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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174节

  顿了顿,宫女又试探着道:“关于张怀省与杜封的恩怨,殿下还要听吗?”
  万春傲娇地仰起鼻孔,道:“你且说说,本宫随便听一下。”
  于是宫女又将打听到的张怀省和杜封的恩怨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万春摇头叹息道:“贤相之后,品行却是这般不堪,白白辱没了门楣。”
  “罢了,事情已查清,顾青刚才在东宫已解决,如此便好。回府吧,本宫累了。”
  宫女犹豫了一下,又道:“殿下,刚才婢女打听事情回来时,恰好看见杜家三公子杜封怒气冲冲从府里出来,纠集了一群家丁下人,直奔东市而去,婢女猜测,杜司直从东宫回府后训斥了杜封,而那位杜家三公子桀骜横行惯了,心中并不服气,此刻恐怕要去找张家绸缎铺的麻烦……”
  万春一惊,美丽的杏眼急速地眨个不停,心中陷入天人交战。
  管不管这件事呢?
  不管吧,见义而不为,那根呆木头知道了难免对她愈发冷淡疏远。管吧……哼!张家的店铺,还是那个张怀玉家的,大家如今应该是敌人好不好,敌人倒霉不正是喜闻乐见么?本宫凭什么要帮敌人的忙?
  “本宫不管!”万春傲娇地扭过头去,高傲的鼻孔威严地瞪住世间所有的不爽。
  宫女垂头道:“是,殿下是否此刻回府?”
  “回府。”万春挥了挥手,神情挣扎片刻,忽然又补充道:“让马车绕个道儿,从东市穿行之后再回府。”
  宫女一愣,见万春一脸不争气地自我痛恨的表情,宫女仿佛明白了什么,忍着笑道:“是,婢女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宫女识趣地下了马车。
  ……
  顾青还在东宫与李亨秉烛夜谈之时,杜封带着一群府上的家丁下人,气势汹汹地奔向东市张家的绸缎铺。
  今夜杜封原本安安分分待在府里饮酒作乐,谁知父亲杜鸿渐参加了东宫的饮宴回府后,不由分说对着杜封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杜封满头雾水,心中无比憋屈。
  杜鸿渐显然不是什么讲道理的爹,骂到爽处意犹未尽,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如同得了一坛好酒却没有下酒菜一样,杜鸿渐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是自己的儿子,为何如此客气?抄起家法打他个万紫千红才是题中应有之义呀。
  于是杜鸿渐也不客气了,随手抄起一根门闩便狠狠朝杜封砸去。
  杜封勃然变色,抱头鼠窜,这时他也听出了缘由,原来竟是张家那几间绸缎铺的事。
  逃避老爹追杀的杜封不由悲愤莫名。
  我明明是给家里创收啊,三间绸缎铺改姓杜它不香么?这都要挨打?
  不求这个家给他温馨安稳岁月静好,至少最起码的天理公道要给吧?我杜三少又不是捡来的。
  杜封身形一闪,窜出了前院,越想越气,最后索性恶向胆边伸。
  本少治不了老爹,还治不了张家那个破落败家子么?
  干他!
  杜三少本就是个纨绔子弟,被老爹收拾了心有不甘,总归要找人出气的,张家那个不争气的破落败家子正合适。
  “走,去砸了张家的绸缎铺,今日若不收拾张怀省那败家子,小爷从今以后跟他姓,改名叫张封……嗯,小爷行三,改叫张三封。”
  杜三少纠集了一群义愤填膺的家丁下人,浩浩荡荡直奔东市。
  声势浩荡的队伍穿街过巷,颇引人注目。
  长安城虽大,但有些突发消息传得特别快。没多久消息便传到了张家,张怀省一脸苍白,魂不守舍地看着张拯,畏惧地在蒲团上缩成一个球,假装自己隐身不在线。
  张拯面若寒霜,拍案而起怒道:“小混账欺我张家无人耶?”
  张谢氏坐在一旁,目光不善地朝张怀玉瞥了一眼,冷哼道:“顾青不是说了他来解决此事么?为何还是闹到这般地步了?哼,做不到的事情何苦妄自许诺,害人害己!”
