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卡迪亚战记.王都之乱

  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或多或少都会是一个繁荣的存在，摩拉维亚也不例外。
  拥有近百万市民的鸠里洛斯城，每当夕阳半落时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各色人等总会让市中心的街道变得人流如织，这时原本以威严的官厅街出名的阿尔托利特中央大道呈现出另一番风情，华灯初上，大道两旁各色商铺生意兴隆，大型的商店和酒馆为了招募生意雇佣艺人露天演出，随着乐师的演奏，身着华服的舞女们在人潮中无数惊艳的目光下旋转热情的舞步。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此刻入夜后的阿尔托利特大道上只有列着队的士兵匆匆走过，街道两旁的房屋全都大门紧锁，有些甚至门窗都被钉死。王府下达了彻底的宵禁令，并在两天前全面管/制整个王都的粮食分配，至于能不能离开更是不用说，防护结界已经全天侯张开，平民想从几座城门出入一律要出示通行证。
  距离鸠里洛斯上空那个异界人领袖幻象的消散已经过去了15天。
  那次事件，按王国官方的说法是精灵教联盟与蛮族串通并安排蛮族头领借助他们的魔法对摩拉维亚进行的一次恐/吓，可是从平民的视角看去，当时那个异界人领袖身上确实可以感受到和马蒂亚斯国王或者其他高官演讲时一样的威仪，在他的形象消散后，官方的消息一如既往的说王国军正在不断挫败敌军，可是在冒险者和民间的魔法师那边却传来了关于王国全境都遭到雷火弹轰炸之类的匪夷所思的流/言，这样的流/言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又过了一天所有身在王都的魔法师和掌握武艺的人都被征召入伍，接踵而来的是王都守备部队进入最高戒备、捍卫王都的防护结界被全天侯开启、民间工商业活动皆被勒令暂停，最终连居民每日的口粮都开始由官府定量供应。一切都是这么的不现实，但一切又都在证实鸠里洛斯已经遭遇围困，呆在家中不知该相信何物的鸠里洛斯居民们也只得终日跪地祈祷，就在刚才他们再一次听到了一片从远方传来的爆炸声，这次的爆炸似乎离鸠里洛斯又近了一些。
  “洛塔尔市遭遇中国军队进攻，目前战况不明。”
  宫廷传令使向金鵄厅中的罗特等军部高层报告前线战况，依国王的要求大本营指挥部已经从军部在官厅街上的官邸搬至王宫金鵄大厅，这并非是国王因为节节胜利对将官们额外下达奖励，而是他实在需要第一时间知道已经快兵临鸠里洛斯的异界人正在采取何等行动。
  “战况不明？是已经要溃败了吧。”坐在大厅中央会议用圆桌边上的贝涅迪克托用一种沮丧的语气叹道，身为王国飞行兵总监他手头几乎无兵可调了，到今天为止中国人已经消灭了摩拉维亚超过九成的飞龙骑士。在他身边的其他高官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熟悉军部高层的人还会发现其间担任海军总司令的福斯托.达席尔瓦男爵不见了踪影，为了组建联合舰队的事他一个月前亲自前往阿尔赫拉，在那里他直至中国海军到来的前一天都在做着战斗的准备，然后中国的舰队一天工夫就毁灭了联合舰队和阿尔赫拉。
  一天就能歼灭王国陆上和海上集结的最精锐军事力量，这等现实本已足够让摩拉维亚的领导层颤抖，然而中国接下去的行动简直是在证明克拉纳河和阿尔赫拉港的大战还只是一场序曲，虽说没有到传说中七天就灭绝上古文明的地步，但此时除去驻守在南部属州和收缩至鸠里洛斯附近的军队，其他摩拉维亚武装力量全都在解放军的打击下失去了成建制的抵抗，暂且不谈被解放军地面部队攻占的地区，由于空中战机不间断的轰炸，摩拉维亚的道路运输网已被瘫痪，主要聚集在城市中的手工业生产场所多被落下的雷火弹夷为平地，出产粮食的地区遭到的打击相对较少，但因为道路和交通工具被毁大部分农产品都运不出。换言之此时摩拉维亚的军队不光要被攻入本土的解放军痛打，连自身的装备和粮食都得不到补充了。也坐在桌边的罗特回想起之前军部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讨论如果克拉纳防线被攻破该如何应对的事，当时的结论是一旦以后中国人渡河就只能通过坚壁清野的焦土作战来减缓对方进攻的速度，现在那些渗入敌后的部队确实在努力的烧毁粮仓和给水源下毒，可是联系现状，罗特简直要为自己的决策感到好笑。
