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上次见到姜玉龙,还是两年前,孩子总是长得很快的,两年不见,玉龙肯定又长高了。
  陈冰边哭边不住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姐,这些年苦了你了,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你。”
  她眼里的泪水顺着保养很好的脸庞慢慢流下来,顾不得擦,陈冰再次哭道:“姐,我对不起你啊,姐,我对不起你啊!”
  陈冰哭的伤心,赵有金脸上也有点慌乱的表情,她走过来坐到陈冰身边,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冰啊,不要哭了,孩子长得好,你这个亲娘该高兴才是,哭什么,别哭了。”
  陈冰靠在赵有金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姐,我错了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啊。”
  服务员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两个客人靠在一起大哭。
  她当服务员也不少时间了,谈笑的吵架的都见过不少了,这抱头大哭的还是第一次见。
  看到服务员进来,赵有金和陈冰赶紧分开,陈冰两手抹脸擦干眼泪。
  赵有金也用袖子擦着眼泪,对着服务员笑了笑。
  服务员眼观鼻鼻观心,没再往两个客人那里看上一眼,放下才带上门就出去了。
  赵有金给陈冰倒了一杯水,劝道:“小冰,玉龙长得好,咱们做母亲的该高兴,不能哭。”
  “姐你说的对,玉龙有出息咱们该高兴。姐,咱么边吃边说,你好好跟我说说玉龙的事。”
  菜都上齐了,赵有金看着这满满一桌子的菜,开口道:“小冰,就咱们两个,你要这么多的菜干什么,咱们又吃不完。你看这满桌子的都是肉菜,得多贵啊。”
  陈冰给赵有金撕了一双一次性的筷子,说道:“姐,你头一次来这里找我,我得把你给招待好了。”
  她给赵有金夹了一筷子的京酱肉丝,“姐,你尝尝这个,这是他们饭店的拿手菜,你快尝尝。”
  赵有金笑笑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真香!
  她没有什么文化,平时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此时吃到这道菜,她也说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词语,只会说三个字,香,好吃。
  赵有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平日里的生活很苦,别人家里都是逢年过节的是偶尔吃上一点肉,她家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买上两斤肉。
  一斤肉供奉祖先,剩下的一斤肉就包饺子吃,像这样专门把肉炒着吃,是从来没有过的。
  菜再好吃,该说的话那也得说。
  赵有金吃了一口京酱肉丝,就把筷子放下了。
  “小冰,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求你,”赵有金的话说的吞吞吐吐,“玉龙……玉龙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本来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只不过……只不过……”
  赵有金的话说的吞吞吐吐,姜玉让到底这么了,她就是说不出来。
  这可急坏了陈冰,她焦急地问道:“姐,玉龙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啊,姐,你快说啊。”
  “小冰,我没有钱,给玉龙交不了学费啊。都怪我啊,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啊。”
  赵有金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初把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她答应了陈冰,会把玉龙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的,大山死的时候她更是发誓,一定要让两个孩子上学读书考上大学,女儿已经因为家里穷放弃学业了,难道儿子也要因为这个原因退学吗?
  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对不起玉燕玉龙,对不起陈冰,更对不起死去的丈夫。
  她太没用了,就连第一个月百十块钱的书本费和伙食费都凑不齐。
  她真的不配做一个母亲。
  陈冰没想到赵有金来找她是因为这个。
  上一次回村里的时候,她和赵有金见过一面,当时她问过赵有金家里的情况好不好,缺不缺钱,赵有金很坚决的说了,她不缺钱,姜大山死的时候给她留下来钱,两个孩子上学用是足够的。
  她要给赵有金钱,赵有坚决不要,最后她实在没办法了,说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来找她,她一定会帮着解决的。
  “姐,你别哭了,玉龙的学费我来解决,你把玉龙照顾的这么好,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姐,你是好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姐,你别哭了,咱们两个好不容易见一面,好好说会儿话不好吗?”
