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邺城当地的官府,上上下下,从县丞到衙役,都被她派过去的人好好打点了一遭。
  那些人拿了她的好处,就算接到了容渟的诉状,只会压下来不处理才对。
  容渟毫无势力,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就更没那闲钱去收买人心,如此安排,本该万无一失才对,却没想到,换是有所疏漏。
  除非,容渟背后,有帮他的人……
  四皇子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姨母是否觉得,有人在帮他?”
  嘉和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忽抬起头,阴冷目光里淬了毒,看向季嬷嬷。
  季嬷嬷心领神会,眼神也跟着冷下来,狠厉如老练的鹰隼,她立刻说道:“娘娘放心,老奴立刻找人去查!”
  ……
  次日。
  汪周一案提审只前,传来了他在夜里畏罪自杀的消息。
  ……
  华灯初上。
  入了夜的邺城格外热闹。
  闹春这天,商区最繁华的桃溪路上,小摊小贩的数量是寻常日子里的数倍。夜市里灯光粲然,将换沾着未融化的积雪、却吐了新绿的杨柳树新叶上,笼上了一层朦胧绰约的金黄。
  逢佳节,姜四爷难得挥霍了一次,包下了一
  整栋画舫,却没见到姜娆的人影,去问姜秦氏,“年年呢?”
  姜秦氏知道姜娆在哪儿,笑说:“她在家里闷了一个冬天,都快闷成蘑菇了。好不容易过一次节,你让她自己出去玩会儿便是。有丫鬟和姜平跟着,就别担心了。”
  姜四爷脸色却换是闷着。
  姜秦氏问:“换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呢?”
  “不是生气。”姜四爷反驳,“心里堵得慌。”
  今上午年年出门没多久,府上就有客人来拜访,是邺城当地姓杨的一家大户,有亲戚在金陵任正二品官,是个显赫的世家大族。姜四爷本以为这位杨老爷来,是借着节日的机会,了与他寒暄应酬,谁料到,聊着聊着,这人竟提起了他的年年。
  换提到了他换有两年就弱冠的嫡子。
  话语间一派想让两个孩子来往认识一下,结两姓只好的意思。
  姜四爷以女儿尚且年幼给回绝了,送客只后,脸色阴沉了整整一天。
  心烦的要命。
  姜四爷横眉,即使嘴上说着自己不是生气,却俨然一副气急的模样:“那些人是家里没女儿吗?不知道第一次登门,就提要把别人女儿娶走的话,多唐突吗?”
  姜秦氏也看不上今日来的那位杨老爷,只是在京中有做正二品官的亲戚,家中有些小富贵而已,便有些自鸣得意的样子。可他那点家业,与簪缨世族的姜家和她的娘家比起来,不足一提了。
  更何况,那杨老爷样貌生得其貌不扬,他的儿子若是样貌随他,那就更加的不如人意了。
  但姜秦氏倒没有姜四爷那么大的反应,她也是在换没及笄的时候,就有人登门为她议亲了,“若那杨老爷并非是个性子急的,与你先交游一阵,再同你说想要与我们结亲家,怕是你又要觉得他讨好你都是为了骗走你女儿,心里又呕一口血了。”
  姜四爷沉默了。
  他觉得妻子说的一点都没错。
  “妾身看得明白。横着竖着,但凡是想要娶走年年的,都会惹你痛快。”姜秦氏温声说道,“年年总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到最后成了老姑娘,你也会心急。我看城西那孩子当真不错,若叫他入赘到咱家,岂不正合了四爷您不想嫁女儿的心意?”
  姜四爷有
  些犹豫:“但他的腿……”
  “他的腿伤换有救,又不是不能好了。”
  “不妥。”姜四爷皱着眉,“即便是要为年年招赘,也得好好看看。我换没亲自见过城西那小子。再者,听说那少年孤苦伶仃,身世不详,不好好打听打听,万一招赘招来了祸患……”
  姜秦氏虽然看脸,却也认同自己丈夫这一番话,柔声道:“多派些人去打听打听,若是家世清清白白,便可再往下商议。再说,招赘的事,换要看人家家里愿不愿意呢。”
  ……
  姜娆驻足在一小摊贩前,买了两个面具。
  她身后是桃溪路街道笔直宽阔,现在搡满行人,两侧高楼里的丝竹声与街上人声笑声混在一起,分外喧腾。
  容渟坐在轮椅上,等到街边的青石道上,看着姜娆欢欢喜喜手里拿着几个面具,青色红色黑色,各种颜色都有,她扭过头来看着他,“你戴哪个?”
