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这一声喊,声音并不大,却有如一声炸雷在唐逸夫脑袋上炸响。
唐逸夫听到了这个喊声,脑门上黄豆粒一样的汗珠子立刻就渗了出来。他不敢回头,只得装聋作哑,前面的母子还没有办完手续,他就一步跨越了一米线。
女验照员微笑着示意他退后。
唐逸夫尴尬地笑笑,后退了小半步。
母亲牵着孩子走向了安检通道。
唐逸夫连忙上前,递上了身份证、护照和登机牌。
女验照员看了身份证,又看了看护照,再看看他本人,手里举着空港出境的通行印章,似有些惊诧地问:“你叫马亮。”
“是,马亮。”唐逸夫答应着,眼睛闪闪烁烁地盯住她的手,心里不断地默念着:盖呀,快盖呀。
“马先生,刚才有人喊你呢。”女验照员举着印章,迟疑着不肯下落。
“是吗?”唐逸夫继续装聋作哑,却没有常人本该有的左顾右盼。
这时,楚天舒从候检的队伍中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唐逸夫的长发。
“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唐逸夫一只手拉着拉杆箱,一只手护住头发。
排着的队伍乱了,乘客们纷纷指责楚天舒。
向晚晴也跟着挤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唐逸夫手里的拉杆箱。
唐逸夫不敢呼救,只能与楚天舒和向晚晴展开了争夺,但是,他顾此失彼,力量明显不如楚天舒,拉扯了几下,头套被扯了下来,露出了他原有的寸头。
原来,楚天舒和向晚晴赶到机场之后,立即冲进了候机厅,可是,并没有发现唐逸夫的踪影,只能赶往这个航班的安检口一探究竟。
机场的安保是严格的,楚天舒和向晚晴不能无事生非,只能一个个地扫视排队候机的旅客。
应该说,唐逸夫的伪装是比较成功的,穿着打扮与往日的西装革履完全不同,长发以及茶色眼镜遮住了他的小半个脸,背上的画板又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留给楚天舒和向晚晴的只是一个微微驼着的背影。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再怎么改头换面,眼珠子是不能换的。
向晚晴以一个记者的敏锐目光,捕捉到了长发“艺术家”的一个余光,她捅了捅楚天舒,示意他注意这个长发飘飘的男子。
楚天舒马上也从身形上作出判断,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唐逸夫。
此时,唐逸夫已经来到了验照处。
楚天舒急中生智,喊了一声“马亮”。
“艺术家”居然毫无反应,只顾将证件和登机牌交给了女验照员。
女验照员抬头看唐逸夫的时候,看到了楚天舒和向晚晴不断摇晃着叫停的手势,她立即提高了警惕,问了唐逸夫一句。
按照常人的反应,听说有人找,多半是要回头看的,可是,唐逸夫心虚,不仅没有回头,反而低下了头,脸上还渗出了汗珠。
就在女验照员迟疑的时刻,楚天舒冲过排队的人群,上前揪住了唐逸夫的长头发。
唐逸夫由此彻底败露!
闹哄哄的声音引起了机场安保人员的注意,很快有几个武警战士扑了过来,扭住了被扯去长发的唐逸夫。
唐逸夫长叹一声,用刀子般的目光,死死地盯了楚天舒一眼,继而垂下了那颗曾经高昂着的脑袋。
唐逸夫乖乖地被带走了。
楚天舒和向晚晴相视一笑。
候机厅有好事者拍下了这一幕,并在第一时间上传微信,唐逸夫落网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早上八点左右,在临江市一个高档小区里,省纪委监察室主任蓝光耀从自己的家中楼上跳下,经抢救无效死亡。
媒体报道说,据家属透露,由于长期办案,工作压力很大,蓝光耀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如今,各级各类的官员们或跳楼、或自缢、或服药,死的方式千姿百态,但死因往往千篇一律,都是积劳成疾抑郁而亡。不管怎么死的,反正死人不会再开口说话,很多的秘密也就随着尸体一起带进了火化炉,死无对证,只能盖棺定论。
付家王朝的土崩瓦解,倒是解开了南岭县十几年来的几大悬案。
柳紫烟和柳青烟父母的车祸,是付大木伙同陶玉鸣制造的,为的是隐瞒付家妹子冒名顶替柳紫烟上了大学,交换的条件是陶玉鸣当上了公安局副局长,还假借破案为名将柳紫烟哄骗到手,随后又上演了一幕绿帽换官帽的丑剧。
前任县委书记马兴旺的坠楼而亡,是付三森带着胡晓丽和马志勇做的手脚。
当时在酒桌上马兴旺喝多了,与付大木为提拔干部之事发生了争执,当众以书记管干部的组织原则压制付大木,让付大木很丢面子。趁着马兴旺上厕所的机会,胡晓丽将他引诱到未完工的消防通道附近,马志勇和付三森合力将他推了下去,制造了一起官员醉酒失足坠楼的惨剧。
至于付家兄弟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罪恶更是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年底,青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付家兄弟“涉黑”案一审公开审判,公诉人在法庭上宣读的公诉书就长达五十几页。
经审理,法院以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组织卖淫罪、行贿罪、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赌博罪、敲诈勒索罪、非法拘禁罪等罪名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付三森、马志勇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付大木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周伯通保住了一条命,被判处无期徒刑。
