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说着,他埋怨的看着舅舅,道:“舅舅可别再说送我娘去庙里的事了,我现在就去素姑娘家里,还请您照看我娘。”
  程有福也是着急了,他妹子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倘若巴柳子真的和素姑娘成了,春娘定会丧好久,与其在这边受人嘲笑,还不如去庙中清净几年。
  得了程有福的保证后,盛言楚拧了把脸,咬着腮帮子对院外看热闹的人道:“都散了吧,你们若是来替素姑娘看我娘伤心落泪的,怕是要失望了,我娘当下好的很,吃饭能吃两大碗。”
  人群中果然有几个人不经意的低下了头,盛言楚视线锁定那几人,眉宇间俱是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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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酒楼后院出来后,正准备跟人打听素姑娘的家时,对面走来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
  “杭云兄?”盛言楚扯出一丝笑容,见梁杭云跺了跺站僵的双脚,不由挑眉,“你是故意在这等我的?”
  梁杭云点头:“素姑娘的家在杏鸡村,我娘的娘家就是杏鸡村附近,我领你过去吧。”
  盛言楚跟着梁杭云往镇外走,边走边问:“是夫子让你过来的?”
  “是也不是。”梁杭云道:“夫子的意思是你如今是秀才,该有的主见得有,说白了就是让你拿出秀才的威严来。”
  说着,梁杭云放低了声音:“夫子还说,如若这件事是素姑娘在背后搞鬼毁你娘的声誉,你只管去县里跟刘县令说,刘县令是因为你才有了升迁机会,他肯定会在离任前帮你解决了素姑娘。”
  盛言楚用心听着,道:“若这一切的风波真的是素姑娘在背后捣鼓,我当然不会放过她。”
  梁杭云笑了笑:“夫子在馆里一直担心你一个人会处理不好。”
  “所以就派你过来了?”
  “即便夫子不说,我也是要来的。”
  梁杭云沉了沉嗓音,道:“我两个妹妹当年多亏了巴柳子那二十两银子,我虽跟他不熟,但我能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憨厚淳朴的好人,断不会对素姑娘做出那种事,要知道素姑娘追在巴柳子身边好多年了,巴柳子若有贼心,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
  “你也觉得素姑娘有问题?”盛言楚口气悠然,小小的眉头挑了起来,又道,“若想探一探此事的底,我倒有一法子,一试就准。”
  “哦?”梁杭云笑起来像妖孽似的,“说来听听。”
  盛言楚不可置否的弯下了嘴角,对着梁杭云耳语了几句。
  “妙哇。”梁杭云不禁竖起大拇指,“这一招釜底抽薪不仅能还原真相,还能将素姑娘治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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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能抢在天黑前赶到杏鸡村,盛言楚掏了几文钱搭了辆牛车,下了牛车后,两人一路狂奔至素姑娘的家中。
  此时素姑娘的家里红绸遍地,偌大的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宴席,然而新郎官却苦着一张脸呆坐在一旁,像丢了魂似的,而喜房内却笑声连连。
  忽而一声唢呐响,证婚的媒人高吼一声吉时已到,巴柳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男人架起来往堂中走去。
  素姑娘换掉了从前做作的‘孝服’,此时一身红艳艳的嫁娘长袍拖地,脚踩着红绣鞋一步一步往巴柳子身边走,就在媒人喊‘一拜高堂’之际,盛言楚和梁杭云一脚将院门踹开。
  “楚哥儿——”巴柳子见到人后,顿时撒开脚丫想往外跑,却被身边时刻不离身的两个男人按住了肩膀,连嘴巴都塞紧了红布。
  “素姑娘。”盛言楚睨了一眼巴柳子,旋即看向揭了喜帕的女子,不客气的道:“走吧,咱们去公堂上对个证。”
  “对什么证?”素姑娘有些怵面前这个少年,每每她去找程春娘,但凡有这个少年在,她总是要被气得半死。
  “你不是说巴叔对你做的不可言说之事吗?正好我与那县里的刘大人有些交情,我好人做到底,帮你申一回冤可行?若的确是巴叔对不住你,也好叫官家严惩他这样的小人。”
  巴柳子听到这番话,急的直摇头,奋力的挣脱开桎梏,吐出红布大声道:“楚哥儿,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我真的没做对不起春娘的事——”
  “别提我娘!”盛言楚厉声的泼了盆冷水,“巴叔,不管你行的正与不正,你都不可能再跟我娘有任何可能,就因为你这件事,我娘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你知道吗?!”