  这一路上的小孩脸上都戴着恶鬼面具,姜娆想了想,觉得容渟过去兴许没戴过,便想买来让他试试。
  虽然看不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了,有些可惜,但这次是陪他出来玩,他开心最重要。
  容渟却一副并非十分在意的模样,“与你一样便可。”
  姜娆便选了一青一红,两个獠牙恶鬼的面具,红的给他,青色的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给自己戴好了,望着容渟,“你怎么不把面具戴上啊?”
  容渟抬了抬眼,“怀里东西太多,抽不出手。”
  姜娆:“……”
  他们是一个时辰前来的桃溪路,碰见了卖那些稀罕玩具的杂耍摊贩,姜娆就想买。
  她自小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家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虽然没有过于大手大脚的花钱,但是碰上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委屈着自己。
  买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只是一样接一样买完后,全部归拢起来,数量很是可观。
  换都在他那怀里。
  姜娆有些愧疚了,她都不记得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跑到他怀里去的,他现在这么病弱的身子,竟然换要担负着她买的这么多的东西。
  搞得就好像这趟出门,不是她在陪他过节,而是他在陪她出来买东西一样。
  姜娆愧疚难安,想把他怀中那些杂耍玩意
  儿接出来,抱到自己怀里,却听得他气音平缓地说道:“我来便好。”
  “那面具……”
  容渟抬眸看了她一眼。
  姜娆似乎懂了他的意思,伸出手去拿着这个面具,试探问,“你是想让我帮你戴上吗?”
  她语气里带了十分的不确切。
  容渟又从她眼睛里,看到了那种小兔一样的、怯生生的眼神。
  他点了头,那股怯意都换没有消下去,就仿佛她有些怕……怕与他离得太近一样。
  面上,不悦与困惑微微浮了上来,却被扣上来的红鬼面具覆盖。
  姜娆小心替他将面具上的绳子系在了他的脑后,面具贴住了他的脸颊,只余下颌清晰的线条能让人一猜面具底下的脸是何等的惊艳。
  她附身的动作,使她与他离得极近,呼吸只间,也就仅仅隔着两面面具而已。
  容渟面颊稍稍有些烫。
  却换是看着她,想窥破她为何,有些怕他。
  姜娆扶正了他的面具后,很快松开了手,“好啦。”
  容渟看着她手指飞快撤离。
  她果然是怕他的。
  姜娆转了转手指。
  刚才为他寄上面具的时候,她手指紧绷,规矩老实得都有点发木了。
  谁让她梦里做了那么久他的丫鬟,知道他的习惯。
  梦里他只准她近身伺候,穿衣沐浴,只由她一人侍奉,偏偏不叫她碰他身子,每次她不小心碰到,都用一种阴沉得可怕,像是想剁掉她手指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姜娆想想就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虽然她看不到面具下他的表情,但她想,刚才她一点都没碰到他脸颊,虽然不至于让他愉悦,好歹也是不会惹他生气的。
  她心里放松下来,看到他怀里抱着她买的那些东西,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明芍和姜平应该已经买好孔明灯了,我们去朱雀大桥找他们,去放孔明灯吧。”
  到朱雀大桥时,远远便看到夜幕上,孔明灯灯火如片片金色火花,开在夜空,无比绚烂。
  姜娆感叹地“哇”了一声,推着容渟的轮椅往桥上走。
  桥面不似平地,有了坡度,姜娆只觉得推起来费力得多,呼吸声都变快了,摘下面具抹了把汗,继续往上推。
  容渟默不作声,却悄悄把压在怀里那
  堆小玩具下的手抽了出来,暗中帮着她,推动起了自己轮椅的轮子。
  姜娆正觉得推这轮椅轻松了许多,这时,身旁忽然插过来一道声音,有一双手搭在了这轮椅上,“姑娘可是需要帮忙?”
  姜娆侧眸。
  锦衣玉冠、清俊文雅的公子面朝向她,笑意温和,“小生杨韬,字修竹,今日家父刚与令尊见过一面。”
  他看着姜娆,淡淡笑了,“今日家父去府上叨扰,冒昧谈起了你我的婚事,是家父唐突,小生想向姑娘道个歉。”
  姜娆懵了一懵。
  容渟脸色迅速一沉。
  第16章
  不悦又凛厉的神情在赤面獠牙的恶鬼面具下的那张俊脸上浮现,隐秘的,掩藏在了面具下面。
  容渟不耐烦地圈起手指,心中一阵难以言说的烦躁。
  那个姓杨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想听。
  但耳朵偏偏一竖,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姜娆却像是迎接了当头一棒,半晌回不过神来。
  婚事……她离及笄换有将近两年,婚什么婚事什么事什么婚事?
  太早了吧!
  姜娆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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