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来来来,”范无咎热情地拖了凳子坐下,“这你可问对人了,坐这儿,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咱们地府能看的东西可多了,你想想,那些个能工巧匠死后到了阴间没事做,不还得重拾老本行,什么亭台楼阁啦,园林建筑啦,想看什么没有,前几年咱老大还跟隔壁西方冥界谈了个协议,从他们那里借来人手,连金字塔都搬过来几座,想看呐,出入境都免了——”
  陆见清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声。
  突然感觉死后的生活质量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范无咎这个话痨难得遇上一个这么给面子的听众,说得愈发开心,恨不得把他脑子里的记忆全拿出来跟她说一说。
  “差不多得了,”谢必安踹了兴致一上来就叨叨个没完的范无咎一脚,又和颜悦色地对陆见清道,“小陆,团建你是怎么打算的,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陆见清还没回答,只听谢必安继续道:“如果这次不去的话,我就去申请发假期补助给你,具体应该是跟老大在阳间公司的员工一个待遇,就是些购物卡和现金红包之类——”也没什么新鲜东西。
  购物卡!红包!!
  陆见清听见这几个字,顿时目光一凛,她不假思索地道:“虽然我也很想跟你们一块儿团建……但我选红包!”
  要知道,地府的话想旅游等她死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游览,但红包这个小宝贝可是发一回少一回的!
  谢范二鬼:“……”
  谢必安办事效率很快,没过两天功夫,陆见清的账户上就收到了一笔名为过节费的汇款,金额相当美丽,看得陆见清浑身充满了热血,感觉可以再为神仙……啊不,猛鬼老板再工作个几百年。
  临近放假,课堂里的鬼学生也越发活泛起来,快下课时偷偷摸摸躲着干什么的都有,陆见清眼看着其中有个后排的女鬼把头埋得越来越低,最后半张脸都穿过了书桌,只剩下一个头发稀疏的后脑勺还浮在桌面上。
  陆见清:“……”
  这位同学,麻烦你开小差起码也遮掩的敬业一点,你这样我很难当作没看见的。
  女鬼还不知道她已经被逐渐靠近的小陆老师无情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刷着手机,嘴里时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在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显得格外阴森而诡异。
  “在看什么,拿出来分享一下?”
  女鬼不耐烦地摆手:“别吵别吵,我这正看到兴头上呢,等会儿再跟你……老、老师?!”
  女鬼猛地一抬头,她瞳孔放大,抱着手机惊恐地靠在椅背上,满脸绝望地望着悄无声息站到她面前的陆见清。
  陆见清向她伸手,面不改色地从女鬼手里抽走了她死死握着的手机,随后低头一看:“……”
  只见亮度调到最暗的屏幕上赫然写着:【一纸终结妊娠协议毁了她的希望,麻药打进她的身体,她缓缓闭上了眼,*北城,你好狠——】陆见清:……有没有搞错,这年头连鬼都看起这种辣鸡推文了???
  女鬼眼神发虚地乱飘,期期艾艾找起了理由:“不是老师你之前说让我们平时多看看书丰富丰富词汇量么,所以我就——”
  陆见清默默扭头看她,发出灵魂质问:“所以你学到了什么好东西?”
  女鬼:“……”
  女鬼死的时间久了,从前没攒够钱买手机,好不容易从一只快投胎的鬼手里低价买来了这个,她原本只想打发时间看一看,只是没想到阳间如今出的话本居然这么有魔力,看得她眼泪汪汪不说,边骂边还管不住手地想继续翻下去。
  倒是前排的老鬼经验丰富,伸长脖子盯着女鬼的手机屏瞄了几眼,一拍大腿道:“害,这些啊,我以前也看过,说来我还研究出了些问题,一直想找人探讨探讨……”
  陆见清麻木转头,看向这位两鬓斑白的老鬼:“……你说。”
  老鬼很有钻研精神,他振振有词地道:“老师你看啊,这人刚被割了肾,伤口都没长全就又是雨夜狂奔又是被车撞的……这还能不死,可见你们这个年代的人身体素质都很强悍嘛。”
  他说着还不忘顺带恭维陆见清一句:“就跟老师你一样。”
  老鬼酸溜溜的,心中满心羡慕。
  要是他那会儿能有这身子骨,也不至于被人随随便便捅一刀,就当场去世了呀!
