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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清雅俯身过去耳语两句,钱娇娘目光忽闪,这才恍然。
  定西侯喝完了奶,伸手对着娇娘啊啊地叫。
  娇娘不理会,只对清雅道:“这事儿怎地不早告诉我?”清雅支吾道:“前一日是你的生辰,我怕你难受。”
  邢慕铮耳力甚佳,将清雅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冯语嫣生辰前一日是娇娘生辰?
  钱娇娘取下围裙,不以为意地笑笑,“傻子,这有什么难受的。”
  “夫人,大帅在唤您。”李清泉见钱娇娘不理会邢慕铮的叫唤,不由得上前提醒。
  “他叫着玩的。”钱娇娘淡淡瞟了一眼过去。
  她的眼神较平时冷淡,藏着怒气。她自是生气的,大抵今夜就要一针扎一个他了,但邢慕铮也有怒气。那夜他不知喝了什么酒,几杯下肚醉得一塌糊涂,故而在冯语嫣的院子歇下。他已不省人事,又怎会与冯语嫣行那事?这冯语嫣,不是让徐嬷嬷作假欺骗众人,就是让什么腌臢人破了身子拿野种来哄骗娇娘。无论哪种,都足以让她不得好死了。
  “娘,怎么了?”邢平淳赤着脚站在门槛上,手里还抱着神机盒。他自昨日起就对机关盒极为好奇,今儿终于磨得娇娘同意给他耍。他正在房中仔细钻研,不想听见外头哭地抢地之声,就跑出来看个究竟。
  钱娇娘皱眉,“又不穿鞋,真真讨打!”
  邢平淳左右脚交叠,讨好地嘿嘿一笑。
  清雅与李清泉道:“李大人,你每回来总是急匆匆的,不曾见着咱们家少主子,这回可得见见。”
  叶奶娘捂着心口,暗道好一个厉害丫头。
  李清泉果然脸色一变,他整了整衣裳,上前对着邢平淳单膝下跪,“末将李清泉,见过少爷。”
  邢平淳吓了一跳,连忙跳下门槛去拉他,“李叔叔快快起来。”他一面说着,一面求助地看向娘亲。怎么李叔叔这么大的官会对他下跪哩!
  是了,侯府正儿八经的主母、嫡长子都在这儿,岂容得下一个未婚先孕伤风败俗的女子来行下马威!清雅满意地看着冯语嫣的脸色一变再变。
  钱娇娘走过去,对邢平淳摆摆手,“娘与李叔叔他们有些大人的事儿要商议,你回房继续帮娘解开这盒子罢。”
  邢平淳伸了脖子朝后看,见那个下令将他爹锁起来的冯姨站在院中,眉毛竖了起来,“是与爹有关的么?”
  “不是,是些管家的杂事,没甚好听的,你去罢。”钱娇娘拍拍邢平淳,邢平淳犹豫地又看了两眼,还是听话地进了房中。
  李清泉为难道:“夫人,冯小姐说大帅在她生辰那夜酒后忘情,与她圆了房,不想竟结了珠胎,您看这……如何是好?”
  “莫急,李大人,这事儿咱们慢慢地说。”钱娇娘一摆手,“都进来说话罢。”
  钱娇娘让人进了堂屋,这里头的桌椅板凳都是新崭崭的,认真闻还能闻出木头的气味。钱娇娘坐了主位,随手拿了放在中间桌上的蒲扇扇了两下,悄悄儿深吸了两口气。
  随后进来的冯语嫣见她那把扎眼的蒲扇,心道果然是个粗俗村姑。
  清雅让人把奶娘抬去看大夫,把冯语嫣带来的丫头们都赶出门外,这才走进厅堂到娇娘身后站定。
  阿大与王勇将邢慕铮扶到左边的主位坐下,鬼东西傻讷地直视前方,邢慕铮看不见娇娘的表情,反而能看见冯语嫣倨傲矜持地扶着肚子在右手边的第二张椅子上坐下。他油生厌烦。
  钱娇娘叫李清泉就坐,李清泉抱拳,在左手边第一张椅上坐下。娇娘慢慢地扇着扇子,看看李清泉,又看着冯语嫣,好半晌不说话。冯语嫣也不说话,轻摇自己的仕女团扇。
  李清泉这急性子受不住了,“夫人……”
  钱娇娘抬手点头,李清泉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钱娇娘转向冯语嫣,“行罢,冯小姐,你先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咦?”
  “我问你,你与侯爷,何时何地行了苟且之事。”钱娇娘体谅她没听明白,再问一遍。
  冯语嫣怒而不言。何谓苟且之事?