  我们只是自己给王国放点血，他们已经打断王国的筋脉了。心里想着这些，罗特拾起头来环视着周围的同僚。
  “洛塔尔距离鸠里洛斯只有60公里的路程，中国人明显在警告他们要收紧套索了。”少顷过后，他开口了。
  “这是显而易见，阁下，只是当前我们想献城还得先过自已人这道关。”机铠兵总司令列普德回应着罗特。
  “耻辱啊。关于魔道院擅自行动的事已经呈报陛下了吧？”说完这句后，罗特又问了问参谋总长。
  “已经呈报了，我想陛下也快要冲到这边来......“
  简直就是在响应总长的话似的，金鵄厅的大门被禁卫兵急匆匆地打开，双眼满是血丝的马蒂亚斯国王冲进了这里——
  “这都是怎么搞的？！！”
  ******
  步入深夜后的王宫，侍从们熄灭了大部分由魔力点亮的水晶灯，几个持从向年老的待从长报告王孙克里斯托夫已经就寝，待从长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和几名禁卫一起接着站在大门紧闭的金鵄厅。国王陛下并未就寝，现在还在和几名重臣进行一场内容保密的会谈。
  “情况已经十分明了了，魔道院私自命令渗入敌后的死灵法师以本国臣民为兵源执行尸兵作战，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在点着灯的圆桌旁，刚才跟着国王来到金鵄厅的王国丞相阿尔贝尔特.哈罗乌对着落坐于首席的马蒂亚斯斯王说道。
  “可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为什么魔道院会在这个节点上做出此等暴行......”已经冷静下来的马蒂亚斯扔下了手头的几张情况简报，他还清楚的记得8天前也是在金鵄厅召开的一场会议，当时面对着遍布全国的惨状，大多数官员都赞成用政治对话来结束战争，只是大家心头都明白此等状况下所谓的对话实际上就是投降。也正因为如此不少人还是不愿意就此低头，这其中早就被哈罗乌料到将竭力反对和谈的魔道院一派果然在国王面前疾呼必须要将战争进行到底，从座位上站起的魔道院议长温兹艾尔.埃卡特在国王面前侃侃而谈，就差声泪俱下了。
  ......中/国终究是我们的召唤物，是我们的物品和奴/隶，各位还记得他们的头领在几天前的放恣之举吗？仆人对主人发出威胁本就不可饶恕，何况他们自己都已说出绝无和平可言！战斗下去吧，向此等贱/奴屈膝，摩拉维亚的荣耀将沾满污泥、永劫不复；战斗下去吧，为了王国三百余年的荣光和名誉，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可是当哈罗乌冷冷的向温兹艾尔询问要怎么把战斗进行下去的时侯，老法师的话真正震撼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因为他给出的方案居然是要在王国本土投入尸兵作战。
  中国对摩拉维亚全境的战略性轰炸给摩拉维亚军造成了数十万的人员伤亡，同时这些打击一直有意避开了摩国各个农业生产区域，如果将这些尸体加上在农业产地工作的专属奴/隶全部尸兵化，“制造”出超过百万的尸兵也不是不可能。温兹艾尔认为可以反利用中国军队在王国快速推进的情况让这股尸体大军出现在中国军战线的后方，这样一来配合已在王国各地执行的焦土作战外加一直在敌后坚持游击作战的魔道军残部，一切顺利的话就可以让深陷泥潭的中国及诺乌斯特利亚军掉头撤退。
  这等疯/狂的提案自然不会得到认可，面对那些拍案而起的官员温兹艾尔竭力坚持自己的观点，就在争论俞发激烈之际从会议开始一直面无表情的马蒂亚斯国王突然说魔道院议长多日为国操劳身心疲惫，下令待从将他扶下休息，同时宣布译日再议是否要与中国及诺乌斯特利亚言和的事宜。在离开金鵄厅的那一刻，罗特元帅偷偷看了一眼温兹艾尔，事后他告诉哈罗乌当时这个老人眼中透着一股让他这个行武之人都感到不寒而栗的杀意。
  “温兹艾尔阁下是聪明人，他肯定看出了陛下也是倾向于举起降旗来结束战端，只可惜他一直不能放下召唤魔法师的自尊。本就不能向自己的召唤物屈膝，可为了这个目标他却是要搭上整个王国。这等举动在我等看来实在愚蠢。”讨论间谈及上述内容时哈罗乌叹了一句。
  “那身为一国之主本王也本应保住自己的王国，可能当时应该再果断些的......”几日来只靠着安眠术勉强睡过一个好觉的马蒂亚斯国王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可惜作为一个国王，他事后感到无奈的举动可能会让鸠里洛斯陷入一片战祸。