  陆见清:“……”
  第22章 就很贫穷
  说话那老鬼感情充沛,赞美的口吻用得相当真诚。
  陆见清看着这只还在嘀嘀咕等以后投胎一定要投个强健体魄的老鬼,她沉默了片刻,最后也只能心情复杂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加油。”
  虽然她觉得,按照这鬼刚才跟她描述的一系列操作下来,就是换只铜墙铁皮的小怪兽在那儿,怕也扛不住啊……
  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只用上半天课,陆见清回办公室拿东西准备回家时,就见张老夫子正喜气洋洋操着小剪刀修剪他的胡子,他冲陆见清友好地问道:“小陆,这回出去团建,我挑着给你带点咱们地府的特产回来呗。”
  “好啊,”陆见清笑眯眯地应了他一声,“那先谢谢你了。”
  张老夫子爽快地道:“害,咱俩坐着一个办公室呢,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
  想着接下来就能去公费旅游,学校的鬼们下课铃一响溜得飞快,硕大一个学校,没了这些闹腾的鬼们,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陆见清一直走到门口,才碰到了戚晏这么一位鬼。
  她本想过去打声招呼,结果刚一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这位拿着手机的鬼先生正用最清冷板正的一张脸说着最凶残的话:“……敢把你家那几只小崽子送到我这来,我就拧爆你的狗头。”
  “唉呀老戚你别介呀,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对话那头的声音仍不死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戚晏却没那么多耐心,他眸光一瞥,不耐烦地把手机挪开,二话不说挂了电话,朝陆见清走来。
  见老板心情不好,正准备找准机会换个方向开溜的陆见清:“……”
  犹豫就是败北,她刚才就不该犹豫的。
  戚晏在她面前站定,他垂眸告诉她:“这次的团建,我也不参加,会留在阳间。”
  陆见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老实说她觉得戚晏不参加对其他鬼来说还挺好的,试想一下,要是对方在的话,剩下的鬼们可能连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叭。
  “所以,这几天若有事,可以联系我。”他微一颔首,淡淡补上一句:“毕竟你撞鬼的几率还挺高的。”
  陆见清:“……”
  我感觉你是在咒我。
  而且我有证据。
  连续七天不用上班,陆见清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没意思,就跟陆陵源说好了假期回道观陪他住上几天,她简单收拾了些衣服,又把腌好的鸡翅刷上一层晶莹的蜂蜜放进烤箱里烤了,准备给陆老道带去加个餐。
  陆陵源的道观从她有记忆起就冷清惯了,没什么人进来参拜才是常态,偶尔有哪个冤大头闯进来做点功德都能让陆老道私下里拉着她偷乐上好几天。
  陆见清这趟回去也没想过观里会有外人在,她抱着保温盒蹬蹬跑上山,一句老头还没叫出口,就看见道观前的空地上,陆陵源穿了一身古朴的道袍,半眯着眼手持拂尘正跟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士说着些什么,端的是仙风道骨的架子,不知道的人看了没准还以为他这是要原地飞升。
  陆见清脚步一顿,一脸懵逼地往陆陵源背后看了看。
  嗯,没走错,能破成这样的,也就她家道观没错了。
  “……大师啊,那这件事我可就全权拜托给您了,您看我这来都来了,车就在山下,要不咱们今天就到家里去一趟,您好给看看?”
  “不急不急,”陆陵源掐着花白的胡子,很有派头地答,“事情紧急,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是会去的,不过老夫还有些东西需要一并带去,以备不时之需,烦请宋先生在外稍等我片刻。”
  姓宋的中年男人连忙点头答应。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就在外头等您。”
  陆陵源一挥袖子要往道观里走去,不料转身就瞧见自家崽正站在那儿满脸莫名地看他,他脸上短暂浮现出一抹心虚的表情,随即干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地向她一招手:“见清,快过来见过宋钊远,宋先生。”
  复又转头对姓宋的中年男人道:“这是我徒弟见清,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很得了我几分真传。”
  宋钊远笑着说道:“自然了,名师出高徒么。”
  陆陵源笑着摸了摸胡子,面不改色地收下了宋钊远的夸赞。
  陆见清:“……”论及脸皮厚度,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陆老头你赢了。
  前脚走进道观,她后脚便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盯住陆陵源:“说说看,外面那人是怎么回事?”
