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

  时光如流水般,眨眼之间而过,傻妹抬起头,望着山下那成片待收的麦田,莞尔的勾起唇角,九年了,惜日的一切,只觉似昨日一般,还在眼前一幕幕的滑过,再看眼前,却发现已过了九年。
  九年了,自己就像一个被遗忘的人,开始的时候府里还会不时的送些衣料和食品过来,到后来几乎没人问津。
  刘婆子的笑脸也越来越冷,最后是干脆眼里也没有了她这个主子,任她们主仆五人自生自灭去。
  这到也合了傻妹的心思,每日里带着夏儿和冬儿跑进跑出也没有人管,去孙老太太那里也自由自在,后来大多数的时候,中午和晚饭都是在孙老太太那里用了才回庄子。
  秋儿开始到也说着要跟出去,最后见到小姐越发的像村里的野丫头,似也放下心来,到也不说着要跟随了,哪里知道那是傻妹做的掩饰。
  九年里,孙老太太把自己的手艺全传给了傻妹,就连在厨艺上的造诣也传给了傻妹,在她的教导下,夏儿和冬儿更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那样的举指,让人不能低看又不能看轻浮了。
  “婆婆,您身子不好,就好好躺着,怎么又起来了”傻妹让夏儿拿过一件外衣,亲手给孙老太太披在身上。
  孙老太太猛咳了一阵,一边摆摆手,坐到傻妹身边,拿过她正绣到一半的长松图,翻过来看,背面是鹤,两面加在一起,就是一副贺寿的松鹤延年图。
  “嗯,不错,比我当年的手艺还好”孙老太太看了许久,才人沉思中回过神来。
  傻妹眼里闪过伤感,自这一年来婆婆的身子不好后,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以前,可是九年来,自己也试探问过,婆婆都没有说过什么。
  “你的这份孝心,宋老爷看了一定会喜欢的,只是不知道你的这份孝心能不能敬上去”孙老太太将绣品放下。
  傻妹淡淡一笑,想那那位记忆里疼爱过自己的外公,“婆婆放心,今年是表姐及笄,府里一定会来人接我回府的。”
  至于能不能在府下落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来宋府对这位大小姐很重视啊,不然也不会在宋老爷寿辰当天为她办及笄礼了。”孙老太太语气略带讥讽,又引起一阵猛咳。
  “婆婆、、、请个大夫看看吧”傻妹忍不住劝道。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婆婆病了,不喝药也不让请大夫,这九年来,她绣过很多东西,让夏儿托付刘傻蛋拿出去卖掉,也存下不少的私房银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婆婆也是知道的,却仍旧过这种苦日子,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孙老太太让夏儿和冬儿去备晚饭,见人都支走了,她叹了口气,“傻妹啊,知道婆婆为什么不吃药吗?”
  傻妹摇了摇头,那曾经可爱的容颜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清秀,细看之下美艳的容颜,特别是曾经火灵灵的大眼睛,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单凤眼,让整个人看上去又多了一抹说不出来的媚气来。
  “小时候家里很穷,我被卖了,一路到了京城,在那里被一家绣庄买了去,从小就学起刺绣来,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当年亲王府看中了我家的大小姐,平民的女儿能嫁过去当王妃是天大的恩赐,老爷高兴之余,给小姐备了丰富的嫁妆,也将祖传的双面绣交与了小姐,可惜小姐从小就不爱动针线,她又不敢驳了老爷的意思,私下里就想到了偷梁换柱的想法,说要选几个丫头陪嫁过去,其中就有一个我,那时我在家里穷怕了,所以学剌绣时特别的用心,年岁小小就出了头,这也是小姐选我的原因,到了小姐身边我才知道小姐是将从老爷那里得到的双面绣的针法递于了我,让我学会,那时我好学,就暗下偷偷的努力,直到小姐出嫁前,老爷要小姐绣活看看,小姐将我绣的双面绣递了过去,老爷很满意。”说到这里,孙婆子叹了口气,悠悠的闭上眼睛,“小姐嫁过去之后,为了在老王妃面前露脸,遇到节日就会让我绣副双面绣来,在众人面前是显了脸,可是府里的人私下里还是看不起小姐出身的,直到有一次小姐亲耳听到老王妃对身边的嬷嬷说的话,才明白,原来老王妃会同意这门婚事,就是为了绣庄的双面绣的手艺,原本只是听着摇传说绣庄里有双面绣,如今知道是真的,就暗下想着办法把这手艺学来,待学来后,娶进来的王妃病了或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多想。知道这些真相后,小姐大病了一场,终于明白为何王爷对自己如此冷漠,原来都是出于孝道听了老王妃的话,更想不明白,只不过是一副手艺能让老王妃做出这种事情来。”
  人心险恶,就是这样吧?傻妹有些同情起那位大小姐来,公主梦是甜美的,可当看到真相后,从高处摔下来,那种痛或许再也让人站不起来了。
  “大姐是个倔强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找了借口让家里人将我带回去,并给了我卖身契,还给了我银子,让我回家乡去,可是我怎么能放心下小姐,后来我偷偷在京城里落了脚,听到一些传闻,小姐再也没有绣过双面绣,老王妃明里暗下要过几次,见使不动,便心下有了火气,直到后来找了借口将小姐休出门,说她与人通奸。”孙老太太冷冷一笑,“小姐是跳河死的,从那以后,我就做了承诺,对于小姐的恩情我还不起,所以一辈子生病也不吃药。”
  “那婆婆的这些规矩是从王府里学来的?”傻妹觉得就该是这些了,可又觉得少了些什么,毕竟听说婆婆是老了才回到村里的。
  孙老太太吁了口气,“那时我原本是打算回来的,后来赶上宫里招宫女,我就去了,在那里一呆就是几十年,直到老了,才被放出宫来。”
  能在宫里呆那么些年,又安全出来的,那得是什么样心思紧密的人才能做到?
