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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宋湘看去,只见一套紫底织红茉莉花的绸料,一套是湖绿色镶玫红边的缎料,配色可真是一言难尽。这两套下来,大约也就三四两银子吧,却话里话外地把自己给埋汰了个够。
  宋湘放茶:“我长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收到二婶的关心。”
  游氏脸皮扯了扯:“小时候我也没少带着你遛弯儿。你娘怀着濂哥儿的时候,我还带着你在二房住过呢。”
  “是住过,只不过被子都给渝姐儿盖了,我回去后就咳嗽了大半个月。”说到这儿宋湘看向她:“二婶该不会是大老远跑过来跟我忆往昔的吧?”
  游氏噎住。看了眼宋渝,她挺直腰道:“那我不兜圈子了,你也别蒙我了,我来是有极要紧的事!”
  宋湘转动着茶碗盖,并不答话。
  游氏见她不接茬,架子也端不起来了,只得道:“我就不信你们没听说你二叔的事!”
  “什么事啊?”宋湘慢吞吞把碗盖放下。
  游氏绷直了身子:“你二叔倒大霉了!徐大人府中失盗,连累了你二叔丢官!”
  “哦,听说了。”宋湘道,“是你妹夫辜负了二叔的信任,把机密泄露出去了,害得二叔丢了官。”
  “你胡说八道什么!”游氏怪叫起来,“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呢!你别张口就是我妹夫害的他!”
  “那难不成是你害的?”
  游氏气结,拍桌道:“我告诉你湘丫头,你可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叔叔,如今他为着这事丢了官,是咱们宋家的大事!
  “我这几日正四处想办法挽回,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手头也紧张,我知道你们平日也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你赶紧拿二百两银子出来给我救急!”
  宋湘失笑:“二婶张口就二百两,当我们长房开钱庄呢?再说二叔丢官事情再大也是你们二房的事,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你缺钱花,不是应该找害你们的那个人吗?为什么找到我的头上?
  “我固然只有这么一个叔叔,可但凡你们知道这一点,当初也不会还贪图我们长房的东西,弄得我们连好好一个家也住不下去,不是么?
  “——濂哥儿,送客!”
  “好嘞!”
  宋濂立刻领着狗子自门外跳出来:“二婶,请吧!”
  游氏跳起来,手指头指上宋湘鼻尖:“好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要见死不救是吧?我告诉你,这事要是弄到了朝堂上,事情就摁不下来了!
  “我们二房落不着好,你们长房也别想好!就算你们娘俩不怕,濂哥儿不怕么?他可是还是要科举的,你是要让他前途也没了么?!”
  宋湘闻言抬头:“这话什么意思?!”
  宋渝连忙扯了下游氏衣袖。
  游氏恍觉说漏嘴,立时噤声。
  宋湘看过去:“闹到朝堂是什么意思?”
  游氏有些慌乱,左右相顾而不能言。
  宋湘长得跟郑容还是有八份像的,平时不言语的时候不觉怎么,眼下这么样一来,眉宇之间郑容的彪悍与宋裕的不怒自威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她起身就要走,宋湘却道:“既然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又何不把话说清楚再走?”
  说着她脸朝外:“濂哥儿去把院门关了!”
  宋濂冲出去砰地把门关上来,带着狗子守在院门里。
  游氏母女呆立在门槛下,回身指着安坐着的宋湘。
  宋湘道:“这徐大人丢的是什么东西?”
  游氏一怒冲回来:“这公堂上的事你一个闺女家也不懂,你追问什么?!”
  “那二婶这是有办法保二叔的官了?”
  游氏噎住。
  宋湘把茶盅放下:“既是关乎公堂,那么徐大人丢的想必不是他的私人物件吧?是与朝政有关的公文?”
  游氏咬了半天牙,索性坐下来:“此事已经传开,你我两家又是同根同源,左右荣辱都是一起的,我也就不瞒你了!
  “徐大人丢的是几封极重要的信。由于你二叔当初帮着他搬过书房,这些信经过手,所以他知道。
  “据你二叔说,那些信大多是徐大人与何侍郎通的家信,但当中有几封却有些年月了,看着像是十七八年前的!
  “信纸用料倒是讲究,但面上看着也平常,徐大人却不愿意被人知道的样子,不但从你二叔手上夺了回去,还锁入了密柜。
  “没想到,半个月前那天晚上,就有贼人把密柜撬了,把东西给盗走了!”
  第17章 天子
  宋湘凝眉:“徐洛唤何侍郎一声表舅,你方才又说要闹到公堂,那这些信莫不是何侍郎犯事的罪证?”
  大官们与外任的地方官亲戚里应外合狼狈为奸的事情多了去了,从前宋裕说过,后来在晋王府,她也没少从晋王妃处听得这些。
  “我可没这么说!”游氏立刻又心虚了,“他们男人们在外的事我哪里知道?如果是罪证,那徐大人这些日子还不得急秃了头?但他可没有,照样务公。
  “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她瞄一眼宋湘,“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着安安稳稳活到终老就好了,哪想到这儿女都没成年你二叔就连官职都保不住了!”
  她说着呜呜地抹起泪来。
  宋湘翻了个白眼,没理会。
  不过她也心以为然,倘若丢失的真是罪证一类,徐洛岂还能呆得下去?还能明目张胆地打压宋珉?
