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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大周宣武十四年,四月初八,青州府的府试如期而至。
  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当天凌晨寅时,赶考的学子们就提着灯笼等候在门口。
  府试考试的地点在儒学署的考场,因为跟乡试同一个考场的缘故,这边倒是有考棚能够遮风挡雨,整的来说比县试的条件还要好一些。
  苏凤章身上只带了考引,那就是之前报名才拿到的古代准考证了,他排队站在考生之中。
  府试的规矩比县试严格许多,考生除了考引之外不能携带任何东西,别说考篮了,连最起码的笔墨纸砚也不允许携带,都是考场官方统一提供的。
  当然,考试中需要吃的那一餐也是官方提供的,别以为这很好,这些供给都是有偿的。
  此时等在考场外的人不少,毕竟府试与县试不同,是整个府省的读书人都会来参加的,即使每个县过了县试的人不多,但集合在一起总数就多了。
  苏凤章束手排队,这府试报名、保结甚至考试内容都跟县试差不多,不过保结的廪生要多一名,此次除了文先生之外,他又请了文先生当年的同窗好友作保。
  队伍慢慢往前走着,排队进场的流程也跟县试相差无几,都是先搜身,然后是唱保。
  搜身之前,苏凤章递出自己的考引,上头写得比县试更加详细一些:
  苏凤章,年十八岁。约五尺八,偏瘦略高,面白无须,右眼有红痣,容貌甚佳。民籍。曾祖丰年,祖盖,父文辉。认保人文、吴。
  唱保的时候主考官的位置空着,只有几个副考官在,苏凤章自然也没有见到知府方大人。
  他按照座号找到位置坐下,发现位置还算可以,至少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也闻不到什么异味,可见运气还算不错。
  等到天色蒙蒙发亮,所有的考生才全部进场完毕,一直到卯时左右,一声锣鼓声中,考卷开始发放了。
  此时中堂上才传来一阵动静,大约是知府方大人出现了,苏凤章的位置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是依稀看到一角官袍。
  府试只需要考三场,第一场考经帖,第二场考杂文,第三场考策论,三场考试都是只考一天,而且当天交卷不过夜,这些规矩跟县试的也差不离。
  经帖的考题出自《五经》,虽说是任意选取的,但其实就跟现代的填空题差不多,只需要熟记原文就能默写出来,其余就是考大家对《五经》的记忆程度和理解程度。
  博闻强识正是苏凤章的强项,虽说此次的题目有些偏,但他花了半日的时间就做完了,确定自己抄写无错就放下了笔。
  到了晌午时分,竟然还有人提前站起身交卷的。
  大周朝科举允许你提前交卷,但卷子是交了,人是不能立刻离开的,只能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全部的考试结束才能一起出场,这也是避免作弊的一个法子。
  苏凤章完全没有提前交卷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去那边门口站着吹冷风还不如坐在棚子里头,至少这边还有棚子遮风挡雨不是。
  当然,也可能那位提前交卷的学生并不是为了早些起身活动筋骨,而是趁着这个机会在主考官方大人面前挂一个印象。
  结束的钟声响起,苏凤章才随着大流走出考场。
  考生们两极分化严重,譬如提前交卷那一位就精神抖擞,红光满面。
  但更多的还是神色凝重,甚至有人苦着脸诉苦:“此次经帖的题目怎么这么偏,我没读过啊,这下完了,肯定连第一场都过不了。”
  像他这般焦虑的考生还不是一个两个,苏凤章这才恍然察觉这次的考题居然算是难的。
  大约是考生们的表情不好,苏二叔都不敢问他考得如何了,家里头文先生和文竹更是避之不提,只是让他好吃好睡。
  等到第三天,院试第一场的接过才算出来,贴出来的同样是团案。
  苏凤章这次姗姗来迟,等他到考场外的时候人已经不算多了,很容易就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座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数了数人数,府试第一场竟然淘汰了三分之二的人,可见这位知府大人可没打算放宽松,许多人直接被刷了下来,这会儿在考场外欲哭无泪。
  第二场考了杂文,跟经帖的考试方向截然相反,相对来说较为接地气,是一种反应社会时事的文体,拿到卷子的时候,苏凤章就微微一愣,因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论青州府之水患》