胡晓丽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因其有孕在身,被允许监外执行。
一审判决后,付三森和付大木不服,向东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东南高院依法组成合议庭,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对该案开庭审理。不久,东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付家兄弟“涉黑”案二审宣判,依法驳回付三森、付大木等人的上诉,维持一审判决,并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最高人民法院复核认为,第一审判决、第二审裁定认定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核准东南高级人民法院的二审刑事裁定,并下达了执行死刑的命令。
付三森被执行死刑的那天,冷雪带着黄天龙三兄弟、王平川、熊壮和“少校”等人去了“上尉”的坟头。
“兄弟,安息吧,你的仇,大家给你报了。”
杜雨菲带着郭顺强等公安干警,来到了包俊友的家,给包俊友的妻子送上了烈士证书,并列队向她敬礼。
在另一块坟地上,柳紫烟和柳青烟姐妹双双跪在了父母的坟前,泪流满面,烧纸钱,放鞭炮,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在紫阳乡马兴旺的老屋里,马国胜扶着他的婶婶,在马兴旺的遗像前敬香鞠躬,告知叔叔县里已经下文,为他平反昭雪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原政坛的地震渐渐平息了。
通天河大桥正式通车,村村通公路工程完成,南岭县建设绿色生态农业示范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楚天舒响亮地提出了“一年脱贫,两年致富,三年奔小康”的宏伟目标,干部群众信心百倍,干劲十足,南岭大地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经济指标节节攀升,各项事业蒸蒸日上。
耿中天被任命为代县长,拟在开春的两会上正式选举为县长,同时增补左天年、薛占山为副县长,杜雨菲被任命为县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作为局长人选上报市委,薛金龙虽然没有获得副县长的候选资格,但拟安排进县政协担任副主席,也算是升了半级。
岁末年初,青原市委书记伊海涛即将赴省上任副省长一职的消息传了出来,楚天舒即将离开南岭的传闻也在南岭县不胫而走,整个青原乃至全省关心楚天舒的人都开始议论他的下一步去向。
按照通常情况,市委书记提拔了,会由市长来接替市委书记,可是市长唐逸夫已被批捕,所以,青原市明天开春的两会上,面临着的是市长、市委书记大换班,青原官场的一次大调整已迫在眉睫了。
对于青原政坛的新构架,谁来当市委书记,谁来当市长,班子成员如何安排与调整等等,省委希望伊海涛在离开之前有一个通盘考虑的意见。
任何一个地方的党政主要领导一般都不由一个派系的人来担任,这是官场不成文的通行规则,既是制衡的需要,也是防止出现山头堡垒的措施。
叶庆平接任市委书记,郎茂才接任市长,这几乎是省委领导们已经达成的共识,用不着伊海涛去劳神费力;政府方面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助手,这是候任市委书记权利,叶庆平力荐简若明出任常务副市长,这也顺理成章。
倒是楚天舒的安排让伊海涛很费了一番思量。
在外界看来,楚天舒是伊海涛的心腹干将,还救过南延平夫人的命,在南岭县也干出了一番看得见摸得着的业绩,官升一级进入青原市的市级领导班子应该水到渠成。
但是,官场的人事变迁并非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1117章 树大招风
朱敏文与唐逸夫的相继倒台,青原市原有的政治格局已经彻底被打破。
叶庆平、简若明的顺利上位,使得青原市完全成了林国栋一派的势力范围,如果再安排楚天舒进市级领导班子,伊海涛难脱用人唯亲的嫌疑,其他地区的干部对他这个新任副省长也会自然不自然地产生该不该替他卖命的疑问。
另外,楚天舒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在对他的评价上,官方和民间同样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在当今官场的“潜规则”里,对一个领导干部的争议往往影响提拔使用。不过,对于楚天舒来说,不是经济上的问题,不是贪污受贿、生活腐化问题,而是对他激进改革的手段和取得的成绩形成了不同意见。
正如有人说他是“酷吏”,有人说他是“青天”;有人说他“大搞政绩工程”,有说他“颠覆了传统经济的发展思路”;有人怒斥他“是胡闹”,有人鼓励他“大胆地试”。
有一次,省长乔明松和伊海涛谈起楚天舒时,乔省长反复强调要旗帜鲜明地支持改革者、保护探索者、帮助创新者、褒奖有功者。刚开始,伊海涛认为这是重用楚天舒的暗示,没想到谈到最后,乔省长却提了一句,楚天舒还年轻,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需要在更多的岗位上摔打锤炼,以利于他的不断成熟和成长。
乔明松最后这一句话,点醒了伊海涛:在提拨使用楚天舒的问题上,省委主要领导还有分歧,不能因为照顾了一个楚天舒,却失去了上上下下的信任,这是政治上的感情冲动,不成熟,得不偿失。
在东南省三足鼎立的政治框架中,何天影纪委派的这条腿基本上跛了,林国栋组织派的这条腿却粗了不少,只有乔明松本地派这条腿没粗也没瘦,这鼎就有点向林国栋的组织派方向倾斜了。
官场上,利益的分配必须要照顾到方方面面,大小通吃是不现实的,一家独大更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官场上的平衡逻辑!
