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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七零女配有空间 第7节

  陆桂枝愣了一下,原本还理直气壮的她忽然就有些心虚。她知道盛同裕不肯再要孩子,知道他说过家里贫穷的根源就是孩子多,但是在传统重男轻女家庭长大的陆桂枝不敢赌。
  如果有一天盛同裕后悔了,怪她没生儿子害他这一枝绝了后呢?如果她回婆家被人指点,骂她没用、生的都是女儿呢?当年她的母亲如果不是生下陆良华,早就在陆家被骂死了,哪里还有后面的家庭地位?
  当年她在村里被上屋村口的小脚老太婆骂:“你这个没用的女伢!”气得陆桂枝在屋角哭了一场,暗暗发誓要努力、要读书、一定要走出农村。
  哪怕接受过大学教育,依然改变不了陆桂枝内心的自卑——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比男人要付出更多。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比男人得到更少。
  想到母亲说的话,哪有男人不想生儿子的?陆桂枝低下头,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如何先平息盛同裕的怒火。
  盛同裕叹了一口气,长期带眼镜的他,眼睛珠子略有点向外突出,看着有点凶。他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妻子,有了一丝心软。
  陆桂枝是个好妻子,勤劳、善良、朴实,农村出身的她从来都不娇气,做起事来麻利爽快,不惜力气。她怜惜他身体底子不好,重活都舍不得让他做,连买煤、做煤这样的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两个女儿更是照顾得周周到到,从来不让他操心。
  盛同裕伸出手轻轻揽过陆桂枝的肩膀,让她靠近自己。生下子楚之后,陆桂枝瘦了许多,原本肉乎乎的胳膊变细了些。她肌肤细腻、呵气如兰,此刻低头不语多了几分女人味,这让盛同裕焦躁的心变得平静了许多。
  “桂枝,我父母生了八个,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还要生!就是因为家里孩子多,饥荒时我吃糠吃树皮把肠胃伤了,一直瘦弱不长个子。当我跪在地上磕头求我族叔借三块钱,让我坐车去省城读大学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誓,绝不走我父母的老路。宁可不生,也绝不让孩子吃我受过的苦。
  为什么非要生儿子?我根本不在意绝不绝后。盛家兄弟那么多,我盛同裕这一脉断了又怎么样?我现在有子越、子楚这两个女儿已经心满意足。”
  陆桂枝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盛同裕并不强壮,这却让她很有安全感。她在乡下见过男人打老婆,女人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那情景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陆桂枝微微仰起脸,悄悄说:“可是,我如果不给你生个儿子,你妈会骂我,回到你老家其他长辈也会骂我,我抬不起头呀。”
  盛同裕拍了拍她胳膊:“不会的。”
  陆桂枝垂下眼帘,心里想着,你说不会有什么用?我生两个女儿坐月子,你妈一天都没侍候过我。今年如果过年回你家,肯定又要被她骂。
  盛同裕再次郑重承诺:“你放心,肯定不会的。”陆桂枝心里开始烦躁,坐直了身子,与盛同裕拉开了些距离。她认真地盯着盛同裕的眼睛,说了下面一番话。
  “这个世界,对女人是不公平的,你作为男人根本就不懂!明明是你不想要,但别人骂的都是我。明明科学都说了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但别人还是会责怪女人。
  我陆桂枝也是读过书的,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们生活在这个世道,就得讲这个世道的规矩。盛子越、盛子楚姓盛,她们出嫁之后孩子就会随夫家姓,我们死后连个哭坟带孝的人都没有。”
  陆桂枝突然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盛同裕的腰,哀求道:“再试一次,好不好?我们再生一个,如果是儿子也算了却一桩心愿,给你添个香火,如果是女儿我也就认命了。”
  盛同裕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陆桂枝,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荒谬!都说读书明理,陆桂枝你读的什么书、明的是什么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我以为、我以为……”盛同裕气得浑身颤抖,指着陆桂枝的手直打哆嗦。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以为你是懂我的!”盛同裕戴上眼镜,下床穿好衣服,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陆桂枝趴在床上,无助地哭泣着。低低的啜泣声被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
  盛同裕一夜未归,陆桂枝估摸着他去了学校住宿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气才会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回家来。左思右想,有些魂不守舍,照顾孩子就难免不专心。
  早上起来盛子楚扯着嗓子哭,陆桂枝伸手一摸,孩子屁股下冰冷一片,尿片湿透,尿液渗到了床单、被褥上。掀开薄毯子,一股尿骚味在屋子里弥散。
  陆桂枝感觉脑袋嗡嗡地响。她耐着性子将孩子抱起来,换了衣服、尿片,看着床上那一块地图印迹发呆。
  盛子越在她的小床上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桂枝呆滞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痛。母亲这个表情,难道又和父亲吵架了?