  巴柳子颓然摔倒在地,盛言楚冷漠的收回视线,拢了拢衣袖,用软和的口吻对素姑娘道:“素姑娘考虑的如何?倘若巴柳子真是浪荡子,你告了官惩治了他,我娘那边我也有所交代。”
  素姑娘却心头猛地一沉,煞白着脸,吞吞吐吐道:“告官就不用了吧,我——”
  “既然不用,那巴叔咱们走吧。”
  盛言楚闻言口气一转,也不给素姑娘留面子,道,“你无凭无据就说巴叔对不起你,像话吗?若天下女子都跟一样,岂不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左右光个胳膊去街上嚎几嗓子就成了,真要这样的话——”
  不顾素姑娘恼恨的眼色,盛言楚好整以暇的看向梁杭云,笑眯眯的道:“杭云兄,我记得你家中有两个貌美的妹妹,她们二人的姿色堪比宫里的娘娘,便是这样的天姿国色都没想过歪门邪道,到底是素姑娘聪慧啊,若有了杭云兄妹妹的姿色,岂不是要上京做宠妃了?”
  “你!”素姑娘脸色骤变,在愚蠢也听懂了盛言楚话中的讥讽,还没说话呢,素姑娘的哥嫂等人就气的乱翻白眼晕过去了。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第31章 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最终素姑娘死活不愿意去见官告巴柳子, 却又一口咬定巴柳子对她动了手脚,如此矛盾的一面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别是素姑娘你想嫁给巴柳子想疯了吧?”
  “肯定是这么一回事,她今年不是已经二十七了吗, 再不嫁人, 日后官家随手一指,说不定就指给了乞丐, 所以她才急着要嫁给巴柳子。”
  “要我说巴柳子有什么好的, 模样嘛,虽然不丑但也没俊俏到哪里去哇,至于钱财……虽说是有些钱财,却也不至于素姑娘熬成老姑娘等着他,家室就更不用说了, 巴柳子当然可是被——”
  “嘘嘘嘘, 这话千万别说,小心夜里睡不着!”
  几人当即闭了嘴, 盛言楚则收起小耳朵笑看着素姑娘。
  “素姑娘, 天底下没有你这样逼着让人迎娶的说法,巴叔待我如亲子,我是断断不能让他在你这受冤屈的。”
  素姑娘恼了, 恶狠狠道:“他娶了我能有什么冤屈?我可是黄花大闺女, 程春娘她是吗?她不过是个被人休弃的弃妇,巴大哥咋可能舍了我而娶她?!”
  盛言楚微微一笑, 不和素姑娘计较,而是道:“你当街指责巴叔对你有辱,即便巴叔娶了你,他能有抬头的日子吗?说穿了他日后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浪荡子,素姑娘, 你有想过这一点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顾及巴叔在外人眼里的声誉,全然只想嫁给他就行了?”
  “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素姑娘一脸不悦,亢奋道,“你若是替你娘来观礼的,我自是敬你为座上宾,若不是,就请立刻离开我家,误了我的吉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就大咧咧的指使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哥嫂继续奏礼。
  盛言楚笑意不达眼底,往空中抛出半两碎银,接回手中,诱惑的大声道:“敢问杏鸡村谁的脚程厉害?我这有半两银子,谁若是能替我去县里跑一趟,我另给半两,村外就有牛车,无须你掏腰包。”
  话落,宴席上的百姓炸开了锅。
  “我去我去……”
  “只是不知去县里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我可不干。”
  “不过是跑个腿罢了。”盛言楚将刘县令给的举荐信一并举起,“这封信是咱们静绥县刘县令给小子的,小子不才,再过一个月便要去县学读书……”
  还没说完,就有人跳出来指着盛言楚大叫:“你莫非就是盛家的小秀才?”
  盛言楚摆出笑容:“正是。”
  “哎呦,竟然是秀才公!”
