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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花开

  第三日中午,圣鹰终于到了港口。
  大兴港,是蓬莱洲上少数可供圣鹰靠岸的港口。鹰王下船时,岸上整齐排列的礼炮便开始鸣放。除了王庭诸位官员之外,两位太上夫人也亲自来迎接。
  雪姬因为还没有正式行礼,所以,无法与鹰王同行。只跟着颜一倩、虞红绡和龙湘婷所在的队伍,在前锋部队下船之后,由护卫保护,单独下船。
  雪姬心里有些不高兴,随众经过码头上一条长长的道路后,突见黑风侍卫中的冷延将军伫立道边。冷延带着一小队人马,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很豪华,黑楠木车身,描金雕花。打开车门后,里面桌椅齐全。桌子上除了时新水果以及糕点零食外,还有一副牙牌。香炉里燃着香料,一股清甜芳香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车厢底部,则是纯色羊毛地毯。
  雪姬站在轿登前,对冷延说:“这是做什么,让我和鹰王分成两路走不算,还要独自进城以避耳目吗?”
  冷延表面冷冰冰,对她说话却是温和,说:“主上的意思,为防繁文缛节叨扰到公主,所以特遣属下,单独护送公主。”
  雪姬皱着眉头,冷冷瞪了他好几眼,无从选择,只有先行上车。
  好在车上设施齐全,一路走去不觉烦闷。摇摇晃晃也不知走了多久,车马都停下来。灵欣、灵月将门打开,鸣玉、浮香从车子里出来,然后,鸣玉一人上前,扶着雪姬从马车上下来。
  刚走下马车,雪姬就被眼前一番景色给惊呆了。碧绿的树木郁郁葱葱,各色鲜花盛开着,有繁茂的玉兰,有娇嫩的樱花,有艳美如云霞的海棠……芳草地则如地毯一样,软绵绵,让人看着打心眼里觉得舒服。最要紧的是,开阔的空地上,修建者一座主体为白色的宫殿——
  无暇宫!
  修成圆形或者尖顶的屋子,怎么看,都是家乡宫殿的风格。那上面有个半圆的的窗棂,迥异蓬莱天都其他建筑上窗户的风格,让雪姬越看越觉得温馨不已。
  雪姬欢乐地大叫一声,便飞跑过去。在青青的草地上,她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般翩翩起舞着,看了宫殿的外观,又在各色美景中穿梭……
  最后,她停在了冷延的面前。
  冷延冰冷的脸上不自觉浮出淡淡的笑影来。雪姬还没有说话,他主动问询:“公主,这一切安排,你还满意吗?”
  雪姬为刚才自己的脾气感到不好意思,含羞低头,半晌才轻声道:“请转告鹰王,我很喜欢这里的一切。”
  冷延的眼睛凝视于她,目光微微闪烁。旋即,他抱拳一揖,毕恭毕敬道:“是!”
  冷延离开后,雪姬便在灵欣和灵月的引领下,跨入了这座崭新的无暇宫。这座宫殿,通体采用石材建造,高大坚固,气势恢宏。里面装饰异常豪华,内壁以金色为主,富丽堂皇。烛台不论大小,都被做成了极其繁琐的造型,或如花朵,或如鸟雀,一旦点亮,更是耀眼夺目。桌椅的设计也很精致,不仅大面儿上工艺做得好,细微到桌腿椅子腿,都分别雕刻成动物或者植物的样子。整座无暇宫分成四个部分,中间的“琼玉无痕”为正殿,东边是卧室,西边是书房以及琴室棋室。除了宫殿前方的草地以及各个居室独自拥有的小花园以外,第四个部分,就是集山水珍禽为一体的一个巨大的花园。
  无暇宫里的掌事宫女叫毓秀,今年已经二十五了,管着下面灵兰、灵竹、灵霞、灵碧以及灵欣、灵月六个大宫女,以及芳兰、清荷等十来个小宫女。公主的陪嫁丫头:鸣玉、浮香,因和公主关系亲密的缘故,职能上虽无特别之处,但是,在无暇宫诸位宫女当中地位当仁不让,排在前面。
  这会儿,已经是入主无暇宫的第三天。鸣玉浮香陪着公主,毓秀带着灵欣、灵月、灵兰、灵竹、灵霞和灵碧紧随其后,在花园赏玩。
  据毓秀姑姑说,这座花园曾经是一座珍禽园,孔雀、仙鹤原本就散养其中,如今,为了迎合雪姬,新开辟的湖上,又漂浮着十来只天鹅,每一只都洁白如雪,好像天上落下的云朵。
  毓秀对雪姬说:“这天鹅,是最忠于爱情的鸟儿,两只天鹅中,如果有一只飞不动了,另一只,绝对不会离开它独自生活。”
  鸣玉指着两只头和头碰在一起的天鹅,大叫着对雪姬说:“公主公主,你看,那两只天鹅,长长的脖子连在一起的样子好美啊。”
