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异士？！”
换算成现代时间, 大约早上八点，全皇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一件大事：皇家供奉的鬼神突然消失了。
龙颜震怒。
所有宫人都着急忙慌、屁滚尿流，仿佛国丧似得魂不守舍，皇宫上下都没见过宁帝发怒, 他们人头不保的概率在这一天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就连宁帝身旁的老太监赵云德, 话也少了, 身子也佝偻了起来, 这样看着更慈祥一些。希望宁帝能平和一些。
楼天宝站在大殿之外, 手里握着小本本，看着屋檐上的麻雀, 听着殿上训斥的声音。
她进不去，但是大殿上正在进行一场“大清算”，几乎所有人都在领罪。
算算时间，好像训斥了快一个时辰了？
楼天宝有些腿酸, 抖了抖腿。一旁站岗的小士兵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不太正经。
不过, 训斥别人的人不是宁帝, 而是焦作。
焦作骂人很厉害, 楼天宝听着觉得有趣, 不掉书袋又句句用典, 不少比喻都让人拍案叫绝, 楼天宝想记下来偷师, 但手上只有一本起居舍人记录用的小本子，只得憋着。
等焦作骂完，众人领罪结束, 早朝这才拖拖拉拉地结束了。
吃着怪味豆的楼天宝立刻把豆子收回布包内, 拍拍手, 站回自己的原位。
她站在阶梯旁，眼见着诸位官员扶着帽子出来，颇为狼狈，她咳嗽两声，上前扶住了自己的同事起居郎。
这位老先生显然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批评作业，一脸黑灰，走到一旁大喘气。楼天宝让一旁的小宫人端水过来，给老爷子顺顺气。
他接过水喝了好几口，吐了几口气，这才费劲地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怕？我们这种官职无足轻重，要是他生气，被杀头的就是我们了。”
楼天宝朝着大殿之内看了一眼。
宁帝还没出来，他应该还在和内阁众人商讨事情。
楼天宝叹了一声。
“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说。她还忙着和焦作丁荃说话呢，里头的宁帝废话也太多了，浪费她的时间。
宁帝啊，你怎么办呢。现在的你就是进了卧底窝点的小偷，你现在是进得来，出不去。
起居郎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为宁帝担忧，也叹了一声。
“他还年轻，要是能把心思多放点在实事上……唉。”
楼天宝：“噗。”
起居郎：“嗯？”
楼天宝以手掩面，遮盖住自己脸上的笑：“没什么，突然气血上涌，有点反胃。”
起居郎信以为真：“看来你是不会把内心情绪表露出来的人。后生，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恁鬼神也不是万能的，你看，我求了三年，这腰痛肾虚的老毛病也不见好。”
楼天宝拍了拍他说：“这您自个儿就能调养。平日里吃点补肾的膳食，多躺躺，远离妻妾……”
起居郎老脸一臊：“老夫只有一妻一妾！”
楼天宝往下瞄了一眼。
“那就少去红坊之类的地方吧。”这老头儿腰上别的香囊上绣着一朵并蒂莲，看针脚走线都是初学者的样子，起居郎年纪这么大了，妻子也做不动针线活；楼天宝听他唠叨过自己的妾室，年纪不小了，平日里还好吃懒做，根本不是做针线活的人。
那这香囊一定是从外边来的。
起居郎见她看穿，笑着说：“没有，没有，只是一位红颜知己。你别和其他人说。”
楼天宝没说什么。她不过就是随便和他聊聊天，打发时间罢了。
大殿之内的小型秘密会议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等里头的人出来，时间已过晌午。
丁荃与其他几位老臣先出来。
众人表情凝重，丁荃朝楼天宝看了两眼。他知道楼天宝是那“神秘女子”的人，看了两眼大概是有话想说。
丁荃每次主动说事，那必然是十分微妙的事情。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每次宁帝有变，他都是第一个察觉的。
楼天宝看着他往外走，回头看了一眼殿旁的时刻。
她说：“接下来就是午膳时间了吧。”
起居郎道：“是的。你今日还要跟去养心殿记录午膳吗？”
楼天宝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赵云德，说：“我去问问。今日皇上心情不好，估计吃不下什么东西。”
记了这么久起居注，楼天宝早就总结出规律了。宁帝这人不会把情绪放在脸上，但他的胃不会骗人。
他这日果然没吃什么，厨房送的东西都被他打发出去了。
楼天宝站在室内等了一会儿，看东西都送走了，正想出去吃饭，就听身后的宁帝叫她。
“胡天保，你进来一下。”
楼天宝便返回了殿内。她将本子收进怀里，走到宁帝跟前毕恭毕敬道：“皇上，还有什么事？”
“把你的小本子拿给我看看。”
楼天宝就双手奉上了自己的本子。
宁帝翻了翻，果真都是些废话。他又说：“你身上还有其他记录的册子吗？一并拿给我看。”
楼天宝又把自己备用的小册子拿出来了，还有其他的香囊、钱袋、玉佩腰带等等，全都奉上。她问：“需要我把衣服也脱了吗？”
宁帝看她伸手解腰带，就说：“不必了。”
楼天宝又把衣服扣起来。宁帝的目光在她放怪味豆的布包上停留了一会儿，脸色不太好看。
一旁的宫女将她的东西一一奉还，楼天宝穿戴好拿好本子，又问：“陛下，要是没什么事，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午饭时间快结束了。”
宁帝笑了一声。
“胡天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楼天宝回头，她低垂着脑袋，十分恭敬地说：“微臣不知陛下何意。”
“你们结党营私，沆瀣一气。今日的事情，我知道是谁干的。”
楼天宝心说，那你不如说说是谁干的。
她咳嗽一声，忙跪下来：“请陛下明鉴！微臣真的不知早上发生了什么！”
宁帝道：“你们这些人中，有人对皇室供奉的神明做了手脚。它不见了，一定是被你们藏了起来。”
……哦。您这是还以为自己有一线生机呐？
楼天宝脑子动得飞快，一下就想到了妙招。
她说：“回禀皇上，微臣的确在早上巨响之时，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哦？你快些讲。”皇帝道，“你要是敢胡说，小心人头不保。”
楼天宝装作苦思冥想，思索一番道：“早上巨响之后，微臣斗胆穿了衣服下地，到窗户前查看。就见那东北方向有一巨大的白影，往皇城之外去了。那白影似乎想要挣脱什么，等它跨过了宫墙，身形就一下变小，再过了一点时间，光亮也消失了。”