  赵有金抹干净眼泪,“是啊,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不哭了,咱们说会儿话。”
  姜玉龙的书本费加上伙食费,一个学期大概四五百块钱,陈冰现在就教高中,工资加上她办课外辅导班,一年能有一万多元的收入。
  几百块钱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赵有金还是有些担心:“小冰,你给我钱,你丈夫要是知道了,你们俩会不会生气啊?”
  姜玉燕的生活还在继续着,丝毫没有因为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而改变。
  或许她和罗自省之间还不能称为朋友,只是见过几面,有些眼熟,下次再见面能够认出来的人而已。
  姜家发生的事情她也不在乎,姜玉龙考上了高中在她的意料之中。
  书上浓墨重彩的写了,姜玉龙是多么的聪明,学习成绩有多么的好,在国内最好的大学学习时,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在全县的学生里考了第一名,姜玉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
  至于他考上高中以后,学费生活费从哪里来,这并不在姜玉燕的考虑之中。
  按照原来的轨迹,原主的订婚钱和节礼钱解决了姜家的燃眉之急,给姜玉龙教了第一月的伙食费和书本费。
  姜玉燕穿书而来,一来就和李大壮退婚了,订婚钱自然没有了,姜玉龙用什么来交学费书本费和杂费呢?
  和姜春雨见面的第三天,姜玉燕就收到了赵有金写给她的信,信上先是关心了她的身体,问她在省城的生活适不适应,主家对她好不好,言语之间满溢着一个母亲对出门在外的孩子的关心。
  问完了姜玉燕的情况,赵有金就在信里写了家里的情况,信上说她身体很好,姜玉燕不用挂心,玉龙现在已经从初中毕业了,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他很想姐姐,老是问她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信的最后,赵有金问姜玉燕发工资了没有,要是发了工资,能不能寄给家里一部分,好给玉龙上学用。
  姜玉燕拿到信,仔细看了一遍,她不得不承认,赵有金还是爱她的女儿的,信上的言语之间都是对女儿的挂念和关心。
  只不过,这样的关心在面对她的儿子之时,是不堪一击的,只有有姜玉龙在,被牺牲的就永远都是姜玉燕这个女儿。
  姜玉燕不想给赵有金回信,她直接发了一封电报回去,说自己身上没钱了,她干活的这家人很好,只要干完活以后她就能学习,有这个机会她当然得抓住了,发的工资她都用来买书了,身上没钱了,帮不了家里什么忙了。
  赵有金收到电报就没回信了,姜玉燕还以为她怎么也会写一封信鼓励鼓励她这个女儿呢。
  毕竟当时在家里的时候,赵有金可是经常鼓励姜玉龙,要他好好学习的。
  没有收到赵有金的回信,姜玉燕倒是没什么,至于姜玉龙的学费要怎么解决,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每天照顾老人做家务,空闲的时间学习,下午出去倒垃圾的时候,是姜玉燕唯一能出去透透风的时间。
  这天老太太的两个女儿来了,姜玉燕有了一点空闲时间,能出去转转了。
  来了省城好几个月了,她还没好好在这里转过呢。
  前世她是京市人,那里可比现在这个省城繁华多了。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新潮无比的商场餐厅,在姜玉燕看来,算是很落后的了。
  她不想去那些人多的地方转悠,倒是省城路边的小摊子,那些手工艺者,能让姜玉燕停下脚步来。
  距离上次发工资已经过去二十十多天了,姜玉燕手里的钱并不多了,她在省城逛了两个小时,只花了两毛钱买了一个糖人。
  要是在前世,两毛钱掉在地上,姜玉燕都不会去捡,现在倒好,花了两毛钱她就有些肉痛了。
  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公交车站在离这边不远的大马路上,姜玉燕晃晃悠悠地往那边走。
  还没走到大马路上呢,就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里面还有叫骂声传出来。
  爱看热闹是每个国人的天性,姜玉燕也不例外,她紧走几步,走到了圈外。
  一个妇女高亢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家快来看看啊,儿子不认爹娘了,丧良心啊。”
  紧接着,那个妇女的声音又声嘶力竭地喊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爹娘啊,你不认我们,是要天打雷劈的。父老乡亲们你们评评理,世界上有这样的事吗,当儿子的不认当老子的,这还是人吗?”