  雪姬听了毓秀的话,再看着湖面上白天鹅头颈相接、恩爱缠绵的情景,一张绝美的俏颜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笑容,绽放在她脸上,直若雪山上突然出现的璀璨的阳光,雪山的神圣高洁,以及阳光的闪亮夺目,融合在一起,叫人既觉炫目,又忍不住为之深深心动。
  鸣玉、浮香从小跟在雪姬身侧,对雪姬种种好处早就见怪不怪。毓秀以及身后诸位宫女却在一刹那间齐齐失神了。
  灵欣在毓秀耳边说:“姑姑,果然不愧‘人间第一美’吧?”
  毓秀忍不住轻叹,在鸣玉、浮香陪着雪姬往前走了一段后,对她以及其他女孩说:“没错,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鹰王会一反常态,千里迢迢出发,主动去寻找她。”
  这女子,果然是值得鹰王这样的男人花费心思的。
  当天傍晚,鹰王驾临。雪姬听到执事太监小路子的回禀,兴奋地一跳多高,然后,就那么蹦跳着,奔了出去。
  鹰王身边有很多随从,离得最近的是内庭大总管。这个大总管叫汤桂全,雪姬固然不认识,事实上,她也无需对他有什么在意。
  鹰王今天是王冠王袍的正式装扮,远远看去,尊贵风雅兼而有之。雪姬在富庶的蓬莱生活了几天,享受着他的宠爱满心欢喜,此时此刻,更是仿若有形的爱从心头冉冉升起。
  奔到他近前,投身他怀抱。雪姬两只手环抱着他的腰,美丽动人的一张脸轻轻放在他温暖的颈边,说:“怎么才来?都不知道,我会想你么?”
  鹰王伸手抱住她,亲亲她的脸,之后,两个人分开些许。鹰王晶亮的双眸注视她,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微笑,说:“离开天都久了,事情积压了许多,王庭大臣追着,才处理了这么长时间。”
  雪姬内心实则没有多少怨怼,但是,脸上还是表现出极大不满,撒娇道:“那在处理你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总是想起我来呢?在和你的臣子商谈事务的时候,心里却想着要来看我?”
  鹰王如何不认?当下点头,笑着单手拥抱她,两个人喁喁低语,一起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毓秀已经着人将膳食都准备好。雪姬第一次在无暇宫和鹰王共餐,幻想着,这将会是一个让她毕生难忘的夜。
  人所预料的事情,往往越美好,越会出现些波折。这波折,有时候还很大,大到不仅中断了那美好的愿望,还生出以后一系列意料不到巨大的悲恸出来。
  鹰王拢着雪姬,二人状态亲密。将要进屋还未进屋,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呵斥:“白瀛楚!”
  这声呵斥,鹰王身边的人一时都未曾反应过来。“白瀛楚”这个名字,大家都知道,可是,但凡不是主动去想,就忘了,这乃是尊贵的王的名讳。
  只有鹰王本人下意识眉头微皱,目光一冷,然后转过身来。
  草地上,一个淡紫色人影渺渺如同轻烟,出现在他视线里。这人影,是隔了这个多天之后,他首次看见。是有意?是无意?总之,突然便这么出现,鹰王素来沉稳如同一潭深水的心,无法控制,涌动起细小但是却非常深刻的涟漪。
  汤桂全愕然提醒:“是郡主。”
  鹰王立刻横了他一眼。
  汤桂全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穿着一袭紫色纱裙的少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们走来。
  雪姬很奇怪,盯着那少女看。这个女孩,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也应该在十五岁上下。
  来天都不久,看到的天都女子,如灵欣,如灵月……都是各具美丽的人,只是,和雪国冰雪孕育出的神采照人的雪公主比起来,她们又怎么能算得上出色的人呢?只是如同山鸡放在了凤凰身边一样吧,平凡无奇,乏善可陈。适应了物质的富足,雪姬也就以为,气候温润风调雨顺的天都,人的品质,不过尔尔。
  但是,这会儿出现在面前的这个少女,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异样呢?