  但若不是罪证,又会是什么令得徐洛如此宝贝着?十七八年前的信,除非是自己父母亲长留下的遗书——不对,就算是遗书之类,也不可能被外人觑觎。能被觑觎的,自然是与外界相关的。
  想到这儿她问:“那贼儿还盗了什么?”
  “没什么了,就四封信!”
  “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初十!初十凌晨时分!”
  “初十?”
  宋湘停止了喝茶。她重生醒来的那日,正是初十,而那日早上,陆瞻也刚好单枪匹马昏倒在她的菜园里……
  她默了片刻,立刻又道:“如今贼儿有下落么?”
  “没有!”游氏说到口渴也喝了口茶,然后道:“抓贼是官府的事,现如今该如何保你二叔的官才是要紧的!
  “我可告诉你,这事儿要是有那么简单,徐大人也不会罢你二叔的官。既然不简单,那么到时候再扯出点别的什么,那可就叫鸡飞蛋打了!你赶紧把银子给我,我托人去周旋周旋!”
  宋湘觑着她:“二婶这是讨债呢?我什么时候说要给银子?”
  游氏又噎住。
  宋湘把茶碗合了,起身道:“奉劝二婶还是先回去想想该怎么摆正求人的态度,再来登门为好。”
  说完她身子一转,出了门槛。
  游氏追出来:“唉,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跳进门槛来的宋濂叉腰道:“还不走?!”
  ……
  宋湘回到房里,在窗前坐下。
  兴平县令初十凌晨失盗,上晌陆瞻就单枪匹马出现在位于兴平县境内的鹤山村。坊间的妇人与游氏都说贼儿武功高强,恰好陆瞻又正是被悉心栽培出来的文武双全的皇孙。
  前世陆瞻从来不跟她说及他的事,故而他此番究竟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她也不知情。
  如此看来,那盗窃的贼儿倒十有八九就是陆瞻了。
  但他一个安享爵禄的皇孙,去盗取这个做什么?
  如果真是他,那这些信件的去向何在?
  游氏虽说不要脸,但有件事她却说到了点上,长房二房虽说分家了,但终归是同母同父所出的亲兄弟,宋珉这里尚且不知犯了徐洛什么忌讳,那几封信到底藏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到了丢官的地步,定然事态不小。
  前世是因为她嫁进了晋王府,事情压了下来,这一世于二房而言就没那么好命了,那么倘若真有个万一,随随便便都能株连上长房。
  他们一家子快快活活安安生生,若是被二房给拖累了,岂非也太不值得了?
  就是不株连,宋珉这官位不保,又不擅长什么谋生手艺,总共也不过是个举人功名,一双儿女又还未成年,家里生计到时只怕都要成问题。
  作为同宗同族,长房难道还能独善其身?
  眼下借钱自然是不可能,一来拿钱未必摆得平这事,宋珉一个县丞,他能买通什么有用的渠道?就是能买到,也未必能强得过何侍郎的官威。二来明摆着游氏是来要钱的,她也没有把钱往她怀里倒的道理。
  但只要都还在一个族谱上,游氏也是不可能让他们袖手旁观的。
  屋里凝立了会儿,她看了眼天色,下厨房做饭。
  顺道与正夸奖狗子的宋濂交代:“吃完饭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做功课。”
  ……
  陆瞻养足了二十日才被王妃允许出门。
  虽然没出门,但这些日子他倒也没闲着,重华自宋家回来后,他便让他先往陆曜与陆昀两宫先后安插了眼线,而后又派侍卫去细查了一番何桢的管事唐震。
  这日消息到来,他便就乘轿进了宫中。
  皇帝在养心殿赏牡丹,这时节牡丹才打了花骨朵儿,但也隐隐有些幽香散发出来了。
  花白头发的皇帝穿着半新的袍子游走在花丛之中,清矍面容之间显露着盛世明君的雍容气派,看到陆瞻进来,他目带欣悦地点了点头。
  陆瞻行完礼,看向他的牡丹:“这片牡丹林,倒是有些年头了。”
  “是啊,东边这几株是你皇祖母还在的时候种的,虽然老了,但我还是舍不得砍了。”皇帝边说边小心地剪掉一根弱枝,又指着近前过来的几棵:“可惜这边几株后来让人给祸祸坏了,当时还害你皇祖母伤了一阵子心呢。”
  皇帝与皇后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在潜邸时连生两子一女。承继大统之后又生下宁王和安嘉公主后好几年,才纳妃生下了四子秦王和五子汉王。
  所以陆瞻这两位王叔,其实比陆瞻大不了几岁,就比如五王叔汉王,今年才十九,还未曾大婚。
  帝后的胸襟自然非常人能比,宫闱里的事也不好评判,但就连不明白内宅女人多了有何好处的陆瞻也不能不承认,皇帝对皇后的敬重,倒是一直都不曾失去。
  “查得怎么样了?”皇帝直身,侧首问他。
  陆瞻从怀里拿出两张纸:“这是唐震的履历。他祖籍岭南,先帝大统那年其父母进京,后来他在京城出生。
  “年轻时辗转于京中各府间打杂,三十年前自己做点小买卖,后来蚀了本,便又重新给人打起杂来。十六年前,唐震一家子跟何府签了卖身契,他自己渐渐地也做到了管事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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