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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谢贵妃进门后, 众人俱起身见礼,阿梨也跟着祖母起身。
  贵妃原含笑与众人颔首, 态度亲和, 直至目光落在阿梨身上, 蓦地一顿, 身子一僵, 倒是很快回过神, 行至自己的座位前, 坐了下来。
  贵妃入座,众人亦跟着坐了下来。
  谢贵妃双目缓缓环视四周,没看见自己想找的人, 目不斜视,左手在桌案上轻轻一敲。伺候她的宫女立马跪下了,压着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谢贵妃侧过脸,在宫女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宫女便很快出去了。
  这边小小的动静,并未惊动任何人,越来越多的官夫人和宫妃入席,原本空荡荡的正殿,也逐渐满席了。
  这时,殿外有人高呼一声,“太后娘娘到。”
  千秋殿内嗡地一下,立即静了下来,宫妃以谢贵妃为首,官夫人以雍王妃为首,俱起身相迎。
  阿梨也跟着低着头,听到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后,她微微抬起眼,便见到走进来的谢太后。一身明黄宫袍,面容和蔼柔和,看得出年轻时候,定是个容貌极好的女子,此外掌中托着串三十六子念珠,两指轻轻扣在三通母珠上,念珠明黄的流苏散下,随着主人的走动,微微晃动着。
  须臾的功夫,太后便已经走近了,阿梨恭恭敬敬垂下眼,却见面前停下了一双明黄的鞋。
  除去太后,也没其他人了。
  阿梨略略屏住呼吸,不明就里,好在太后什么也没说,仿佛只是停下歇一歇,很快便走远了。
  太后入座,柔和道,“不必多礼,都入座吧。”
  众人有了动作,阿梨也跟着坐下,还未坐稳,便见太后似乎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她们也听不清,然后那嬷嬷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嬷嬷行至跟前,福身后道,“太后请娘子到跟前说话。”
  阿梨一怔,不知为何下意识有些慌,苏老夫人倒是很为孙女高兴,先给那嬷嬷塞了袋金豆子,和气笑着道,“这孩子头回入宫,若有哪里不得体的,嬷嬷多指点指点。”
  嬷嬷收了荷包,面上的笑更真了三分,七分真三分假的道,“老夫人且安心便是,太后娘娘最喜如六娘子这般的乖巧娘子,早说要见一见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借着今日千秋宴,才开了口。”
  见太后似乎对自家孙女颇有青眼,苏老夫人心里先喜了三分,转头轻轻推了推还愣在原处的孙女,低声道,“沅姐儿莫怕,快随这位嬷嬷去吧。”
  躲自然是躲不了的,阿梨心下深吸一口气,面上一派从容,抿唇露出个乖巧温顺的笑容,站起身来,先同祖母福了个身,再跟在那嬷嬷身后,朝太后所在之处走去。
  长乐殿不大,她们苏家的位置也算靠前的,没走多远,便已经到了太后跟前了。
  阿梨恭恭敬敬跪下,行礼分毫不差,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那截纤细柔软的腰肢,被谢太后看在眼里,老人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阿梨说罢,便感觉周边蓦地一静,似乎有不少沉沉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无形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她下意识将背脊挺得直了几分,她既是苏家女,心里再怵,也不能丢了苏家颜面。
  谢太后倒是对来自妃嫔的视线,恍若未觉般,伸出手,轻笑着道。“你这孩子真是实诚,自家人还跪什么,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阿梨站起身,便被嬷嬷引到太后跟前,旋即被太后那双保养得当、肌肤细腻如少女般的手,给握住了,虽未抬眼,但她感觉得到,谢太后在打量着她。
  而此时的谢太后,也的确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眼神稳稳划过面前娇美小娘子的眉眼,从如远山的眉,到挺翘的鼻,再到红润湿软的唇,这样年纪的小娘子,正是最招人的年纪,减一分则太淡,增一分则太俗,就这般才刚刚好,连略低着头的慌乱,都恰好能激发男子的怜爱。
  老夫少妻么,说不定还能多疼几分。
  谢太后扫过几眼,心下对阿梨十分满意,瞥了眼四周虎视眈眈的宫妃,倒没再表达自己对阿梨的喜爱,将手收了回去,柔声道,“回你祖母身边去吧。”
  这话一出,阿梨能明显感觉到,不止她,身边许多人,都蓦地一松,紧张的气氛,似乎也随之松了下来。
  阿梨又一福身,刚欲转身要走,却听得外头传来一声通传声。
  “陛下到——”
  满屋子的人,除了起身的太后,全都一下子跪了下去,阿梨此时自不能鹤立鸡群,来不及赶回自己的座位,便飞快往角落里退了几步,旋即随着众人一起跪下。
  皇帝不急不缓进门,朝太后拱手,含笑道,“儿臣贺母后生辰。”
  还没开宴,皇帝便匆匆赶来,可见是很给太后面子,太后面上的笑浓了几分,招手道,“快过来坐,皇帝自己瞧瞧,你一来,全都跪下了,都快起身吧。”
  皇帝今日倒是好性子,对着满屋的女眷,他倒也的确和颜悦色了些,顺着太后的话,道,“都平身吧。”
  众人俱起身了,阿梨也从角落里朝外走了几步,打算借这个机会,回祖母身边去。还没转身,便又被太后给叫住了。
  阿梨脚下顿时停住,恭敬上前,又给皇帝陛下磕了个头。
  皇帝垂眼,待看清阿梨的脸时,眼里笑意浅了几分,面上倒不露端倪,只道,“这是谁家女儿,看着如大公主一般大。”
  太后瞧了皇帝一眼,道,“苏阁老家的。哪里便与昭容一般大了,可比昭容大了三四岁。”
  皇帝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仿佛是想了想,才道,“苏卿家的?是贵妃侄女吧?”