皇帝皱着眉，他紧紧盯着楼天宝的脸，想要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楼天宝则坦然地平视前方，没有躲避宁帝的视线。
“既然如此，那我让两支队伍带着你去找它。”皇帝说，“我会给你拨巫师，等你找到了，再回来复命。”
楼天宝跪在地上，忍不住要抬眉毛。
等一等。
等一等哈。
这是，要把她逐出宫的意思？
宁帝看来是真的有些急切了，他没想过，本来就是他要把楼天宝抓进来拘在身边的吗？现在把她放出去，无疑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还是说……
楼天宝皱起眉，还是说她伪装得太好了？宁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威胁？
这不可能啊。
楼天宝先一本正经地领命，快步出了殿内。
离开宫殿后，她立刻在无人处贴上了隐身符，返回大殿。鬼神已经被拔除，如今她已经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她在旁等了一会儿，肚子有点饿了，还摸了一张饼出来啃。
吃饼间隙，宁帝果然叫了小队队长过来。他让队长注意处理胡天保，要是他没找到鬼神的蛛丝马迹，直接就地斩杀；要是找到了，那就在找到鬼神的时候偷偷将她斩杀。
楼天宝饼吃了一半，突然噎住：“……”
合着都是要她死。起居郎说的没错，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官果然是出气筒。
小队队长也是自己的人，楼天宝看着他摸鬓角，大概是在流汗。
她叹了一口气，查看了一下物品栏，道具都在，武器管够，枪支前两日也保养过了。
行吧，反正准备都做好了，什么时候脱马甲都一样。
她去窗口那边放了几个纸鹤通知其他人。之前她就与几人说过，鬼神消失后，她随时都会出手，因而其他人早做了准备。
纸鹤一出，一炷香时间内必须到位。
楼天宝看着赵云德新换了一截香料进香炉里，心里做了决断，便走到了宁帝面前。
她将身上的隐身符揭开，显现自己的身形。
赵云德正好走过来，冷不丁看到一个大活人出现，吓得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宁帝立刻抬头，和站着的楼天宝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回来了？有什么事？”他皱眉道。
楼天宝在心里想了两遍要怎么和他说话，然而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好了，太给他面子了。
啐，给个屁的面子！
楼天宝抱起手臂，说道：“不是吧，阿sir，这样不太好吧。”【注1】
宁帝听不懂什么是“阿sir”，疑惑了了两秒，猛地反应过来：“你是异士？！”
楼天宝：“对头。你终于醒啦？”【注2】
宁帝从没见楼天宝这么和自己说过话，整个人呆住了。
楼天宝挠挠头，又说：“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会立刻叫人来抓我。”
宁帝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回过神来，大声喊：“来人！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不是刺客，是异士。改改错字哈。”楼天宝好心提醒。
宁帝的眼睛都瞪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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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港剧中，经常有的一句台词。台词原文为“不是吧阿sir”，是常见的语气句。后来延伸出了很多相关语境的句子，包括这一句“阿sir这样不太好吧”。一个梗，体会一下楼天宝的语气。
注2:2020年前后网络上流行的表情包，上面一般是几个人围着图片往外看，下面写一行字“你醒啦”。体会一下楼天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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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安歆点的一长串儿小剧场。哎哟，这场算是给包圆了。
以后有点名气，那还不能这么搞，不然来一个有钱人天天包场，我身体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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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月的故事居然有人好奇？她很默默无闻呀。
瞿月是瞿星的姐姐。
性格与楼天宝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至少在瞿星回忆之中，自己的姐姐与楼天宝是两种不同的人。
瞿月很安静，很沉稳，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和他一样。
瞿月平日里很少说话，是她在照顾瞿星，瞿星闯祸了，出去闹事了，她会出面接受批评。
瞿星很不喜欢姐姐老实挨批的样子，但是瞿月并不在乎。
瞿月这样的性格，放在网络平台上，会被人骂扶弟魔的。她明明可以去报寄宿制学校，但她还是宁愿走读，照顾小升初的瞿星，因为瞿星不想去上寄宿学校，而他们的父母又在蒲庵市内有房子，只是平日很少回去看他们罢了。
瞿月愿意照顾瞿星的。
瞿星不知道自己这个姐姐是为什么这么做。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很讨人嫌。
说实话，瞿月也从未回答过，为什么她愿意和这个弟弟住在一起。
甚至到她发烧感染严重的肺炎，到她死了，瞿星也不知道。
后来楼天宝出现，他隐约感觉到了一样的气息。那到底是什么呢？
等到他到了八果，又与楼天宝相依为命时，他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亲人之间的付出，是不需要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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