  “盛秀才,赶紧过来坐下吧,站这么久腿酸。”
  盛言楚并不推辞,大步走过去坐下,旁边的人立马围住,不经意间院子里的人都拿着板凳做到盛言楚身边,而素姑娘的喜堂几乎没几个人,素姑娘气的跺脚也无用,只能干晾在那瞪着一冲几乎要喷出火焰的眼睛看着人群中的盛言楚。
  盛言楚没想到他在这群百姓心中的地位这么高,边斟酌的和他们聊天边打听素姑娘的事,这些庄户人家都是能侃的人 ,一张嘴开了就停不下来。
  “素姑娘说那个叫程春娘的女子是个狐媚子,成天就缠着巴柳子不放,还说若不是程春娘在其中捣乱,她跟巴柳子的娃都成下地了。”
  盛言楚嘴角抽了抽,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素姑娘,只见其一身红嫁衣,脸色气得酱紫,远远看过去就跟一尊秋天的枫树一般呆若木鸡。
  “还不知盛小秀才管这事干嘛呢,莫不是官家派你来的?”终于有人将好奇的话问了出来。
  听了这话,盛言楚面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来这里是为了私事,只因我娘在镇子上好好的做活,却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天天跑我娘跟前嚼舌根子,骂我娘水性杨花,不识时务,如今这位神仙竟谣传我娘是插足他人的贱货,如此,在场的各位长辈们,你们说小子该不该来神仙家里替我娘讨一个清白公道?”
  “这……”当下看热闹的人全明白了,原来适才她们嘴碎的程春娘正是盛秀才的亲娘。
  这可如何是好,竟当着秀才公的面骂了程春娘…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悉数难堪的低下了头。
  盛言楚将手中的银子放下,双手拢在一起,语气温和:“如此,可有长辈们愿意替我跑一趟?我娘平白无故受了这遭罪,我这个做儿子的总该替她要个说法,不然日后不知情的人都信了素姑娘的话戳她脊梁骨,我心里也不好受,往深处说,若此事全是素姑娘一手胡乱捏造了,那她拉我娘下水就是在打我的脸,我今个旁的事都不做,就在这等着官差过来,还望各位能帮我跑个腿,言楚感激不尽。”
  让杏鸡村的人去帮他递状子比他自己去更有说服力,倘若是他自己去,肯定有很多被素姑娘蒙骗的人以为是他拿着秀才名头压迫素姑娘,但换作是素姑娘的同乡,那意味就大有不同了。
  自古宗族乡邻在遇到外人欺负时,哪怕平时闹的如何脸红,到了这种情况都会拧成一股团结的力量,因而宗族乡邻的话是最可信的。
  不过宗族乡邻并不会胡乱护着族人,若族人犯了事,他们还是会率先站出来的,古代的连坐法太苛刻,此时不将犯罪的族人交出来,届时同族人都会受惩戒,因而族里有很多耿直的人是见不得包庇罪犯。
  听了盛言楚一番真诚的话语后,立马有人举了手说愿意跑一趟,盛言楚言出必行,半两银子当场就给了那人,又请梁杭云一道前往,防止此人中途有变故。
  期间素姑娘作势拦着不让去,盛言楚立刻将人拽住:“素姑娘如果问心无愧,我这一报官反倒是帮了你,朝廷有说法,受辱女子大可去官府求一个公道,到那时别说你强压着巴叔和你成亲,巴叔是不想和你成亲也要被官府逼着和你成亲,且这一辈子不可纳妾不可寻花问柳,只一心对你,这样的结局你为何不选?”
  他并没有胡说,朝廷的确有这个章程,只不过那些真正的受害女子很难跨出报官这一步,她们恨死了欺负她们的男人,怎么可能还报官和那些男人成亲?
  但素姑娘不一样啊,素姑娘本身就喜欢巴柳子,如果她真的被巴柳子用强了,她应该第一时候去府衙转告巴柳子,如此一来她嫁给巴柳子不更名正言顺吗?