  “夫人,苟且一词有些……”李清泉欲言又止。
  “哦,我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些词儿是什么意思,冯小姐想必清楚得很,”钱娇娘道,“你说罢,我听着。”
  冯语嫣戚戚然看向李清泉,李清泉清清嗓子,“夫人,末将方才……”
  “李大人,我问的是冯小姐,请你跟我一样听她说说,好么?”钱娇娘道。
  李清泉惟有闭嘴不语。
  第十九章
  眼见李清泉被叫住,一扭头,平日里总在身后的奶娘也不知去哪了,冯语嫣哭丧着脸道:“我要奶娘来。”钱娇娘道:“你奶娘被侯爷踹了一脚,寻大夫去了。”
  冯语嫣没法子,只得擦擦眼泪放下帕子自己开口,“侯爷在……我生辰那夜,多喝了几杯酒,忽而神色迷离,将我,将我一把抱住,我……闪躲不及,就迫与侯爷……”她的脸涨得通红,手中的帕子越拧越紧,“成就了好事。”
  一派胡言。若非亲耳所闻,邢慕铮着实不相信这不知廉耻的谎言是从一个大家小姐里吐出来的。
  “好事?”钱娇娘冷笑一声,“你道这是好事?”
  冯语嫣浑身的汗毛都因钱娇娘这一声冷笑而竖起来了,她只觉椅子上长了几千根刺,“你这话是何意?”
  钱娇娘道:“你问我是何意?冯小姐可还记得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府里的么,你是侯爷即将迎娶的平妻,平妻,是有头有脸的侯府二夫人!不说高门望族,便是小门小户,妻子也当是个端庄的,你却当自个儿是窑子里出来的,还未嫁人,被男人抱一抱亲一亲,你就赶着往男人怀里倒……”
  这妇人,是气得不清么?听钱娇娘的市井粗俗之语,邢慕铮本该生气,但他只觉好笑。
  “钱娇娘,你太过分了!”冯语嫣站起来失声尖叫,她握紧的拳头在抖动,吃人的目光射向钱娇娘,她怎么敢……怎么敢……
  “放肆!我们夫人是侯府夫人,你是什么身份,怎敢直呼其名!”清雅喝道。
  “我过分?冯小姐,还未过门就勾引男人的不是我这乡野村姑,而是你这千金小姐!”钱娇娘一拍桌子,“你再过半年,就能八抬大轿进侯府,你就连这么一会儿都忍不得?”
  冯语嫣几乎跳起来,“侯爷力大无比,我一个小小弱女子,岂能反抗?”
  “岂能反抗?我看你是压根不想反抗!你院子那么多丫头婆子,你就不会叫喊么?再者说,侯爷还有个通房丫头在他院子里,你派人去把她叫来又有何难?照我看,就是你不知廉耻!”
  “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钱娇娘眯了眼。
  冯语嫣慌了神,“我没有……”
  “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男人家喝了酒,自是情难控些,大帅又是冯小姐的未婚夫婿,二人情投意和,难免……”
  这李清泉,一听子嗣就昏了头了。邢慕铮暗骂他误事。
  冯语嫣扭头看李清泉,悲愤欲绝,“李大人,我本以羞愧难当,若非顾及侯爷骨肉,我便一根白绫上吊去,也好过在此受人侮辱!”
  李清泉忙不迭地安慰道:“冯小姐,莫急,莫急!”
  冯语嫣跺脚,掩面哭泣,好不可怜。
  李清泉转向钱娇娘急道:“夫人,冯小姐肚子里的可是大帅的孩子啊!”
  清雅冷哼一声。男人。子嗣总是第一的,好似无论从哪个阿猫阿狗的肚子里蹦出来都金贵似的。“冯小姐,你可别哭了。我们夫人初次见你,认为你是个端庄贤惠,知书达礼的大家小姐,是个体面人,能配得上咱们家侯爷,夫人才大度同意侯爷将你迎娶进门……不想冯小姐居然出乎咱们大家的意料,还未进门就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
  邢慕铮失笑。这主仆俩,都是一张刀子嘴。谁要触了她们霉头,大抵都得千刀万剐。
  什么看她是个体面人,才大度同意?她入侯府还需这村姑首肯?这死丫头真真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冯语嫣差点没气得晕过去,她哭得更伤心了,“现下好了,连个丫头也能教训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死了干净!”冯语嫣撩了裙摆就往柱子冲去,李清泉紧张大喊,“快拦住她!”
  王勇一个箭步上前展臂将她拦住,冯语嫣哭着想绕过他,嘴里哭唧唧叫着“让我死”,清雅不仅不劝,还火上浇油,“妻子的派头不要,偏偏学那些狐媚妾室的作派,简直不堪入目,照我说,你不该撞柱子,你就该去浸猪笼!”