  皇帝说罢,被点到名字的谢贵妃起身回话,道,“回陛下,的确是臣妾的侄女。”
  皇帝点头,从手上褪下一扳指,随口道,“既是贵妃侄女,那朕也算她的姑父了。姑父见侄女,见面礼总不能少。”
  侍从忙接过那玉扳指,捧到阿梨面前。
  阿梨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又谢过帝恩。
  此时,宫妃们眉眼都露笑了,彼此看了眼,都不再盯着这边。
  谢太后倒并不泄气,打趣皇帝,“你是天下之主,便拿个玉扳指糊弄人,这孩子乖巧温柔,性情贤淑,才不与你闹的。”
  皇帝一笑,却是道,“母后说得也有道理,是朕小气了,来人,把朕新的那方宋砚取来。”
  太后这才笑了,道,“皇帝倒是舍得。”
  阿梨听着这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俩说话,头却一直低着,好在母子俩也没有一直不让走,很快太后身边的嬷嬷,便请阿梨起来,引阿梨回了座位。
  阿梨一坐下,祖母便拉过她的手,一摸是冷的,原想问的话,倒是咽了回去,只怕了拍孙女的手,安抚道,“别怕,祖母在呢。”
  阿梨点点头,觉得进宫太累了,若是可以,下一回再也别进宫了。
  都说深宫似海,可不是么,便是至亲至爱,说起话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谢贵妃等宫妃对着陛下,倒不似对着自家丈夫,更像是伺候主子。
  当然,对皇帝而已,除了太后外,其余人也的确全是奴才。
  很快开宴,阿梨动了几筷子,便没什么胃口,好在倒也无人把心思放在吃的上面,宴上一直热闹着。
  皇帝重孝,太后千秋,宫妃们自是要绞尽脑汁,讨太后欢心,毕竟,陛下未曾立后,如今宫中也久不进新人了,众人恩宠都寡淡,但若是得了太后青眼,登上后位,也不无可能。
  宫妃们一个比一个起劲,捧出的东西,也一样比一样贵重,要么价值连城,要么举世罕见,倒令阿梨大开眼界。
  太后显然很是高兴,频频举杯,太后举杯,众人自然要跟着喝,一连三四杯下来,阿梨都觉得眼前有些花了。
  苏老夫人看了眼面色红得不像话的阿梨,忙去摸她的脸,一摸便是滚烫的,再看阿梨连眼神都迷茫了,着急道,“你这孩子怎的这样老实,沾沾唇便好了,不必一口气喝完的,也怪我,该早些同你说的。”
  阿梨迟缓眨了眨眼睛,听到祖母说的这番话,张张嘴,想说,她是只沾了沾唇呀,满打满算都没有半杯下肚,按说不该就这么醉了啊。
  可话还没说出口,眼皮子却重得不像话,撑着身子的胳膊软了下去,整个人趴在了桌案上。
  见孙女直接醉得睡着了,苏老夫人心里急了,虽说没人会揪着个小娘子的错处,但宴上醉酒,怎么都还是不好的。
  一旁伺候酒水的宫女蹲下/身,体贴道,“娘子醉了,奴婢扶她去歇一歇。殿里安排了房间,是特地为诸位夫人娘子准备的。”
  这倒也不奇怪,陛下时常设宴,宴上醉得走不了路的大臣,不在少数,都是在前殿寻个地方安置的。太后千秋宴,有此安排,倒也正常。
  苏老夫人没丁点怀疑,递过去个荷包,道,“那劳烦你了。”
  宫女接了荷包,招来另个宫女,二人一起轻手轻脚,扶起“烂醉”的阿梨,朝长乐殿特意备下的房间去了。
  苏老夫人看了眼被宫女扶走的孙女,心道,沅姐儿这酒量未免太浅了些。
  见此处少了一人,便有宫女上前,将阿梨用过的酒盏和酒壶收了起来,带出殿去。
  第78章
  殿内依旧歌舞升平, 无人察觉走了一人。
  几个尊位的妃子献了礼,位份再低的,便没那个机会, 在太后跟前献礼了, 都止由监官站在大殿中间,将礼单诵过一遍, 谢太后再和颜悦色夸几句,赏点东西, 便算完事了。
  皇帝倒是一直陪着, 皇帝今年年近四十, 年纪并不大, 年轻时候亦是跟着先皇学过骑射功夫的,经年未曾落下过, 依旧丰神俊朗,又身居高位,九五之尊, 身上那股子贵气,旁人是学不去的。
  但他近年不大入后宫, 有子的妃嫔还好些, 无子的不就盼着宠了麽, 时不时将缠绵的眼神递过来。