  好像有人说了什么,但是因为声音太小,又被人围了一圈,姜玉燕没有听清。
  围着的一圈人大部分都是老头老太太,此时都在讨伐着某个人。
  “小伙子,你可不能做那不孝子啊,他们既然是你的父母,你就得听他们的。”
  “是啊,这人不孝顺可是要天打雷劈的,你爹妈走那么远的路来看你,你连家都不让他们进,这是什么人啊?”
  “他们是白生养你了,你这样对你的爸妈,就不怕以后下地狱。”
  姜玉燕心生好奇,左挤右挤终于挤进去了。
  这里面的几个人,她还认识。
  被拉住的小伙子就是罗自省,他穿着一件满是旧的不行的白背心,长手长脚的站在那里,高高的个子此时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拉住他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此时女人正在叫喊:“罗自省,你不要脸,你不是人,我和你爹这么远来看你,你连家都不让我们进,还不认我们,你还是人吗?”
  罗自省抬起头来,看看这个妇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以前每次见他,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有光在里面,可是现在,光没了,只剩下一片茫然无助和绝望。
  姜玉燕看不过去了,虽然和罗自省接触过没几回,但是能看的出来,他是一个善良勤奋的小伙子,根本就不像那个妇女说的那样不堪。
  除了那个妇女,罗自省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看上去比妇女大了几岁,眉目之间和罗自省有两分相像。
  罗自省看了看妇女,又转过头去看那个男人,眼神哀求。
  男人的目光有些心虚躲闪,低下头去不再看罗自省。
  罗自省的眼睛彻底黯淡下去了,低下头任女人使劲扯着自己的手臂。
  姜玉燕看着三个人的动作,猛地回想起来,上次罗自省来送水,他们聊了几句,但是罗自省明明说过自己是个孤儿,没有父母,所以才来省城打工赚钱的。
  现在在大街上跟罗自省对峙的男女,他们说是罗自省的父母,那到底是不是他的父母呢?
  是罗自省在撒谎,还是这一对夫妻在撒谎。
  姜玉燕选择相信罗自省。
  她此时站在最前头,双手抱着手臂,问道:“大娘,你说这个人是你的儿子,有证据吗?”
  妇女没想到跑出来一个小姑娘质问她,理直气壮地说道:“父母找儿子还要什么证据,小姑娘,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回去找你爹妈去,不要在这里捣乱。小小年纪不上学上班,到处闲逛,像什么样子。”
  姜玉燕毫不介意女人说的话,笑嘻嘻道:“什么样子,我就是这个样子啊。你说这个人是你们的儿子,我还说我是来找你们要账的呢。你们欠账不还,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你们找的好辛苦啊。”
  女人本来以为姜玉燕是个小姑娘,刚才说那话是看不过眼了,可是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张嘴就胡说,说她欠了钱。
  “放你娘的屁,去你妈的……”女人也顾不得扯着罗自省了,转身对准了姜玉燕,头微微仰着,火力全开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见都没见过一面,我怎么就欠你钱了?小姑娘,你一张嘴就说我欠你钱,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胡说,我可饶不了你。”
  见到这两个人,罗自省的心里十分绝望,他已经被逼得从老家出来了,没想到这两个人偏偏阴魂不散,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的地址,追到省城来了。
  他都已经做好打算了,先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他们,然后就搬家换工作。
  至于以后这两人还会不会找到他,还是以后再说吧。
  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姜玉燕,这是他在省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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