进京时问江知樾要不要跟她去京城读书,江知樾原是不同意,说他要回鸡鸣岛过逍遥的山大王日子,可一听最喜欢的羲和妹妹就在京城,江知樾一改反常,回去立马收拾包袱跟着华宓君大老远来了京城。
  一来盛家就问卫羲和在哪,边问便颠着背上大大的包袱,说他在宋城做了一大堆好玩意要送给卫羲和。
  认真呆萌的样子逗得盛家上下哈哈大笑,程春娘怪喜欢江知樾的小聪明,便派人去隔壁知会杜氏,说她要带个小客人拜访卫家大小姐。
  杜氏对江知樾印象很深刻,毕竟女儿开口喊得第一个人就是江知樾。
  说起江知樾晌午去卫家的情形,华宓君笑得合不拢嘴:“好巧不巧,才进门就跟义父碰上了,义父见到小知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当场退避三舍。”
  盛言楚面上浮起笑,他那义父疼女儿比什么都上心,江知樾虽还小,但在义父的眼里,任何男人都是潜在要拐走自己女儿的混账,别说居心不良的江知樾了,就连他,义父都三级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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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卫、盛两家在一起过得第二个年,为了庆祝盛言楚外放回京,卫敬和杜氏决定走几步路来盛家过年。
  一道来盛家过年的还有程以贵一家三口。
  在京求学的程以贵从南域随军回来后,就一直在詹全的军营中任职,虽职位不高,但对一个武秀才而言,已经是天上掉馅饼。
  但这馅饼不足以让程以贵在京城买宅院,故而带着妻儿借住在城北盛家小院里,崔方仪平日里除了陪儿子,余下的时间则在绣坊做活,三口之家虽过得辛苦了些,但挺温馨。
  三家人凑成一大桌,只谈家事不拘身份,一顿饭吃得格外惬意。
  崔方仪所生的儿子比杜氏的女儿卫羲和要大几个月,因生在静绥,便由程有福亲自取了名,叫程云勉。
  加上盛家两个小的,盛家屋里一下有了四个小孩。
  饭毕,程春娘等女人们凑在四个孩子身边闲聊,倒也不必她们时刻紧盯着,江知樾就像个孩儿王似的,在孩子们中间玩得不亦乐乎。
  卫敬不放心,便让程菊的女儿棠姐儿在边上监视江知樾。
  盛家的孩子中算棠姐儿年岁最大,过了年就有九岁了,棠姐儿一心想着读书,江知樾脑子聪明,卫敬不知道,在宋城时,棠姐儿曾和程春娘都唤江知樾是小先生,这世道哪有学生状告先生的?
  盛言楚听到卫敬让棠姐儿做‘内奸’时,忍不住捧腹憋笑,看在江知樾伺候李老大人的份上,盛言楚决定将这事烂到肚子里。
  女人们在隔壁聊得火热时,男人们也没歇着。
  卫敬作为官场上的佼佼者,对着盛言楚和程以贵耳提面命:“…京城的官看似风光,却比外边的官要难做得多,一不留神就栽跟头。”
  两人齐齐点头,能得六部尚书指教,是两人的荣幸。
  说完官场上的阴暗面,卫敬自是要给两人展现一些好的。
  “贵小子就抓紧考今年的乡试,若能中举,再有你师父詹将军的提拔,前程不愁。”
  程以贵郑重点头,卫敬把持兵部,和詹全掌控的虎贲营时常有联系,程以贵以武秀才的身份能在虎贲营生存,除了自身因素以及师父詹全,最大的因素是卫敬。
  程以贵可以说是第二个盛言楚,头顶的罩子这么强,如今就端看程以贵个人的造化了,若能像盛言楚一样在科举上拔得头筹,前程的确用不着愁。
  说完程以贵,卫敬面向盛言楚。
  “楚哥儿…”望着黑了一圈还没白回来的义子,卫敬一时没了话茬,沉默半晌,方道:“你做事我放心,但最近的风声你也听到了不少,你得有点打算。”
  卫敬说得是程春娘的事,早在诰命圣旨下发之前,来盛家意图求娶程春娘的人家不下有五六家。
  盛言楚忙着公务脚不沾地,华宓君远在宋城,家里就剩程春娘一个主事的人,没人在侧帮衬,倒叫那些夫人找借口将心软的程春娘约了出去。
  程春娘今年三十六岁,虽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但这些年儿子不用她操心,家底也渐渐丰裕,日子好起来后,程春娘活得也快活,远远望上去跟二十来岁的妇人没什么区别。
  容貌好,守寡多年声誉不错,如今唯一的儿子又出息,自个身上还有诰命,嫁妆就更不用操心了,京城两家春娘锅子铺还有雅舍牛排是摆设吗?