  张怀玉冷声道:“我相信顾青。”
  只说了这一句话,张怀玉起身便离开了前堂,手里拎着一柄剑,出门直奔东市而去,张怀锦看了看前堂内阴阳怪气的张谢氏,又看了看阿姐的背影,立马决定跟谁走了,蹬蹬蹬跑出前堂,追着张怀玉而去。
  ……
  东市,张家绸缎铺门前。
  杜封横刀立马,颇有几分大将军帅帐内挥斥方遒发号施令的气势。无视周围百姓好奇敬畏的目光,杜封威风凛凛地指着张家店铺的门,大喝道:“给我砸了它!”
  老爹杜鸿渐严令他马上归还店铺,以杜封的跋扈性子,怎会甘心老老实实归还?纨绔子弟尤其讲究“面子”二字,今日若归还了店铺,往后他杜封如何在长安城的纨绔圈子里抬得起头?
  顾青是县侯又如何?他杜封在长安土生土长,认识的权贵子弟多如牛毛,岂惧一个小小的县侯?
  一群家丁下人听到杜封下令后,立马如出笼的虎狼冲向店门。
  斜刺里一道身影闪过,突然出手将为首的几名家丁踹远,众人一惊,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只有那几名被踹的家丁捂着肚子在石阶下翻滚惨叫。
  张怀玉神情清冷,毫无感情色彩地扫视众人,淡淡地道:“杜封,趁事情没闹大以前,你最好带着你的狗腿子滚远。”
  一旁躲在廊柱下的张怀锦见阿姐如此英武利落,顿时兴奋地拍掌道:“阿姐好厉害!我决定了,绝对不跟你比拳脚,我要选个别的手艺打败你!”
  张怀玉差点没绷住。
  这傻妹妹,什么场合都不忘要打败自己赢得情郎芳心,中了邪魔了。
  杜封眼神阴隼注视着张怀玉,冷冷道:“你是何人?”
  “张家的人。”
  “张家的店已被张怀省输给杜家了,你莫非不知?”
  张怀玉道:“不知,我只知道你马上会把张家的店乖乖还回来。”
  杜封笑得狰狞:“你这副自信的样子很讨厌,就凭你身手高么?我家府上也有亲卫部曲,今日我非得把你家的破店砸了!”
  神情忽然一冷,杜封挥手喝道:“全部上去,看她能打几个!”
  一众家丁蜂拥而上,叱骂着冲向张怀玉。
  张怀玉依然冷静,不慌不忙闪避身形,飞快地挥舞剑鞘,将冲上来的家丁们拍倒。
  店门前一阵混乱,十多人竟敌不过一个女子,杜封气急败坏地跺脚大骂,旁边围观的百姓反倒兴奋了。
  这热闹瞧得有点意思啊,回去后又有吹嘘的资本了。
  正乱成一团时,远处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每一声如同一记鼓点,轰隆隆地越来越近。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忽然一支长戟从店铺门外的廊柱便刺出来,恰好架住一名张牙舞爪攻击张怀玉的家丁,长戟伸出,家丁双臂被悬吊在半空,随即猛地一抛,家丁不由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尘埃中。
  一声暴喝仿若春雷,在人群中炸响。
  “万春公主殿下銮驾在此,贼子胆敢冲撞銮驾,该死!”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三雌际会(下)
  长戟的主人是一名骑在马上的武士,武士披戴铠甲,翅盔顶上一根天鹅翎羽直指向天。
  武士的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与他相同打扮的人,大约二百多,将中间一辆豪奢的马车团团围住,马车两旁有十几名宫女宦官,手里捧着翅屏如意金镗等皇家仪仗用物。
  杜封和家丁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群武士的打扮在长安城内无人不识,正是戍卫皇宫的精锐铁骑羽林禁卫。
  再回忆刚才那声暴喝,“万春公主銮驾”?