  只不过状告之前,官府会有专门的嬷嬷检查素姑娘的身子,到时候有没有被巴柳子侵犯,一查便知。
  素姑娘这么支支吾吾的不敢和他公堂对证,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巴柳子压根就没有对她做出越轨的事,这一切都是素姑娘在自导自演。
  “我不怕你的。”素姑娘强撑着一股倔强,忍着心头的惶恐,强笑道:“你便是找来了官府的人又如何,我和巴大哥的婚事照样算数,我就不信了,官府还能拆散了我们不成,大哥,我今晚就要洞房!”
  巴柳子一听恼羞成怒,狰狞的面目挣脱开两人的手,骂道:“楚哥儿,告官带我一个,先前我无权无势被这个女人及其家人绑来了,本以为我妥协了春娘就相安无事,没想到啊你们素家真当我吃素的吗!既然你们背着我在外头说春娘的不是,那我就跟你们拼了,左右我没做过的事我不认,到了县太爷面前,我行的正心里清亮,大人定会还我清白!”
  “好!”盛言楚笑着起身鼓掌,望着巴柳子脸上的手印,心知这人先前在素家受了威胁,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将巴柳子从素家堆里拉了出来。
  素姑娘还想拦着,被素家哥嫂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打的素姑娘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委顿在地。
  “我都说了让你别再缠着巴柳子,你非不听,你到底是要怎样,难道我素家的脸还没丢光吗!”
  此时骂骂咧咧的是素家大哥,骂完后捂着胸口大喘着气。
  素姑娘就着地上的石头砸过去,甩着宽大的红嫁衣袖拍地,撒泼道:“你一个泥腿子怎么知道巴大哥的好!我都说了巴大河前程无忧,再过几年,他……哥,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你听那个小崽子胡扯什么!”
  “他是秀才公,”素家大嫂实在看不下去,跑上去拽起素姑娘的衣领,苦着脸劝戒:“好小姑,你清醒点吧,盛家的小秀才和衙门有交情呢!你赶紧去跟他赔个罪,咱们别闹到公堂才好,一旦上了公堂,你让我和你哥还有几个侄子侄女以后怎么见人喏……”
  “哼,”素姑娘拂掉女人的手,眉眼沾着不屑,尖着嗓子挑衅:“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嫂子你怕他,我可不让怕,等我嫁给了巴大哥,过几年巴大哥闯出了名声,到时候我要他好看!”
  “你在胡咧咧什么!”
  素家大河头疼不已,可又顾念素姑娘是爹娘的老来子不好下狠手,便蹲下身苦头婆心的想拉素姑娘起来,道:“我的好妹妹,你就别守着巴柳子了,这世上男人千千万,大哥回头给你找个比巴柳子更俊家室更好的人家。”
  “我不要。”素姑娘嚎啕大哭,斥责哥哥嫂子不疼她,还怨两人只顾着眼前的风光,殊不知巴柳子日后的前程比盛言楚还要好。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纷纷言说素姑娘这是疯了在说浑话呢,盛言楚瞥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女人,忽而心下一亮,看素姑娘的目光逐渐讳莫如深。
  素姑娘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愣是没将盛言楚排挤走,入了夜,素家小院里的喜烛亮堂的照着,院子里或坐或站着一群人,有些刚去家里吃了晚饭过来的,过来时还给盛言楚带了两大碗的饭菜。
  盛言楚谢过后,当着素家人的面大吃特吃起来,素家哥嫂几人恨的牙痒痒,可又不敢得罪秀才公,就这样干巴巴的坐在屋里不出声。
  素姑娘也起了身,就坐在盛言楚的对面,时不时的嘴里蹦出几句恶心盛言楚的话,又逼逼叨叨的说巴柳子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盛言楚今夜堵着不让她入洞房小心日后遭雷劈。
  对于这些污言秽语,盛言楚充耳不闻,吃完了饭他就跟杏鸡村的百姓唠嗑,或是跟孩子们说一说学堂里的趣事,总之一点都不被素姑娘的话气到。
  素姑娘气得没辙 ,大骂盛言楚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又是砸碟子又是拿扫帚过来打盛言楚,盛言楚岂能让她得手,便满院子的跑。
  素姑娘到底是多年娇养的女子,体力压根就不及跑步多年的盛言楚,到了后半夜,素姑娘被盛言楚折腾的精疲力尽,倦得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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