  这么好的条件,当然有很多二婚乃至于三婚的男人惦记,甚至于还有头婚的。
  卫敬既将这事拎出来说,盛言楚少不得要问问卫敬的意见。
  “…我知道此事时已经晚了,那些夫人拽着我娘去了好几家喝茶,其中有一家是淮亲王的族弟。”
  寻常人家盛言楚还能找借口回绝,但上门求娶的人换成亲王的弟弟,盛言楚当然不能做得太绝。
  人在京城住着,宁愿和有些权贵永不相识,也不要结怨。
  卫敬沉吟片刻,说道:“这亲能不能结你最清楚。”
  盛言楚点头:“当年俞庚搭桥让我迎娶怀亲王府的庶小姐,我没应,后来这事不知怎么的闹得淮亲王和二公主夫妻不和,后来不了了之了。如今二公主上门亲自替我娘牵红线,我若再恼她,两家怕是要红脸了。”
  “淮亲王倒不可怕,就怕得罪二公主。”
  说这话时,盛言楚叹了口气。
  二公主是老皇帝和先皇后的嫡女,身份最为尊贵,性子和善,就连对老皇帝恨之入骨的宝乾帝都愿意给这位皇姐三分薄面,他一介臣子,哪里敢驳二公主。
  卫敬当然清楚这一层关系的厉害,想了想道:“淮亲王那个族弟我命人查过了,在嵊余府领了闲职,有祖宗家产,倒过得富态,有子有女,原配过世三年了,家中一直由二房妾室主持…”
  “等等,有二房?”
  “有。”卫敬道:“但这人并不好美色,二房太太是他亲娘妹妹的女儿,家道中落才进了府做妾,没儿没女,容貌越不过你娘,我记得年岁好像也比你娘大。”
  盛言楚楞了下,旋即让卫敬继续说。
  卫敬道:“这会子托二公主求娶你娘,无非是那人开了年就要调到京城做官,出入宴席,总得带正房太太出来见世面,左打探右寻摸,敲定了你娘。”
  “淮亲王都有五十了,他也不小了吧?”盛言楚总之不满意,嗤笑道:“我娘有毛病才嫁给他,留在盛家,我跟宓儿孝敬她到终老不挺好吗?”
  “谁说不是呢?”
  卫敬笑叹,斟了半盏玉沥酒喝着,边喝边道:“新帝登基,官家虽厚待二公主,但对淮亲王的忌讳一如先帝,二公主到底是女流之辈,她想替府中后代着想,还是得将淮亲王这边的人往上拽。”
  瞥了眼盛言楚,卫敬续道:“要娶你娘的那个人能从嵊余府调来京城,皆因二公主厚着脸皮求到了吏部。”
  盛言楚翻白眼:“淮亲王一脉败落,二公主难道就想利用姻亲将盛家和淮亲王捆绑到一起?且不说这门亲我应了,官家那里能过关?”
