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有身孕

  在这一年的秋末,我终于有了身孕,陆炳很高兴,嘴角的笑一连持续了好几天,也算是他长年里少有的几回笑容。
  那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为了庆贺这个孩子的到来,他准备带我回乡祭祖。
  我披了一件狐裘的斗篷踏上马车,崔浣浣站在门口向我们挥手,还是那一副得体的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
  我对崔浣浣佩服的同时又产生了一丝好奇,尽管这是一个三妻四妾的年代,但饶是她这般的,是如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的?除非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如果不喜欢,那日遣散侍妾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哭着留下?过去我一直未曾注意,如今变成了女子后,反倒对她有些不寻常的疑惑了。
  “既然不喜欢,当日为什么要留下她?”
  他见我看着崔浣浣的目光出神对我问道。
  我收回视线,车轱辘的声音在耳边转动,“也没有不喜欢,留下她是因为府里有些琐事要她处处打理,那些事情我向来做不来,二来,也算为你着想,等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我们的约定就结束,到时候,你也有个人派遣寂寞。”
  他又沉默了,过了一会,我见他盯着我的腹部久久不知想什么,我问他:“你的孩子,要不要摸摸?”
  他没有伸手,目光一时有点呆呆的懵懂,我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部,只是有些微微凸起,还没有十月那样显重。
  突然,肚子里的那个生命似乎动了一下,像触电他忙收回了手,那种表情显得更傻了,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什么都发生过的人了,怎么很多时候反而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感受到了吗?”我问他。
  “恩。”他点头,“我刚才在想,要是男孩,就叫绅儿。”
  “那要是女孩呢?”没等他说完,我问。
  然而问完这个问题我又后悔了,我该希望他是个男孩。
  “女孩······”他沉思了一会道:“叫陆锦吧。”
  “好。”我点点头,也没有问他原因。
  也许这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姻吧,所有的一切反倒像按部就班的计划,每走一步就等于完成了一项任务。
  陆炳的家乡在浙江,归去的时候,我沿途看着一路的风景,想起几年前在浙江经历的那些事情,一时变得很有感触。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叹道。
  “过去的事情总是记着,自然会悲从中来。”他说。
  “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你能指望一个身体死了两回,心死了一回的人还能有多笑逐颜开吗?”我瞟他一眼反问道,然后又舒了口气道,“不过也是,生活就像一场强/奸,既然反抗不了只能学会享受。”
  他的神色一窘,红着耳根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怼了一句:“粗俗无比!”
  “切,你高雅!有本事别逼着人生孩子。”
  他气的把头一转,干脆瞟向窗外不去看我。
  我暗自抱怨:“早知道跟严胖子是这么个结局,当初我还不如跟杨博跑了去防鞑靼,哪儿还有你回来的份儿。”
  “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陆氏家族虽然源远流长,但人口不多,到陆炳这代就只剩下他和一个堂弟陆炜。我见了族里的各长辈后,突然有点明白他为啥要逼着我生孩子,这高颜值的一家,除了他们兄弟俩,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敢情属于稀缺物种。
  只是,同样是姓陆的,怎么到了二十一世纪,我的颜值就贬值那么严重呢?
  我想着这个问题愁眉不展,一时也忘了动筷子吃饭。
  “可是又不舒服了?”陆炳问我。
  “女人家害喜是常有的事,老大媳妇这是正常的。”桌上那位最年长的姑婆眯眼笑道。
  “我怎么感觉嫂嫂是在琢磨什么?”那是陆炜,比起自家堂哥的冷性子,他倒一幅鬼灵精明的样子。
  “是啊,想着家里穷,好不容易跟大家吃顿饭,别铺张浪费了。”
  “嫂嫂这说的,兄长在京,官至都指挥使,就算谈不上堆金积玉,那也不至于连顿饭还要省着吧。”陆炜笑道。
  “你不知道我家人口多,我前几年还帮你哥负担了不少开销呢,这不,眼看马上要再添双碗筷了,你哥已经开除了好几个小媳妇了。你说我家还不穷吗?”我摸摸肚子说道。
  “这……真的呀?大哥?”陆炜有点不相信的问陆炳,“早知道,你还不如跟着我在南京混个闲差,至少府里养两三个妾室还是不成问题的。”
  “话多,吃饭!”
  “不是,哥,我为你好,你要真混得这么惨我倒有个来钱的路子,要不要听听?”