  许是因为她的长相不输于自己的缘故吧?那五官,也是比常人好看的,那身形,也一般纤长优美。
  而除了这些,当雪姬看着那少女时,居然还有不自禁便被吸引被诱惑的错觉。
  她那双眼睛,和鹰王的好像啊,锋芒毕露、桀骜不驯;而倏忽之间,那些锋芒、那些桀骜竟然又不见了,似喜还嗔,似忧且怨……
  雪姬伸手去拉鹰王的手臂,鹰王明明一直迁就她、呵护她,这一拉,却拉了个空。
  鹰王似乎没动,可是,他们之间不知不觉出现了一只手掌的距离。
  雪姬捕捉鹰王的眼神,鹰王的目光,却如有绳子牵着一般,不情愿、不乐意,还是落在了那个妖精一样紫衣少女的身上。
  紫衣少女不疾不徐走到近前,和雪姬对面而立。四目交接这一刻,雪姬很茫然,而少女那双也是线条细长眼角微翘的凤目,突然爆出嫉妒以及仇恨的火花。
  “琤!”
  雪亮的剑光暴起得突然。许是连鹰王都没有想到吧,一把锋利的长剑从出鞘到刺过来,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没有任何人援手,雪姬的肩胛就被一剑贯穿。
  殷红的鲜血好像艳美的大丽花开放了一样,鸣玉、浮香和毓秀一起放声尖叫。紫衣少女将剑抽回去,重伤之下的雪姬倒在她们手中。
  鸣玉、浮香惊惧之下,手足无措,只是大叫:“公主!公主!”还是毓秀处世经验足,慌而不乱,冲着灵欣、灵月大喊:“快去请太医啊,快去请太医!”灵欣、灵月以及执事太监小路子一起慌慌张张去了。
  鹰王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仿佛,一把抓住紫衣少女的手腕。那少女,原拟再刺的,那剑,只到距离雪姬心口一寸之处,便停了。
  鹰王怒喝:“你做什么?”挥手将紫衣少女甩开。
  紫衣少女拿桩不稳,跌跌撞撞退了几步,一跤摔倒在地上。抬起的一双妙目中幽怨不已。
  鹰王想要处罚她,可是,处罚的话语迟迟不出口。
  耳边只有鸣玉、浮香的高声叫喊:“殿下,快杀了这个人,快杀了这个人!”
  汤桂全明白内情,忍不住佯咳。
  鹰王眉立之下,蓦地大喝:“汤桂全!”
  汤桂全急忙应声:“奴才在。”
  鹰王颤抖着手指指着紫衣少女,说:“你、你来,把她给拖下去。”
  汤桂全“啊”的一声,一张没胡子的老脸顿时成了一条苦瓜。这个老太监不敢抗命,磨磨蹭蹭走到紫衣少女身边,张了张手,还没说话,脸先笑成菊花:“这个,那个……”
  鹰王连声催促,他才咽了口口水,先将紫衣少女扶起来,然后才笑眯眯盯着紫衣少女说:“郡主,这儿是琼玉宫,你有什么话,待来日,待主上在九重霄,再说,可好?”
  紫衣少女昂首回绝:“我若觉得‘不行’呢?”