  如果是真正的五岁小儿,恐怕早就被母亲的情绪吓得战战兢兢,但盛子越有一颗在末世锻炼出来的强大内心,她调整了一下心情,看着陆桂枝甜甜一笑:“妈妈。”
  看到这个宛如清晨带露玫瑰的笑容,陆桂枝的烦躁情绪被抚平了一些。她嘴角向上勾了勾,声音平静下来:“越越,饿了吗?妈妈给你做饭去。”
  正是暑假,天气炎热,一大早起来就是一身汗。盛子越感觉颈脖、后背都是粘乎乎的,知道出了不少汗。她掀开盖在肚子上的长枕巾,一骨碌就爬下了床。
  屋的两张床呈丁字形布置,盛子越的小床靠西北墙,临着北面的窗户,一抬头就能看到隔壁农业局围墙边种的梨树。
  正值八月,梨树挂果,一个个绿色微黄的果实躲在树叶里,得用心寻找才能发现。盛子越抱起妹妹,走到窗户边,指着上面的沙梨哄她:“楚楚,等梨子熟透了我们就偷偷摘来吃,好不好?”
  有大女儿帮忙抱孩子,陆桂枝感觉松了口气。她麻利地打水擦干净凉席,扯下沾了尿液的衣服、尿片丢进门边的大木盆里,准备等下再洗,
  走进厨房,陆桂枝四下环顾,角落里有一个搪瓷脸盆,大朵大朵的印染红色牡丹花盛开在盆底,里面装着几根老黄瓜、一把白菜,旁边一个瓦罐子里有几个鸡蛋。
  她做了碗青菜鸡蛋面片汤,就是母女俩的早餐。面片汤有点烫,吃得盛子越满头都是汗,感觉脖子那里一阵麻痒,顺手把白色汗衫的领子向下拽了拽。
  陆桂枝抬眼一看,大女儿脖子上、胸脯前生着密密麻麻的红色痱子,不由得一阵心疼,忙拿起蒲扇给女儿扇风。
  凉风袭来,盛子越感觉舒服了一些,专心埋头喝面汤。
  “呲——呀!”
  “吱——呀!”
  天真热,一大早窗外就蝉鸣不断,听得心头一阵烦躁。想到昨晚与丈夫的争吵,陆桂枝恨不得抓住盛同裕再吵一架。
  你知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么辛苦?我为什么坚持要生儿子,只不过是因为想在这个世道活得更有底气一点!
  你们男人哪里懂得女人的苦?
  你这抬腿一走倒是舒服了,留下两个女儿给我,死男人!
  第9章 生儿子4
  一天过去,盛同裕依然没有消息。
  陆桂枝有点坐不住了。
  双职工分房子只能以一方为主,在水利局分了宿舍,那盛同裕在县一中就不能再分配房子,他如果住学校,就只能在公用的教师休息室暂住。盛同裕身体不太好,人又瘦,不知道他住得惯不?他走的时候牙刷杯子衣服什么都没带,这么热的天怎么受得了?
  傍晚时分,一阵风拂来,让这个燥热的夏天有了一丝凉意。陆桂枝抱着盛子楚坐在走廊吹风,望着院子里的泡桐树发呆。
  盛子越和小朋友一起蹲在阴凉处玩蚂蚁,手里拿着一片树叶拨弄着。难得体验一回无忧无虑的童年,盛子越挺愿意做这些看似无聊实则乐趣无穷的傻事。
  水利局的大门敞开着,看得到县城最宽敞的马路:城关大道,因为炎热道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自行车骑过,一阵“叮铃铃”的铃铛之声响起。
  一个女人骑着辆自行车冲了进来。
  “陆桂枝——”
  来人穿着白大褂,高个儿、短发、微胖、圆脸,她一眼看到陆桂枝,脚下一使劲,飞速地骑到她跟前。
  刹车一捏,车速慢了下来。女人左脚踩在踏板上,右脚一抬向后一扫便下了自行车。凤凰牌自行车早期都是三角架,中间多了根横杠上下如同骑马,女人骑车都带点泼辣劲儿。
  女人风风火火地下了车,扶着车把手,用右脚脚板一勾便将脚架扣住,待停稳了自行车之后,这才有时间脱下短袖的白大褂。
  女人喘匀了一口气,将大褂放进车篓子,抬起手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汗,冲着陆桂枝喊:“你还在家发呆呢?你家盛老师进医院了!”
  陆桂枝一听,霍地站了起来:“聂小菊,到底怎么回事?”
  聂小菊是县人民医院五官科的医生,她和陆桂枝大学毕业后同一年分配到湘岳县城。聂小菊是北方人,吃不惯湘省的辣味,陆桂枝经常从家里带些清淡的泡菜给她,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成了好友。
  看到聂小菊慌急火燎地骑车过来,陆桂枝感觉事情严重,吓得差点没抱住孩子。县水利局的几个同事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聂医生,怎么回事?”
  聂小菊左右看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偏偏陆桂枝抓着她不放,也焦急地追问:“说呀,我家盛老师到底怎么了?”