  皇帝自不会在母后的生辰宴上宠幸妃子, 况且, 他在女色上, 一贯克制寡淡, 故而只坐着,未曾理睬来自妃嫔们的眼神。
  谢太后看在眼中,身子微微踉跄, 像是醉了般,右手扶额。身边宫人立即察觉到了,扶住太后,低声道。“太后……”
  满屋子的女眷,皇帝自不会把心思放在臣子家眷身上,故而太后一有动静,他便察觉了,亲自递过去一只手,孝顺关切道,“母后……”
  谢太后倒是摇摇头,摆手笑道,“不服老不行了,想你父皇在的时候,哀家虽不能说千杯不醉,但也是能陪你父皇喝上几壶梨花白,哪想现在,才几杯薄酒,就坐不住了,果真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皇帝听谢太后提起先帝,眉间却是缓和了几分,当年父皇与母后,的确是伉俪情深。那时,他也不会忌惮什么,如今却是……
  到底是生疏了——
  皇帝心中生出些愧疚,低声道,“母后何须妄自菲薄,您身子骨利索着。这酒喝多了伤身,儿子也不喝了,扶您去歇会儿。”
  说罢,母子俩起身,妃嫔们瞧见,自不敢妄动,俱起身行礼,目送二人离开。
  谢贵妃坐下后,却是看了眼远处,见苏老夫人身旁无人,神色微微一变,却没什么动作,依旧稳稳坐着,心下焦灼之意却是有增无减。
  她轻轻垂下眼,太后到底不肯死心。
  皇帝扶着谢太后来到后殿,宫人们见母子气氛融洽,倒未敢上前,只撩起帘子,看着皇帝将谢太后扶到榻上。
  皇帝又蹲下/身,亲自替谢太后脱了鞋,盖了被褥,事孝至亲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动容。
  谢太后微微垂下眼,视线落在长子身上,唇边笑着,却有一丝寞落之意,道,“皇上想抬举三皇子,哀家不反对。那孩子是孝顺的,但封三皇子生母为后,是不是要再斟酌斟酌。一国之母,若出身过于卑贱,在后宫之中,怕是难以服众啊。”
  皇帝似是早料到太后要说什么,只是一笑,道,“出身高低,都是朕的女人,章妃柔顺,后宫以贵妃为首,从来不让朕操心,又有母后坐镇,章妃纵是不能服众,也还有母后您帮儿子看着。儿子不指望章妃,儿子指望的可是母后。”
  被儿子戴了顶高帽,太后却高兴不起来,只定定看了眼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却处处忌惮她的儿子。
  皇帝是她生的,她心里明白,皇帝这个人,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喜欢谁,就要把所有好东西都加诸于身,后宫之中,无人得他这般偏爱,但过目不忘的三皇子,却得了他的青眼,连生三皇子的章妃,都要一并抬举。
  这可真叫她这个当太后的,心里不舒坦了。
  大皇子二皇子都在她膝下养大,皇帝不喜欢,偏喜欢三皇子。
  到底是喜欢三皇子,还是不喜欢她抚养过的皇子,太后心里忍不住琢磨着,越想越深,面上却露出点疲意来,微微摆手,叹息道,“哀家累了,皇帝自去忙吧。”
  皇帝也佯装无恙,孝顺儿子当到底,亲自替太后掖了被角,吹灭了灯,轻声道,“那母后歇吧,儿子不打扰母后清静了。”
  说罢,抬步走了出去。
  才走出几步,却见一宫女急匆匆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碗汤,见到陛下,似是一慌,立刻跪了下去,手没端稳,宫女下意识朝前一扑,一声脆响,瓷碗落地,汤溅在皇帝的衣袍上。
  宫女吓得半死,拼命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皇帝还未开口,帐子后的谢太后却是被惊醒了,撩了帘子,看了眼满地的瓷片,再看皇帝弄湿的袍子,呵斥那宫女,“谁教的规矩?自己下去领罚!”
  又喊了嬷嬷进来,嘱咐道,“去把哀家给皇帝新作的那件袍子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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