  这位方知府也太实在了吧,去年青州府水患可死了不少人,知府往下的官员都换了一批,听说之前的知府都被砍了脑袋,这可不是能随便议论的东西。
  苏凤章略一想,就直接避开政治这一块,又猜测以这位方知府的性格,估计不是那种喜欢听人阿谀奉承拍马屁的,索性就从灾后治理开始写。
  他虽然从未亲自治理过水灾,但好歹是看了几十年新闻联播的人,更甚者两世为人阅历丰富,看人待物的目光具有超前性,这就是其他考生不能相比的金手指。
  灾后再建的事情可有的写,只要剔除不符合时代特征,或者受到技术发展水平限制的内容,几乎就是现成的东西。苏凤章要克制的反倒是别写太多,待会儿超过字数成了废卷。
  写得来劲,苏凤章花了比昨日两倍的时间,这才把卷子全部抄录完毕。
  等到第二场考试发榜之后,他的名字果然高高挂在上头,比其他人的名字都高了一字,可见他就是这一轮的头名。
  正如他想的那样,方知府是个是非分明,并且又有能力的实干家,苏凤章这种扎扎实实接地气的文章,反倒是投了他心头好。
  第二场是头名,只要第三场不出岔子基本上就定了能过,稳妥妥的一个童生。
  不过第三场主要考的内容是策论,策论里头的说头就大了,因为这里你得议论当前的政治问题,甚至向朝廷献策。
  至于朝廷会不会采纳,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之前文先生和蔡知县送给他许多书,大半就是针对策论的,只因为考这一场若是对朝廷不熟悉,很容易就写出一篇锦绣风光却空空如也的文章来,除非你遇上好这一口的考官,不然铁定会落榜。
  事实上,苏凤章也觉得策论是自己的弱点,这个弱点也是因为两世为人造成的。
  跟诗词歌赋那种需要天赋文采的不同,他觉得策论难,矛盾点还是在思维上。
  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有些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就比如他永远都不会理解这个朝代的人对皇权,对皇帝的那种敬畏之心。
  他也敬畏皇帝,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方手中的权柄,因为他能决定自己的生死,绝不是因为对方是皇帝,屁股下有一个特殊的座位,拥有一个特别的姓氏。
  就是因为这种不同,苏凤章每次写策论的时候尤为慎重,生怕自己露出分毫不敬来,到时候可不是落榜的问题,一个闹得不好就要招来灾祸。
  不过他苦练了三年,如今写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越是谨慎,耗费的心力越多,等写完策论走出考场的时候,苏凤章只觉得自己的头微微发疼,身体都带着几分疲倦。
  “二郎。”
  “小凤儿!”
  这一次苏二叔和文竹都等在外头,两人不约而同的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他。
  苏凤章无奈说道:“不至于,没到这程度。”
  文竹却说:“怎么不至于,上次我考完府试出来,差点没直接摔在台阶上了。”
  “对对对,二郎你可别逞强,二叔扶着你上车,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情。”苏二叔恨不得将他背起来走,当然,其实他尝试过被拒绝了。
  于是苏凤章毫无办法,只得被他们来一起搀扶着到了马车上。
  文竹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个枕头来,说道:“你先靠一会儿,要不靠着我的腿休息也成。”
  苏凤章揉了揉眉头,无奈说道:“小竹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至于,我坐着吹吹风反倒是清醒一些。”
  “切,你真没事儿啊?”文竹仔细打量了一下,觉得他脸上有疲倦,但精神头似乎还可以,这才放弃了让他躺着回去的主意。
  “那你喝点热水,我专门让人准备的。”文竹又说道。
  苏凤章没拒绝这份好意,别说,喝了热水人确实是好多了。
  文竹瞧着他迅速恢复过来,还说道:“啧啧,看来锻炼身体的好处不少。”
  苏凤章翻了个白眼,忽然往外看了一眼,奇怪的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只见路边铺子走出来两个人,都穿着朱红色飞鱼服,大周并未设立锦衣卫,所谓的飞鱼服其实也只是一种官服,颜色以朱红为主,上头绣着四爪飞鱼,听说以飞鱼的数量可见品级。
  要知道飞鱼服是御赐服装,除了皇家亲卫之外不可穿戴,显然不是青州府会出现的官服。
  可惜文竹看了一眼,也是莫名:“那是飞鱼服吧,瞧着像是,上头好像有六条飞鱼,那他们岂不是六品的侍卫?到底从哪儿来的?”
