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好想阿月能抱抱她,在她耳边和她温柔地说,那句她曾经说给她的话
  雪衣,我就是你最后的良知。
  如此,她起码还能确定。
  她和精神病院里的那些疯子是不一样的。
  她还有
  未泯的良知。
  穆雪衣从手包的夹层里拿出隐秘的手机,第无数次打开周枕月的信息栏,单指敲打键盘。指尖微抖,符号都敲错了好几次。
  【阿月,我想见你。】
  写好后,正要点发送,手指却又顿在半空,许久,都按不下去。
  视线凝在屏幕上。眼底的光,晃了又晃。
  忽然笑了。
  阿月做错了什么,要不辞辛苦地,孜孜不懈地,给她这个堕落的蜮鬼托底呢?
  最后,还是按了删除键。
  重新输入。
  【阿月,对不起。】
  第十九次,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from茨威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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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第 61 章
  陆妍再一次来到岸阳汇报工作。
  因为来的这天不是工作日, 她在酒店下榻后,无所事事地逛到了周家去,想着瞧瞧那两口子, 还能顺便拜访一下许久不见的老爷子。
  到了周家老宅, 正赶上饭点。
  进了大门, 管家迎上来, 为她引路, 陆小姐,老爷子在餐厅吃饭。
  陆妍:那你们周总呢?
  管家:周总这几天胃口不好,现在她在后院泳池旁边, 看鸭子游泳。
  话落,管家顿了顿, 改口道:呃看花椒少爷和茴香少爷游泳。
  陆妍噗嗤笑了出来, 就穆雪衣养的那两只鸭子呀?怎么叫上少爷了?
  管家无奈地笑:穆二小姐走了之后,周总不是一直都不高兴吗,老爷子为了哄她,故意让我们这样叫。之前这样叫,周总听了还会笑,可是现在好像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陆妍抓到了重点, 神色一僵:穆二小姐走了?
  管家:之前出了场车祸, 穆二小姐被她家里接回去了。所以这些天,周总才弄得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的。
  陆妍眉毛一竖,气得重重地呸了一声。
  该死的穆雪衣,真是没良心,上一次跑路就把周枕月害得半死不活。好不容易回头了,俩人感情眼见好起来了, 人又拍拍屁股扭脸回了老家。
  不管怎么样,来了人家的家里,肯定要先拜访一下主人,于是,管家带陆妍先到了餐厅去见周丰年。
  老爷子见到陆妍,认出这是周枕月的同学,喜笑颜开,说要给她添双筷子。
  陆妍推却了,寒暄了几句,问起周枕月的情况。
  提到周枕月,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她啊,我是劝不住了。小妍,只能麻烦你,一会儿端点吃的给她拿过去,劝劝她,好歹吃一些。
  陆妍忍不住说:穆雪衣可真是个白眼狼。
  老爷子却摇摇头,雪丫头不是那样的人,她过得也很苦。她有她的苦衷。
  陆妍和穆雪衣不熟,所以并未将老爷子的话放进心里。
  陪老爷子吃了几口菜,说了一会儿话,陆妍就端上一托盘的食物,去到后院找周枕月。
  她到后院时,正午的阳光正暖洋洋地照在院子里每一个角落。
  微风和畅,花朵清甜,麻雀在树的枝头顶端清理羽毛。
  周枕月坐在泳池边的阳光里,裤腿一层一层挽起来,白皙的小腿垂在池子边,脚踝以下都泡在波光粼粼的淡蓝色池水里。
  她手撑在台沿上,指上的白玉戒指在阳光下,温润得像一片未化的雪。
  离她不远的地方,两只长大了许多的小鸭子正在戏水。
  扑噜噜的,一振翅,扬起小片小片的水花。
  陆妍走近去,把托盘放在周枕月手边,自己也脱了鞋,挨着坐下来。
  听说你总是不好好吃饭,陆妍把托盘往周枕月手边拱了拱,喏,你爷爷叫我送过来的。吃一点。
  周枕月转过头,阳光刺得她眼睛半瞌,阿妍,你来了。
  嗯,来开例会的,早了两天过来,想看看你。陆妍说。
  谢谢。
  周枕月手里捏着一点面包渣,她撮了一点洒到水里,花椒和茴香扑腾着过来抢。我不太想吃。
  陆妍佯怒:你平时不吃也就算了,今天老爷子叫我端过来的,你不吃,不是拂了我的面子?