  杜封顿时脸色苍白,腿肚子发颤。
  我……何时冲撞了公主銮驾?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
  杜封和家丁们目瞪口呆之时,羽林卫将士可没跟他们客气,一声尖哨后,羽林卫纷纷下马冲上来,手执长戟横刀,如一群虎狼冲入了羊群,对杜封和家丁们一通乱揍,当即便揍得杜封和家丁们哭爹喊娘。
  羽林卫下手狠辣,家丁们却不敢还手,双手抱头老老实实蹲在地上任其殴打,混乱中羽林卫不知被谁授意过了,对杜封下手的人特别多,拳脚也特别重,很快杜封的惨叫声渐渐变得虚弱,脸也肿成了猪头。
  地上躺满一群人,满地打滚哀嚎时,羽林卫将士终于停了手。
  一名羽林卫像拎鸡仔似的将猪头状杜三少拎到万春公主的马车前,使劲扔到地上。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杜封面如土色,口齿含糊不清哀声道:“小人……小人拜见……小人绝无冲撞公主殿下銮驾之意,望殿下明鉴。”
  武士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扫视了一圈被揍得奄奄一息的家丁们,武士一挥手,冷声道:“全部收押,交大理寺发落!”
  杜封大惊,急忙高声道:“慢着!慢着!公主殿下,我爹是杜鸿渐,大理司直杜鸿渐,常出入东宫,与殿下您同饮酒宴,同赏歌舞啊!”
  羽林卫将士纷纷冷笑。
  区区一个大理司直,你还当成筹码了?在公主銮驾前,你这点筹码够看吗?
  没人搭理杜封,羽林卫将士将他和家丁们拎上马,直奔大理寺而去,很快消失在长安城的夜色中。
  围观的人群这时也轰然而散,不敢再看热闹了。
  周围无关的人都走光后,宫女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一身华丽宫装的万春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盈盈从马车上走下来,脚步不停走到张怀玉和张怀锦姐妹身前。
  三位与顾青有着难以言述关系的女子,就这样第一次正式相见了。
  三女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互相认真地打量着彼此。从头发的发质,到发髻上的装饰,再到对方的容貌,肌肤,身段儿,以及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衣裳首饰佩饰等等。
  女人评价女人的目光总是异常严苛且毫无理性的。
  哪怕对方美若天仙,她们都觉得对方终究比不上自己,这不是直觉,这是理直气壮的盖棺论定。
  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只隐藏在阴暗角落的黑哨,只要遇到同类,黑哨便凭空冒出,对方哪怕嘴角多了一粒美人痣,黑哨一吹直接扣去九十分。
  在心里默默吹完黑哨后,内心对对方的评语更是刻薄尖酸得令人发指。
  此刻三女际会,互相打量评判,内心世界前所未有的丰富多彩。
  万春公主:“只比本宫差一丢丢,幸好。”
  张怀玉:“这位公主眼神好奇怪……对了,明日让顾青给我亲手做红烧鱼,好久没吃了。”
  张怀锦:“啊啊啊啊啊啊果然是这个坏女人!上次去大理寺探监的就是她,她觊觎顾阿兄的美色!”
  万春公主:“那根呆木头眼光倒是不错,张怀玉这女子虽说容貌不如我,但有一股飒爽英气,很招人喜欢,可惜那根木头喜欢她,不然可以跟她做朋友,哼哼,本宫凭什么要跟她做朋友?做梦!”
  张怀玉:“这位公主为何一直不说话?好无聊……小炒牛肉也好久没吃过了,明日弄点牛肉,让他一并做了。”
  张怀锦:“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
  万春公主:“张怀锦为何气鼓鼓地瞪本宫?本宫何时招惹过她?话说……这个张怀锦长得也不错,只比本宫差一丢丢,哼!都瞎了眼,居然喜欢一根呆木头!”
  张怀玉:“……明日吃饭时一定要矜持些,争取只吃一碗饭,保底两碗,绝对不能超过三碗,每次总拿三碗饭调侃我,明日他若再敢调侃,废了他!”
  张怀锦:“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头好晕,是说话说多了吗?咦,不对,我没说话呀。”
  如果三女一直沉默下去的话,三人的内心独白大约能编出一百万字的故事,太丰富太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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