  “什么路子?”没等陆炳回答,我立马抬眼。
  “是这样的,我在南京认识了一个做陶瓷的商人,他最近正想在京城开几家分行,所以——”
  “所以什么?”
  “额,算了,我不说了,哥,你别那么看我,我不想去你们都尉府喝茶。”
  于是,我和陆炜那些试图引发经济效益增长的探讨,就在陆炳的冷眼瞪视下闭了嘴。
  晚上走在回房的路上,我抱怨他坏了我的赚钱大计,“人家都说情场失意,赌场赢。这下好了,钱也没赚到,我感觉自己的心又死了一回。”
  “我听说陆炜那小子在南京很是不省心,你不要和他参和那些邪门歪道。”
  “无奸不商,商人本来就是奸诈的,大明俸禄那么低,我觉得试试又无妨。”我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况且,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如果这事成了,我也可以不用靠你养活了。”
  他的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着我道:“就算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也还是养的起你,你不用去抛头露面。”
  “那也不行,我们那个时代女性要自强独立。”
  “呵!自强独立?”他讽刺一笑,“行,就算你谈成了,我倒要看看,到时哪个不怕死的家伙敢和我的女人做生意,我会在北镇抚司里给他多备几把椅子。”
  “你!”我刚想说什么,奈何胸口一阵恶心难受,我立马捂住嘴。
  他赶紧上来扶住我,“怎么了?可是又难受了?”
  然后,胃里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刚才吃的晚饭就全吐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着他此刻黑着脸的样子,拉起他的袖子擦了把嘴坏笑道:“看,你儿子都反对你呢。”
  次日,为了避嫌我换了身宽松的男装遮挡肚子,就同陆炜去见那名商人,酒楼里已经被早早包了雅间。
  “诶哟,陆大人,你可来了。”
  一听这语气,我当即觉得耳熟,转过身去一看,走来的那人鹅毛扇子一遮,两只绿豆小眼转动,不是罗龙文又是谁。
  “罗先生?”我惊讶得出口喊他。
  “咦?这位小兄弟是?”罗龙文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这才想起如今他早已不认识我。
  “哦,他是在下舍弟。”好在陆炜替我解围。
  “哦哦,原来是陆大人的弟弟,久仰久仰。”客套完的罗龙文又突然凑前一问,“不知可也是从京城而来呀?”
  “是。”我点头。
  “那令兄可曾来呀?”
  “额?”
  他嫌弃的朝我扇了一扇子:“陆炳,陆大人。”
  “哦哦,你说指挥使陆大人呀。”
  “是呀,想当初我与他还是故交呢,虽然,他那人狡猾了些,损了些,也忒不仗义了些,但这么长时间我可还没忘记他呢。”
  “额……”我摸摸鼻子,他说的是我吗?
  “家兄也与我提起过一些罗先生的事情,但不知罗先生那日是如何险中脱生的?”
  他摇摇扇子,颇伤心的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想那日他和严大人忒不仗义的跳海而逃,留下我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后,原本我想着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做回倭寇,哪想我还没爬上徐海的船,那艘船就沉了,后来我在海上漂泊了几天几夜,遇上过路的商船,这才得救一命。”
  “原来是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替陆大人向你赔罪。”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话说要不是他,我还遇不到这么大的金主呢。”
  “金主?”