  “呀——”冯语嫣失了控,伸手往王勇脸上抓挠,气他拦着她不让她死。
  “清雅姑娘,你少说两句,我还没讨媳妇呢!”王勇的脸被冯语嫣抓了一道,他又不敢对冯语嫣用劲。
  “冯小姐,你且冷静冷静,身子要紧,身子要紧!”李清泉原以为钱娇娘好说话,不想竟这般难缠,他急忙向钱娇娘抱拳道,“夫人,事以至此,多说已是无益,如今大帅的骨血自是最为紧要,咱们何不先寻对策?”
  钱娇娘问:“李大人有何对策?”
  清雅抢先道:“这小姐如此不守妇道,倘若传出去,咱们侯府颜面可是丢尽了,定西侯高风亮节,向来洁清自矢,我们夫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钱娇娘听到此处坐直了身子清咳了一声,她原来如此贤惠么?
  清雅继续道:“如此德厚流光之侯府岂能凭冯小姐一人之力毁个干净?依我看,当把冯小姐肚中孩儿打掉,赶冯小姐出府去!”
  “不行!”李清泉猛地一声大喝,震得屋顶都快抖了。
  钱娇娘与清雅都被喝得惊住了。冯语嫣也被这一声吓着了,她抚额软绵绵地歪身子,眼看就要晕过去,王勇连忙扯过椅子了让她坐下。
  定西侯大吼一声。
  阿大上前一步,对李清泉皱眉道:“清泉,你吓着夫人与清雅姑娘了!”
  李清泉回神,对钱娇娘单膝下跪,“夫人,末将失礼了。但末将绝不同意将大帅的血脉打掉!”
  “那你想要如何?”钱娇娘看不惯有人在她面前下跪,抬抬蒲扇让他起来。
  李清泉起身,先不说对策,去冯语嫣面前,慎重说道:“冯小姐,方才你我商议之事,怕是不能了。”
  冯语嫣还没缓过气来,就见李清泉与钱娇娘道:“夫人,大帅的骨肉定要保全,且孩子不能没了名份。不若让冯小姐以侧室之名先入府中……”
  钱娇娘还未开口,冯语嫣就惊得瞪大了眼珠,“李大人,你且说什么?”
  第二十章
  李清泉不往冯语嫣那边儿看,原本他与她商议的是大帅照旧吉日娶平妻,这会儿却变卦为让她以侧室入府。他方才听钱娇娘与清雅骂的一通,才知这要宣扬出去着实不体面。况且只要孩儿有名份,其他都好说。
  “李大人!”冯语嫣气得手也抖了,“我明明与你说的是……平妻入门!”
  李清泉道:“冯小姐,如今情况复杂,还是委屈你了罢。夫人,您意下如何?”
  钱娇娘不说话。
  清雅道:“李大人,你还替她委屈,她把侯爷锁起来的时候,你怎地不替你大帅委屈?”
  冯语嫣道:“我已说过千百回了,我只是不想侯爷伤人,才不得已将他关起来,我并不知那些刁奴竟会如此待他!”
  李清泉道:“夫人,你我都见过大帅发狂模样,冯小姐被吓着了,因此做了错事……”去他娘的被吓着了。这娘们关大帅的账他能记一辈子,只是她偏生这会儿有了大帅的孩儿,他便暂且记着。
  钱娇娘笑了笑,她瞟向冯语嫣的肚子,算算日子也该三月有余了,倒是全然不显怀,“……找的谁看的?”
  “啊?”
  钱娇娘指着冯语嫣的肚子,“我说谁看出她有孕的?”
  李清泉与冯语嫣对视一眼,他道:“是府里的徐嬷嬷,末将已与徐嬷嬷对质过了,她说冯小姐有孕无疑,看脐像,还是个男娃。”
  钱娇娘扑哧一笑,“这才几个月就能看出男娃女娃,这徐嬷嬷莫不是老眼昏花了罢?你再找个大夫来替冯小姐瞧瞧……”
  “不行!”冯语嫣断然拒绝。
  钱娇娘问:“为甚不行?”冯语嫣道:“我已让徐嬷嬷给我把了脉,我信她的医术,我不信外头的江湖郎中,多此一举!”清雅道:“万一你是吃多了胀了肚子,徐嬷嬷又老糊涂了,看你肚儿圆就成了喜脉了!”冯语嫣气道:“我说不行便不行,谁要请了来,我就把人给打出去。”
  冯语嫣说罢,又扭头看向李清泉,“李大人,你瞧瞧他们是怎么羞辱我的?”
  李清泉他上前一步,低声与钱娇娘道:“夫人,大帅子嗣单薄,如今只有您膝下一子,况且大帅如今又遭不测,冯小姐肚里的孩儿于大帅和邢家都十分重要!别的且先不论,先叫冯小姐将孩儿生下来,可好?”
  “假若我不愿意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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