  “如今的皇帝心思深得很,没登基前二公主的嫡幼子长孙谷效忠着四殿下,官家对此事心知肚明,现在对二公主毕恭毕敬,一来是看在二公主仁善的面子上,二来嘛,不叫外人觉得官家和先帝其他子嗣相处的不和睦。”
  卫敬点头:“二公主这步棋走岔了,她若安分守己,淮亲王府依旧有牌面,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你头上,你如今圣宠正浓,她上门给你娘牵红线,也不怕在官家面前落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盛言楚斩钉截铁道:“对,这亲断然不能应。”
  淮亲王是异姓王,而他又不是必须嫁娘,这门亲事一旦成了,宝乾帝会怎么看他?
  正说着怎么回二公主才好时,杜氏抱着卫羲和走了进来,见到睡醒的女儿,卫敬一颗心彻底偏了过去,忙起身将快两岁的女儿抱进怀里。
  小羲和一岁多时就已经会张口说话,揪着卫敬的胡子,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喊爹,见盛言楚在,又伸着手喊锅锅。
  卫敬脸一黑,但耐不住女儿的要求,只好将软软的女儿放到盛言楚怀里。
  “锅锅,举高高——”小羲和拉长音调。
  她喜欢大哥将她往空中抛,然后再接住,不过爹总担心她磕着碰着不陪她玩这些。
  盛言楚笑着应下义妹的要求,来回玩了四五次后,卫敬忍不住将女儿夺了回来,轻斥盛言楚:“她人小胡来,你也是做爹的人了,怎么还事事由着她。”
  盛言楚嘿嘿乐,他对小孩一向宽容,要什么就给什么。
  “不许骂。”小羲和伸出胖嘟嘟的手捂着卫敬的嘴,卫敬堂堂正二品尚书,愣是被女儿的小奶音呵得动弹不得。
  杜氏在一旁笑看着父女俩:“几个孩子属她醒得最早,一睁眼就要找他爹,谁知到了这又跟楚哥儿玩了起来。”
  女人们在内间打牌玩乐,杜氏被醒来的女儿闹得头疼,只好将孩子送到卫敬这来,听到男人们在聊程春娘的事,杜氏掩口揶揄起来。
  “你们男人想事总喜欢绕着弯子想,既这亲不能结,就直接说春娘不喜欢那人呗。”
  盛言楚卫敬:“……”
  杜氏含笑:“怎么?你们都说不出口?那就由我来替你们回他们。”
  “这桩亲事你们父子俩的确不好说话,拒绝了就是得罪淮亲王府,那一大家子虽说没实权,但到底是太宗皇帝册封的异姓王爷,烂船还有三斤铁,得罪了他家回头多了是小鞋穿,烦人的很。”
  无奈的摊摊手,杜氏又道:“你们也说了,二公主红线那头的男人并非良配,有二房,啧啧,虽说二房没儿女,可原配有啊,让春娘妹子进府和二房打擂台,哼,能有什么安生日子过?”
  盛言楚缓缓点头,杜氏还在说:“楚哥儿若因不想得罪淮亲王府而将娘嫁了,到那时别说官家怨你,满京城的人怕是都要笑话你卖娘求荣!”
  “我哪有。”盛言楚叫冤,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动过嫁娘的念头。
  杜氏捏了下趴在卫敬肩膀上的女儿的手,道:“我知道你在朝为官不好拒绝,所以还是我来说最好,旁的理由放出去只会让淮亲王的人以为你看不上他们,索性就说春娘心有所属,二公主总不至于强扭瓜藤吧?”
  “心有所属?”盛言楚咋舌,这话他娘不敢承认的。
  杜氏看了眼屋内,没下人,当即笑吟吟地眨眼睛:“又不是我凭空捏得,我若没猜错,你娘和那姓柳的没断干净吧?”
  话音刚落,门口毛毡厚帘啪叽一声响,华宓君和崔方仪长吸一口气,皆小心翼翼地拿眼神看向立在门口的程春娘。
  程春娘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折身就往外边走,忽想起手中还抱着孩子,又默默的进屋将孩子往盛言楚怀中放。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拖沓,走了半天后屋内几人愣是久久没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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