  8天前那场会议结束后的当晚，大量使用迂回包抄战术的解放军陆军主力部队从两个方向同时包抄鸠里洛斯最终形成了一个囊括鸠里洛斯城和周边大批摩拉维亚军队的包围圈，接下去的几天除了前线败绩频频鸠里洛斯内部的局面也开始让哈罗乌等人感到不妙，虽说发觉解围突围皆无望后又有一部分态度摇摆的官员表示应该立即媾和，但此等现实反而刺激了另一批人心头的愤怒，摩拉维亚王国有两支常驻鸠里洛斯的军队，一支是专职保卫王城的禁卫军，另一支则是负责守卫整个鸠里洛斯的王都守备军，这两支军队装备和训练水平皆为王国之魁首，相应的那些从少年时就被挑选入伍的中下级贵族和各类富裕阶/层子弟的平日的军旅生活中一直被灌输着身为保卫王国心脏之武人的骄傲，眼下不会使用魔法的蛮族已快兵临城下那些上层高官不想着战斗却整天想着要开城媾和。复兴了上古睿智的摩拉维亚王国决不可以在践踏着王国疆土的嗜战之族面前跪倒，这是现在王都中不少军人的共识。
  “那些年轻人血气太旺，愿意为王国流尽最后一滴血固然可贵，但任何事都有目的，几日的秘密调查已经发现站在这批人身后的无疑就是魔道院一派，王都已被包围，抵抗到底的结局再怎么也是惨败，而且无路可逃。王国的战士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战死，可是还想着要在全国范围内发动死灵作战的魔道院诸位高阶法师呢？在启动尸兵前就被中国的雷火炮轰碎或者沧为阶下囚，怎么想他们都是不会乐意的。难道正是因为已被逼入绝境，魔道院的人才会提前开始实施死灵作战吗？”谈及上述事态后罗特感慨之佘也做了一番分析，听完这些马蒂亚斯一边思考一边向哈罗乌询问他的看法，老相国的回话将会议的讨论重点带向了一个更加凶险的领域：
  “又会不会是，以魔道院为首的主战一派准备要摊牌了呢？”
  王都被围后赞同和谈的官员确实超过了半数，可是主战派人的人也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坚持，哈罗乌等人一直紧盯着这批主战派的言行，当然他们也清楚自己明显也在被对方窥视，数日来哈罗乌一直在进行诸如为所有主和派官员及家属配备警卫，并全面排查禁卫军和守备军内言行过激之人一类的工作，期间他呈报给国王的文书一封比一封严重，主战一派似乎已不愿在会议中辩论，而是想用更强硬的手段说话了，因为无法确定守备和禁卫两军人员全部可靠，罗特以强化王都防守为由将部分收缩至鸠里洛斯城外的军队调入城内，当然在主战派嘴里这更加坐实了主和派不与入侵者交战一心只想压制自己人以便媾和。兵谏甚至兵变的阴云已经在王宫上方飘荡，而且从鸠里洛斯当下的状况看任何推测变为现实都用不了多长时间。由于根本没有料到中国的进军速度会如此迅速，鸠里洛斯没有做好应对围城战的准备。城内存粮已然不足，为了不至于在弹尽粮绝中举起降旗，一刻也没有懈怠的哈罗乌也已配合军部完成了对主战派可能发动的武力夺/权行为的防范工作，如有必要还可以直接对主战派发/动清洗。只可惜若是此事成真，摩拉维亚立国三百余年来第一次爆发于鸠里洛斯的战斗就不是由入侵的异界军发起而是起于摩拉维亚人内/部的厮/杀了。
  “我们没有时间，他们也没有，只是这之中还有一个更加奇怪的问题，陈如刚才罗特阁下所说，任何事都有目的，”这时哈罗乌接着说道，“主战一派真正的核心是以温兹艾尔为首的魔道院，温兹艾尔阁下的目标是用死灵术接着在全国抗击中国人，请陛下恕臣说一句对王不敬之言，要达成这个目标，他必须要控制住王室，因为没有国王的命令，他要在本国领内施以死灵术是阻力重重的。”
  “哈罗乌卿的话只为分析，并无对本王不敬之意，请接着说吧。只是‘控制住王室’与那个‘更加奇怪的问题’有什么联系吗？”听完这些马蒂亚斯让哈罗乌说下去。
  “那就是关于当下最悲惨的事实，即鸠里洛斯已被包围的事实。四面都是中国的大军，就算恶梦成真，主战派夺得了王都的控制权，接下去他们就要去面对中国人的猛攻，正如罗特阁下所说，那些因年轻还不畏惧死亡的军人完全愿意在鸠里洛斯战斗至最后一刻，可是魔道院中的诸位高级导师呢？他们不可能也不会在王都死战，但，他们该怎么离开？这就是奇怪的问题。不过我也可以提出一个我个人的见解，魔道院，是否真的留有后手？”
  金鸱厅内一时寂静，然后响起了讨论声，做为王国的第一把利刃，秘迹魔法已经在异界钢铁大军面前失去了光芒，可到底是自己寻获并不断完善的魔道技术，对于秘迹魔法有怎样的威力摩拉维亚人多少还是清楚的，何况此时要面对的敌手是对秘迹魔法研究之魁首的魔道院。