  苏凤章皱了皱眉头,总有几分不安,总不可能有人冒穿飞鱼服的,那可是死罪。
  第49章 头名
  四月末,等了足足有六日之后,一直到考生们都开始嘀咕,府试终于放榜了。
  府衙面前再次挤满了人,除了看榜的考生和他们家人之外,还有许多爱凑热闹的老百姓。
  甚至有人挑着担子在这边做起了小卖卖,核桃瓜子小零食什么的,居然生意还真不错。
  苏凤章看向自家二叔,无奈劝道:“二叔,府试若是通过了,是会有人上门报喜的,咱们完全没必要在这边等着。”
  苏二叔却坚持说道:“别人看哪有自己看来得快,再说了,当年你爹考中的时候,就是我帮他看的榜单,二叔在这块有运道。”
  听见这话,苏凤章就不说话了,知道这是苏二叔的执念。
  其实自己看的速度,说不定真的不比人家报喜的,毕竟在发榜之前,他们在衙门里头就得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出发了。
  等榜单终于出来的时候,人群顿时涌动起来,苏二叔拿出力拔山河冲了进去。
  没一会儿,苏二叔带着几分疯癫的神态再一次杀了出来,一把握住苏凤章的手:“头名,是头名,二郎,你是府试的头名。”
  周围的人一片哗然,考生们自然是羡慕嫉妒恨,看热闹的百姓却不管这些,纷纷过来道喜,苏凤章花了不少时间才挤出人群。
  回去的路上,苏二叔笑容都止不住,满口说道:“你像大哥,我就知道肯定能考中。”
  结果刚回去,正巧看到两个衙役乐呵呵的出来,一人手中拿着一个荷包。
  瞧见他们回来,文竹连忙招呼道:“凤章,恭喜你中了头名。”
  原来这两位刚好是报喜的人,倒是凑巧在大门口撞上了,自然又是一番恭喜。
  苏二叔连忙掏出一大把铜钱塞给两位衙役,这两位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倒是也不嫌弃铜钱太少,笑着都收下了。
  等他们一走,文先生倒是微微皱眉,开口说道:“方才两位官差并不只是来报喜的,还带来知府大人的口信,让你们明日去衙门,他会设宴招待。”
  苏凤章见他脸色不对,奇怪问道:“先生为何苦恼,府试之后知府设宴,不也寻常吗?”
  文先生只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知府方大人的私宴就在第二日的傍晚,这时间确实是有些赶,之前府试迟迟不放榜,如今刚放了榜又急着设宴,也不知道这位方大人到底是忙什么。
  第二天下午,苏凤章提早了一些时候就赶往府衙赴宴。
  文家距离府衙不算太远,很快马车就停到了府衙之外。
  知府设宴的地点就在府衙后的衙门内,整个府衙的占地面积不小,前面是公堂,后院住着的便是一地父母官,有些在当地没有宅子的官吏也会住在后头。
  对于这种布局苏凤章十分熟悉,毕竟当年他也是跟着亲爹住知县府衙后院的人。
  苏凤章走进大门,微微环顾四周的装潢,作为知府宅邸,这一个后院不算太大,但却收拾的十分有意境,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庭院里头并无多少布置,甚至树上的灯笼都是旧色。
  这时候还有暮光,灯笼却已经亮了,即使这样庭院里头依旧有有些昏沉沉的感觉,带着一股异样的不祥之气。
  苏凤章到的时候,已经有些人在了,这次府试最后录取了足足五十人,知府大人邀请,这些学生自然不敢推脱都到了。
  苏凤章一走进来就引起了在场童生们的主意,一来是他乃是案首,府试的头名,二来也是他身高鹤立鸡群,形容出色。
  “咱们青州府的苏案首来了,失敬失敬。”这人却是湖山县的考生,认得苏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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