  一路急奔,聂小菊脸涨得通红,她皱着眉毛拖过陆桂枝:“一句话说不清楚,你现在和我一起去医院吧。”说完,她一脚跨上自行车,示意陆桂枝抱着娃娃坐上来。
  陆桂枝听说丈夫住院,一颗心如堕冰窖,即使八月炎热都没办法暖和半分。她一张脸吓得煞白,双手都在颤抖,死死地抱着盛子楚,木木地坐到车后座上。
  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住她的衣角,扯了扯。
  陆桂枝低头一看,是大女儿盛子越。女儿仰着小脸看着她,声音冷静而清脆:“妈妈不怕,爸爸不会有事。”
  一颗心忽然就暖和了过来。
  盛子越说:“把妹妹留在家里,我来管她,你去照顾爸爸。”
  卢会计走过来,从陆桂枝手里抱过盛子楚,眼睛里满是同情:“陆桂枝,你安心去医院,子楚和子越我来带。”
  陆桂枝点点头,自行车开动起来,女儿和卢会计站在一起,几个同事关切地挥手:“陆工,不要慌,还有组织呢。”
  是啊,还有组织呢。这个时代组织的力量十分强大,一人有难,组织帮忙。职工生病工会领导会派人来探望,如果家里没有人还会安排同事轮流照顾。
  开出水利局大门,盛子越和盛子楚的身影越来越远。陆桂枝忽然就不慌了,她还有女儿、有单位,不怕。
  恢复了神智的陆桂枝扶住聂小菊的腰,将脑袋伸到旁边尽量让声音传得清晰些:“聂小菊,到底怎么回事?”
  聂小菊一边用力蹬自行车,一边说:“我也是下班的时候才听说的,计生科那边今天接了个男病人,护士们都在讨论。”
  计生科!陆桂枝脑袋“轰”地一声就炸了,声调都变了:“他去那里做什么?做什么!”
  聂小菊也觉得匪夷所思:“你家盛老师在想什么啊?护士说他坚决要求做结扎手术,谁劝都不理,让家属签字他二话不说自已签了,说一切后果自负。”
  陆桂枝的脑子里闪过昨晚吵架的画面——
  “为什么非要生儿子?我现在有子越、子楚这两个女儿已经心满意足。”
  “如果不给你生个儿子,你妈会骂我,回到老家其他长辈也会骂我。”
  “不会的。”盛同裕郑重承诺,“你放心,肯定不会的。”
  “再试一次,求求你,我们再试一次!”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陆桂枝痛苦地闭上双眼,是我错了!是我没有真正懂盛同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他说不要儿子就是不要儿子,他说两个女儿就已经满足,都是真的!
  想到母亲所说:“瞎说,哪有男人不想生儿子的?不能听他的。”陆桂枝感觉有一根针扎在心上,痛得她无法呼吸。
  旧社会女性是男性的附庸,重男轻女的思想束缚了母亲,也束缚了自已。已经是新世界了,女人能够上大学、上班,连毛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笑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竟然还活在旧时代的阴影里,非要生个儿子!
  感动、后悔,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陆桂枝的身体像打摆子一样,一阵阵地发抖。她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直至感觉到一股咸味窜进口腔,才停住这自虐般的行为。聂小菊埋头猛蹬自行车,抽空安慰好友一句。
  “莫急,身体第一。”
  “也许还有转机,我一听到消息就来找你了,也不知道结扎手术做了没。”
  “你见了盛老师千万别着急,有话好好说。”
  陆桂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城关大道两旁的梧桐枝繁叶茂,在头顶搭起一道盛夏的阴凉,远处那几栋白色的建筑,就是人民医院。
  有聂小菊领着,陆桂枝不至于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在医院里乱窜。计生科在医院新建的三层大楼的二楼,聂小菊抓了个护士问:“盛同裕在哪个房间?”
  护士的表情有些微妙,指了指东头:“201”
  到县人民医院做计生手术的,都是女人。突然跑来一个男人要求做结扎手术,护士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按照当下普遍的思维认知,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事情,不生孩子了自然也是女人来做手术。
  没有男人愿意放弃生育能力,何况很多人认为男性结扎会影响性功能。盛同裕顶着压力主动要求做男性结扎手术,也难怪护士们在背后议论。
  聂小菊带着陆桂枝走向走廊,201在东面尽头。
  几个护士凑近了问:“是盛同裕的家属?看着也不厉害啊,为什么非要丈夫结扎?”
  其中一个年轻的撇了撇嘴:“这女人也太自私了,不想生了上环啊,干嘛逼男人结扎?”
  沉稳的护士长低声训斥:“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节育谁说都得女人来?带环受孕导致大出血的病人你们没接诊过?流产堕胎导致盆腔炎终生服药的病人有没有?”
  护士长一说话,几个小护士就不敢说话了,只拿眼睛觑着走廊尽头。
  一个护士咳嗽一声,道:“我去查房……”
  另几个也清脆地叫道:“我也去!我也去。”一刹那间做鸟兽纷飞状。趁护士长不注意,都轻手轻脚溜到201门口听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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