  “越是富贵人家,后宅的事情越深奥,以后你总是要嫁人的,记得婆婆之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话,只要她开口,必是有什么用心,你要多想多看少说,将每个人都看透了,哪怕是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也不能轻看了。”孙老太太又嘱咐道。
  “婆婆”傻妹的眼睛一红。
  这半年来,婆婆这样的嘱咐越来越多了,总让人觉得像是在学遗言一般。
  孙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好孩子,这些年来,我看的出来你什么都是明白的,只是性子太软了,你要记住婆婆说的那句话,自己看中的,就要下手去,不要犹豫不决,莫到后悔时已晚了。”
  傻妹脸一红,婆婆以前告诉她看准了男人这般去做,只是哪有女子主动的?转念又一笑,婆婆这是在告诉她自己掌控命运吧。
  孙老太太也呵呵笑了,能教的她也全教给了眼前这孩子,九年来,她把这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般教导,也是为了感谢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如今自己就是要入土的人了,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傻妹只觉得握自己手的两只手慢慢的滑落,抬头看去时,坐在身旁的孙婆婆忆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
  喉咙处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想哭也哭不出来,豆大的泪滴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一直都明白会分开,可真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是忍不住心疼。
  过了许久,傻妹终于哭出声音来,才将夏儿和冬儿引了出来,一看到院内的情景,两个丫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傻妹理好了情绪,拿了银子让夏儿请了村里的人来帮料理后事,这样过了三天,傻妹才能吃点东西,可人仍旧很消沉。
  刘婆子听了村里流言说老孙太太的后事钱是傻妹给的,这就寻了借口到了傻妹的面前,“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这样的事原本小姐就该避让才对,又怎么能拿了银子出去呢。”
  傻妹心情不好,看了没有看她。
  刘婆子继续道,“要说我们家的傻蛋,这些年来可是全心全意的听小姐的吩咐,做牛做马的,如今连娶个媳妇的钱也没有,怪可惜的。”
  夏儿在一旁笑道,“刘妈妈,这话可说的不对了,孙婆婆那是孤身一人,哪像刘副管事,有你和刘管事管着,怎么可能与那些没有亲人的相比呢。”
  这些年来,刘傻蛋已升为副管事。
  这话咽的刘婆子的脸乍青乍红,她冷冷一哼,“照夏儿姑娘的话,这傻蛋娶不到媳妇还是我们做爹娘的错了不成?哎呦,我老婆子辛辛苦苦这么些年,省吃减用的,可不就为了给他娶房娶媳妇,可这些年来,除了月钱,哪里还有别的进帐啊。”
  夏儿还想开口反驳,被冬儿摇摇头制止了。
  傻妹原本就心情不好,看这刘婆子越发的不知好歹,原本还打算看在刘傻蛋的面上不与她计较,只是越看下去,越觉得自己这样让她觉得好欺负。
  “刘妈妈,你可还记得当年那个顾妈妈?”傻妹转过头,挑起秀眉看她。
  刘婆子一顿,“小姐莫气,奴婢也没有别的意思。”
  “刘妈妈记得当年顾妈妈的事情便好,我纵然在这里没有人过问,那也是正八经的主子,若真有哪个下人再欺到我头上来,我可不会像当年年小时那般任人欺负,就是爬我也要爬到府上去,求个公平。”傻妹丢下狠话。
  刘婆子的脸都白了,“奴婢记得,厨房里正顿着饭,奴婢先下去了。”
  人灰溜溜的逃走了,夏儿和冬儿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姐,你就该让她知道一下自己是个奴才”
  冬儿瞪了夏儿一眼,“小姐还在庄上,平时免不了有用到她的地方,哪里好全得罪了,今日要不是因为你、、、”
  夏儿才想到这里,脸上难免担心起来。
  傻妹摆摆手,“不过是个奴才,就不信她背着我还敢做些什么。”
  看着小姐眼里的凛冽之气,夏儿和冬儿的腰板也直了几分,小姐终于长大了,也知道保护自己了,或许好日子就要来了。
  叩叩的敲门声响过,夏儿走过去,一开门见是端着茶水的春儿,就让她进来。
  “小姐,这是刘妈妈刚刚吩咐奴婢泡给小姐的。”春儿笑着将茶水端过来。
  夏儿和冬儿就对视一眼。
  傻妹嗯了一声,“放下吧。”
  随口问起来,“春儿今年多大了?”
  春儿回道,“奴婢今年十五了。”
  傻妹点点头,并没有急着喝茶水,“不小了,对了,我听刘妈妈的意思,是想让你嫁与刘副管事?”
  话一落,春儿就吓的跪到了地上,“小姐,奴婢不嫁。”
  这么快就回绝了?可惜了刘婆子这些年来把她当儿媳妇一样对待,这也是刘婆子这些年来为何一直不急着给儿子娶媳妇的原因。
  院里有四个丫头,怎么也寻一个了,不想春儿平时为了小恩小惠总在她面前示好,自然让刘婆子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刘婆子知道春儿直接拒绝后,会是什么反应。
  当然,春儿还有另一番打算,虽然眼前的主子不得宠,可怎么说也是主子,将来要嫁的人,也好过庄子上的副管事。
  到时自己当陪嫁嫁过去,做个通房,日子也比现在要舒坦。
  至于刘婆子那边,她想到的到是美,自己怎么可能嫁给一个那样的傻子,何况比自己还大那么多岁,平时对她亲近,不过是她能利用罢了。
  如今看来,自己以后要与她拉开一些距离才好,省着那刘婆子动没有必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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