反复思量之后,伊海涛拿出了一个权宜之计,他还是推荐楚天舒为副市长的候选人,待看准了风向后再作定夺;如果汇报方案的时候风声不对,就退而求其次,让楚天舒来当“差配”,落选之后调任市发改委主任,为他进入下一届市级领导班子铺平道路。
政府换届,市长选举是等额选举,没有丝毫的悬念。副市长差额选举,也不容有失,得事先找好一个“差配”。“差配”是官场的非正式说法,指的是差额选举的配角。说穿了,就是一个陪选的。
“差配”虽说只是个摆样儿,但人选却很有讲究。
其一是找一个老实本分的,落选后给安排一个人大政协的位子,虽比不上正经当选来得正路,却到底也是晋升捷径,好歹算捡了个便宜。其二是找一个有发展前途的,这一届陪选,下一届就是当然的人选;这样,“差配”有指望,也会当得心甘情愿。
这些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说,但大家都心照不宣。
反正“差配”总归要选出一个来,楚天舒也不失为一个上佳的人选。
因为只是一个未定的权宜之计,伊海涛没有急于与叶庆平等人通气,当然更不会告知楚天舒本人,只等着时机成熟再和他当面摊牌。
临近换届,传言和消息就满天飞。
虽然清除了唐逸夫等反对势力,但并不表示从此就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何天影毫毛无损,还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致远怀恨在心,他在京城高层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在升迁的机会面前,没有人会漠然处之,每每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官场上历来不缺少暗流涌动。
市委书记和市长几乎没有悬念,所以,边缘人物楚天舒就自然而然成了各种潮流交汇的漩涡中心。
毫无疑问,南岭县的老百姓认定楚天舒与历史上的“清官”没有区别,他是南岭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是带领人们脱贫致富的大救星。
但是,楚天舒在南岭县的一些做法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同。
比如他让开会迟到的干部罚站开会、强行扣机关干部工资搞建设、向县属企业摊派捐助、对国有和集体资产“一卖到底”等等,都一直受到外界和专家们的非议。
有位大学者干脆说,楚天舒的很多做法是违法和侵犯人权的。他缺少法制、人权观念,他的无限权力让人感到恐惧:他用这个权力来做好事,他就是“包青天”;如果用他来做坏事,他就可能变成“秦始皇”了。这是强人政治的悲剧,这种现象必须制止而不是鼓励。
对于楚天舒在南岭县建设示范县的业绩,其他县市的干部也并不服气,说拿着省市几千万资金的扶持,干出成绩来理所应该,干不出成绩才不正常,体现不出个人的能力和水平,换做其他人,同样能干出业绩来,或许干得更好也或未可知。
在各种议论声中,省委组织部考察组来到了南岭县,楚天舒要提拔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对于楚天舒而言,不是能不能提拔的问题,而是提拔到什么岗位上的问题,是进入青原市的市级领导班子还是去省城任职的问题。
但是,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离开一个多月,又传出了不利于楚天舒的消息,说关于楚天舒的提拔,省委常委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最后,暂缓提拔的意见占了上风,小道消息还说,在讨论楚天舒能够提拔的省委常委会上有一位钦差大臣在座。那就是中央组织部负责省市干部工作的司长,虽然这位司长没有表决权,但却是受中组部的委托,专门来听取省委常委讨论意见的。
这位司长看似官职不大,影响力却是不小,因为他能够参与对省一级干部的考察。
消息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也难以证实,但楚天舒的问题被反映到上面去了,这总是错不了的,省市领导迟迟没有明确态度,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种种迹象表明,楚天舒的提拔被搁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