  陆陵源干笑道:“自然是家宅不宁,来找老夫我斩除邪祟的。”
  陆见清:“……”
  陆见清沉默了片刻,发自内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把斩除的顺序说反吗?”
  惨遭爱徒嫌弃的陆陵源吹胡子瞪眼地哼了一声,开始翻箱倒柜往包里塞东西。
  陆见清静静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黄符法器也就算了……你塞两团废纸进去做什么?”
  陆陵源整理完大包拍了拍手,回头振振有词道:“唉,你这孩子还是太嫩了点,这带的包鼓点,看着里面装的东西也多,岂不更显得老夫我专业。”
  不愧是老江湖了,糊弄人的套路真是老母猪带套,一套又一套。
  “行,那为师我这就走了,”陆陵源背起沉甸甸的大包就要往外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忽觉肩上一轻,再扭头看时,他的包已经转移到了陆见清手上。
  “你那老腰就别背这么沉的东西了,”陆见清无奈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虽然她觉得那家人家里其实不一定就有什么邪祟,但她这段日子好歹也算见过不少鬼,多少有些经验,别的不说,真有什么事,总比让老陆拿着废纸团对鬼扔来得稍微靠谱些……
  原本只是想请陆陵源一个,如今来一送一,宋钊远当然没什么意见,他见陆见清手上拎了这么大个包,还想上前搭把手:“包我来拿……霍,那么沉呐。”
  宋钊远原本看这包虽然鼓些,不过陆见清一个小姑娘家的都轻松拎在手里了,还当没什么份量,没想到他才一接过来,就发现手里简直像是接了个千斤坠,半边身子都被带了下去。
  陆见清见状,伸手把包重新从他手上接了回来,没事人似的往山下走去,下山的步伐轻快无比。
  宋钊远:“……”不、不愧是大师的徒弟。
  当真不同凡响。
  宋家的车就停在山下,宋钊远殷勤地打开车门让两人先上了车,陆陵源凑过去小声跟爱徒道:“看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见老夫如此专业,这姓宋的果然对我们礼遇有加。”
  陆见清还没回话,宋钊远就已坐进了车里,陆陵源一见,立马挺直了腰背,得道高人的气场噌噌提了上来:“方才有些事没说清楚,这一路上,宋先生不妨跟我们详细说说你家里的情况。”
  “是是,”宋钊远握着方向盘,苦大仇深地开口,“这事儿是这样的——”
  宋钊远是个生意人,奋斗了半辈子,是家大公司的高管,平时收入颇丰,最近他新购入的别墅建成收房,带着一家人高高兴兴住了进去,按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可偏偏就在这时,全家都走起了背字运,不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他儿子好端端下楼时摔断了腿不说,他也因家里的事精神恍惚,以至于工作上出了岔子,被老板好一通训斥;其中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老母亲,老太太年纪大了,白天一个人在家,不知怎么就爬上了阁楼,等保姆买完菜回来,发现老太太竟厥在了阁楼上,去医院却没检查出病来,只说是老人家受了惊吓,偏他母亲非说她在阁楼上遇见了鬼!
  宋钊远起先不信,被念叨得多了,也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想找人去家里看看,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不瞒您说啊,起先我也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师,我都不信他们,”宋钊远握着方向盘,对后座的两人说起了心里话,“这年头假和尚假道士多着呢,也只有像大师您这样清贫苦修的,我才觉着可信。”
  陆陵源面不改色:“……正是如此。”
  陆见清:“……”这位先生,你想得未免也太多了。
  陆老道苦修,才不是因为那些高大上的原因,他是真穷啊!
  第23章 正经兼职
  宋钊远新搬的家位于城南一片开发了不久的高档小区内,小区设施完备,风景优美,很适合中老年人入住。宋钊远倒车入库,引着二人往别墅走去:“到了,前面就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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