  “如果魔道院能拿出足以或者他们自以为可以打败中国人的手段，我想他们一定是不会一言不发的，现在的状况只能说明他们仅仅是研究出了某种自保的手段，而不能避免鸠里洛斯被碾为平地。”
  “列普德，在中国的雷火炮击面前还有什么可以幸存下来？刚才哈罗乌阁下是提问魔道院的人在中国破城后如何离开，地面地底和空中都已经没有路了，他们难道还用魔法走吗？”
  “用魔法走......等等，元帅阁下刚才你说用魔法走！请各位注意，魔道院可能在准备另一项召唤术，大家难道忘了当初中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这时贝涅迪克托突然叫道，迄今发生的一切都是启于原本处在另一个世界中的中国被召唤到了摩拉维亚所处的世界，仔细想想，将传送中国的大召唤术转个方向，把原本的召唤方传送至被召唤方一侧并非不可实现，哈罗乌提出的问题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可是金鸱厅内君臣间的讨论没有结束，因为在当前局势下想必魔道院一派也不会把可能的脱逃之术交由所有人使用，而且联系之前大召唤术的实施过程，在此刻的鸠里洛斯城内释放某种逆向召唤术也带不走多少东西。
  “现在最符合逻辑的推测也只有魔道院准备在自己发动的叛乱成功后挟裹王室成员用某种召唤术脱离包围圈，然后接着在王国本土用死灵术作乱了。我想我们不得不抢先采取措施。”又是一番讨论后罗特做出了总结性的发言，然后他环视着圆桌边的所有人。
  “可是我们谈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魔道院究竟隐瞒了多少东西，而且哈罗乌大人说魔道院准备摊牌，那擅自开始死灵作战可不可以理解为故意引诱我们出手？战斗是必须的，可这场战斗我们注定是不解敌情啊。”
  “魔道院擅自开始死灵作战是特拉巴尔特阁下派人密报的，各位知道他虽说是死灵法术的最高位导师，但却是魔道院势力中少数主和派之首。赶快开始行动吧，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听到列普德这句罗特想再说一些，可这时他看到首席上的马蒂亚斯国王做出了一个示意所有人安静的手势。
  “够了，刚才各位爱卿多次说过，我们没有时间了。只可惜啊，此刻除了伦戈卿，我们好像都忘记了时间。”看到几位重臣安静下来后，马蒂亚斯指向了大厅中的时钟，哈罗乌等人这才发现，他们几乎谈了一整个通宵。
  而且除了哈罗乌，其他人也猛的意识这些天没有看到亚里奥斯特·伦戈侯爵的身影。
  “二天前外务大臣已奉命乔装出城与中国的军队进行秘密接触，在此之前这是只有本王和哈罗乌卿知道的绝密事宜。当然了，这是一件耻辱的事......似乎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睡意呢，本王也没有。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接下去我们也要抓紧时间了——”说着这位摩拉维亚王国的现任国王站了起来。
  “来让王国再次蒙辱。”
  “传本王谕令，让魔道院议长温兹艾尔.艾卡特子爵入宫接受问话，只准他一个人来。这是正式的命令，哈罗乌卿待本王说完后将此令传达下去。至于你，罗特元帅，现在你立即开始着手命令所有可靠的士兵进入临战状态，等温兹艾尔踏入王城后，军部要和预定计划中一样的全力清剿王都内所有主战派和与主战派有染的人。这就是决定摩拉维亚命运的战斗了，无论胜负，留给我们的都只有耻辱。但是请各位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国的未来，即使之后中国人要求交出本王的头颅做为媾和之信物，本王也不允许你们打输这场战斗。”
  看着国王布满血丝但坚定无比的双眼，在场的所有官员全部从座位上站起来行礼，少顷后鸠里洛斯的街道上响起一片脚步声，一队队摩拉维亚军人正在快步前进，他们的武器和甲胄铿锵作响，并在用以照明的光亮下闪着反光。时间已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而且对鸠里洛斯这座城市而言它即将迎来的也不会是一个真正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