  “对了,徐公子还没来吗?”陆炜见我俩嘀嘀咕咕不停,插嘴问道。
  “想是快了。”
  “能让官等他,这徐公子有两把刷子呢。”我觉得有点意思。
  “那可不,大明有名的瓷商,南方一片的瓷器全被他们家包了。”
  听罗龙文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一惊,没想到还是个大土豪。
  这时,楼梯传来庞杂的脚步声,我估摸着人还挺多。
  果然,先进来的是一群整齐的婢女,各个手里端着美食瓜果奉上桌前,后面又跟着一群美貌的歌女,管弦乐器俱足,摆好姿势随时就要准备弹奏。
  最后是一群家丁开道,那徐公子就穿过这堆眼花缭乱的人群登场了。
  “在下徐北,见过陆大人。”那是一张格外秀气,生的唇红齿白的脸。
  “徐公子,客气,无须多礼。”陆炜起身还礼道。
  “不知这位是?”徐公子颇有兴致的朝我看来。
  “这位是舍弟,刚从京师而来,叫陆……”
  “陆绵。”我替他说道。
  “哦哦,原来是陆公子呢。”公子二字被他念得有些不寻常意味,然后他又朝我鞠了一礼,却不知为何要故意上前靠近我,弄得我很不自在。
  “久闻徐公子之名,久仰久仰。”我退后离他远了一步,客气作答。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上回徐公子同在下说的那件事情,在下如今有了合适人选。”陆炜一指我道,“舍弟不比我,无功名利禄,一身轻松,正好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想着让他做点什么也好。”
  “陆大人兄弟深情教我等感动,也好,我们最近意欲将江南的三处产业移向京师发展,只是苦于京内无人,再加上南北行价起伏未定,一时未有决策,陆公子既是从京内而来,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助我。”
  “想要将南方产业往北方发展,确实会存在一定的南北市场差,这个还要多做事前评估,再者京内是否有人倒不是什么大事,这点我可以帮你。”
  “市场差?事前评估?”徐北一笑,“有意思,虽然不知道陆公子的具体意思,但若能办成此事,在下必然重金相谢。”
  “重金就不必了。”我摆摆手,做出了一个非常坚定的决定,“我要入股!”
  “你放心,我就只入京师的产业,离我家近,再者我没出资,也不多贪,在保证每年销售量的基础上三七分如何?”
  “陆公子的意思是说京师的产业你负责打理,但其中只分三成?”
  “是。”
  他也没作多想,拍案道:“好,既然陆公子如此爽快,那徐某也做回爽快人,四六!剩下那一成算徐某结交陆公子这个朋友。”
  我一听,这又多了一成的钱,心里已经高兴得没边。
  后来又说了些现代销售的理念,一旁陆炜和罗龙文听得一脸茫然,而徐北却兴致盎然,问东问西,如果不是天色不早,陆炜提醒我该回去了,徐北还打算扯着我继续唠。
  “对了,我可否问徐公子一个问题,徐北之名可是城北徐公美姿仪?”临走前我终于问出了这个我好奇许久的问题。
  哪知徐北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盒打开,然后从里面沾取了一点香粉抹脸,眯起桃花眼一笑:“诚然,方才只顾与你们说话,今儿都忘记补粉了。”
  我勒个去!
  我瞪大了眼睛,所以说他怎么会这么肤白唇红,原来如此……
  “我这里也有一句说法,不知徐公子可曾听过?”
  “什么?”
  “垂死病中惊坐起,吾与徐公孰美?”
  他一愣,反应过来后,也随着众人也一起哈哈大笑。
  晚上,我回来后,发现屋内已挑起灯火,那映在窗上的剪影还是那么端正笔直。
  我推门而入,他正好坐在桌边睁开眼睛。
  “你今天去见了徐北?”
  我一愣,讥笑道:“怎么?地方千户所这么快就和你汇报了?”
  “我的意思是少和他接触。”
  “为什么?我生意都谈好了。”我端起铜盆,准备打点水将身上刚才蹭的那点香粉气给擦掉。
  “你谈的什么?”
  “他要将南方的三处产业移往京城开,我答应负责打理,四六分帐。”
  “胡闹!你现在大着肚子怎么去打理?”
  “那等把孩子生下来再打理也行,他没这么快就迁到京城呢。”
  陆炳看着我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过了一会道:“我也不是非要拦着你,只是刚才我接到了一个情报,你知道他身边的罗龙文是谁的人吗?”
  手上的动作停顿,心里好像有点预感,他继续说:“赵文华。想必你知道的,在浙江赫赫有名,至于赵文华是谁的人,我想你更应该明白。”
  哐啷一声,铜盆掉落地上,打着几个旋音。
  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叹息了一声。然而还是从地上捡起铜盆,重新打水,然后用毛巾给我擦拭掉了那些腻人的香粉味。
  “下次再和那个徐北凑这么近,我就打断他的腿!”他蹙着眉头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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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胖子的势力真是遍布所有,小鹿表示做个生意都逃不开他的隐影。
  大陆就更醋了,前男友不想提,现在来的这个涂脂抹粉的是什么鬼?打死小鹿是不可能的,毕竟还要生儿子呢,所以只有打死对方!
  陆:让你再见面!让你再见面!(十八种酷刑持续中~)
  徐:呜……我是冤枉滴,明明是她来找我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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