  周枕月强撑起一个笑,那好吧,给阿妍一个面子。
  可她的眼底,镌满了厌食两个字。
  周枕月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肉。叉子在手里来回转了又转,睫毛耷拉着,盯着那块煎得醇厚的肉。半晌,还是没能被举起来放到嘴边。
  她放下了叉子和肉,转而去摸裤子的口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叠得十分整齐的纸块。
  她一定把这张纸展开,合起,展开,合起,很多很多次。
  纸的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每一道折痕都像枯死的树皮,沟壑纵深,挨不住稍微重一点的拉扯。看样子,怕是比打了细孔的邮票,还要脆弱几分。
  她展开那封信看。
  陆妍悄悄地探过脖子,偷看了几行。
  一看开头的阿月,她就知道,这是穆雪衣写给她的。
  信的内容很枯燥,也确实就是穆雪衣的水平。堆叠了一大把地方小吃的简介,什么红油凉皮,龙井虾仁,水晶肴肉,腊味合蒸,西湖醋鱼。
  写得像个菜谱。就算是这些菜的百度百科介绍,用的辞藻也要更加华丽一些。
  周枕月却看得很入迷。
  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笑,没拿信的手往下一垂,像是要去握身边人的手。
  可她身侧的那一边,根本就没有人。
  多吃两大碗。
  她喃喃自语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似是在替一个人鼓励自己。
  陆妍小心地问:你这是?
  这是她留给我的情书。周枕月合上那封信,按照折痕,谨慎地叠好,她说,吃不下饭的时候就看看它,想象着她在我身边,没准
  她笑了笑,目光放空,像是回忆起了那晚的情形,能多吃两大碗呢。
  陆妍看她这个样子,不禁红了眼眶,掩饰性地别过头去,嘟嘟囔囔的。
  她那个没良心的,居然还给你留情书。
  她不是没有良心,她是太有良心了。
  周枕月把叠好的纸块放进口袋,唇边的笑丝毫不达眼底,只是在自嘲似的。所以,有时候,我倒希望,她别这么有良心。
  陆妍干咳两声,又说:她就给你留这么一封啊,真狠心。看你可怜的,翻来覆去地看。
  她留了四封给我。周枕月去拿托盘里装着鱼肉的青花瓷盘子,只是这一封,适合在吃饭的时候看。
  周枕月的话倒是勾起了陆妍的好奇:四封?这一封适合吃饭时看,那其他三封呢?
  不锈钢的叉子穿过鲜嫩的鱼肉,与瓷盘底部碰出细碎的声音。
  另一封,写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玩具。还有一封,写了一堆零碎的东西,跳皮筋的口诀,抽陀螺的技巧,打翻斗板的方法。
  周枕月捏紧叉子柄,垂着眼笑了一下,她写了好几大页,可是我都看完了,也没看懂翻斗板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妍:还有一封呢?最后一封写了什么?
  叉动鱼肉的动作顿住。
  周枕月抿了抿唇角,我不知道。
  陆妍:不知道?
  周枕月:嗯,我没有拆开过。
  陆妍:为什么不拆?
  周枕月盯着鱼肉,她说,我生她气的时候再拆。我又没生她气,拆什么。
  陆妍轻笑:你这还叫没生她气啊?你看你,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周枕月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把一口没动的鱼肉盘子放到了一边,望着水池里嬉闹的两只鸭子,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
  是我不够好,才逼得她需要自己去长大。
  陆妍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生气了。你难道不想看看,她在你生气时都给你写了些什么吗?
  周枕月捏着瓷盘子的手指一顿。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沉到了偏西的位置。阳光也没有刚刚那么明媚刺眼了。
  陆妍陪着周枕月在池子边坐了一下午。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陆妍努力地寻找话题,周枕月却始终没什么兴致。不管聊什么,都以沉默收尾。
  晚间,老爷子留陆妍吃了晚饭。
  虽然中午那餐周枕月没有吃什么,但晚饭时,她吃了半碗米饭和一小盘炒鸡蛋。
  据说那炒鸡蛋,是穆雪衣教给厨子的手艺。
  更晚的时候,陆妍离开了,老爷子也回了房睡觉。
  周枕月回到空荡荡的卧室,打开门,脑子里总是还停留着前段时间的回忆。仿佛时间从未向后推进。
  总觉得,雪衣还坐在阳台的地毯上,支着下巴,搭着积木。门响后,她会回过头来,温柔地笑着说,你回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周枕月忽然想起了陆妍和她说的那句话。
  不管怎么样,你生气了。你就不想看看她在你生气时,都给你写了什么吗?
  不想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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