  鹰王大概已经觉得自己耐心真的用完了,向着不远处侍卫挥挥手。
  涌上来的人,为首的是贺琮。贺琮指挥,其他人两个抓住紫衣少女的手臂,其他人均严阵以待,但凡紫衣少女抗命,立刻一拥而上。
  紫衣少女气得眼泪包含在眼眶中,转啊转的。她最终将抓住她手臂的人狠狠一甩,厉声高呼:“我自己会走!”伸长手臂推了一把阻拦在自己面前的贺琮,越众而出,然后掩面奔起离去。
  鸣玉、浮香簇在鹰王身前,一个大喊:“怎么可以让她走了呢?”另一个则说:“殿下你要狠狠惩罚她才对呀。”
  可是,不仅鹰王没有理她们,汤桂全、侍卫都不发一言,毓秀和琼玉宫所有宫女也敛气屏声,全部退避一边。
  鹰王的脸色不太好,他虽然没有理睬鸣玉和浮香的叫嚷,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也让他措手不及,心里只是生气。不能对雪姬做最满意的交代,他只好森冷着语气对贺琮说:“增派兵力把守九重霄各大要道,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得擅自进出。”
  汤桂全悄悄提醒一句:“殿下,郡主此刻还不在九重霄那。”
  鹰王捞到可供泄愤的对象,瞪起眼睛斥道:“不会着人将她抓回去吗?”
  汤桂全的脸继续保持着苦瓜的造型,唉声叹气表达自己着实没主张。
  贺琮问:“敢问主上,该派何人前往?”
  鹰王杀人的目光又飞旋而至。
  贺琮后脑勺很自然一寒,但是这问题必须问出来,他只好躬着身体,耐心等待鹰王示下。
  许久,鹰王终于轻吐出一个人的名字。而贺琮顿时满身一松。汤桂全下面的小章子很是灵巧,飞奔着立刻去宣旨:
  “着右将军司空长烈,遣送瑞祥郡主云杉回德胜宫!”
  鹰王走了,带着他那一大帮随从以及侍卫,浩浩荡荡
  鸣玉,浮香,还有肩头中剑后痛晕之后又幽幽醒转的雪公主,全部呆愣在当场。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么厉害的鹰王面前有人公然行凶也就罢了,鹰王没有立刻惩处凶手也暂且不管,雪姬肩胛中剑,重伤几欲死去,那个人……那个人……那个人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从这里走了?
  毓秀吩咐灵兰、灵竹将公主扶进屋里去。太医很快来了,诊断之后对毓秀说:“筋骨皆无大碍,只是伤口很深,需要好好调养。”配了止血、消炎以及镇痛的药,最后又开了一副调养的方子。
  止血的乃是淡绿色粉末,敷在伤口上之后,血便慢慢停止流出。消炎镇痛的乃是药膏,用玉簪挑出丸子大小,用玉片匀开,立时间伤口一片清凉,过了一会儿,疼痛好了许多。
  此刻,天色已晚。
  鸣玉、浮香替公主将伤口包扎好,再穿上衣服。
  这时,毓秀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走过来。
  这粥是灵月、灵欣费心炖的,香甜的红粳稻米炖得烂烂的,放上了碎菜末以及鲜肉。
  毓秀端着粥,对雪姬说:“公主,时间不早了,吃点东西吧。”
  鸣玉浮香看看公主,只见雪姬一脸冷漠。
  鸣玉、浮香都恼恨白天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鸣玉火气更大,抬手将漆盘掀翻。
  鸣玉对毓秀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眼睁睁看着我们公主受伤吗?”又声嘶力竭吼道:“那女子又是谁?为什么,为什么当着鹰王的面刺伤我们公主,鹰王却不提半个‘杀’字!如果换作雪国,这样目中无人胆大包天的人,早该被五马分尸,知不知道?”
  浮香也一般怒不可遏。
  毓秀被泼出来的粥弄脏了衣服,但是,矛盾当前,她只能选择隐忍。面对鸣玉、浮香狂风暴雨般的指责和怒骂,她一声不吭。
  雪姬抬起肩头没有受伤那边的手,轻轻挥了挥。
  浮香先看到,连忙拉着鸣玉来到身边。
  两个小丫头一起关心大喊:“公主。”
  雪姬苍白着一张脸,冷冷对她们说:“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对毓秀说。”
  鸣玉浮香不知道公主要问什么,公主命令她们必须遵守。两个丫头分别又瞪了一眼毓秀,这才愤愤离去。
  雪姬对毓秀说:“换件干净的衫子来吧?”
  毓秀依言而去。过了一会儿,毓秀回来。毓秀手里端来新的红稻米粥,陪尽小心温言劝公主先喝一些。
  雪姬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可是,白天受了惊吓,血流了那么多,一直对自己温柔有加的鹰王不闻不问走了,叫自己很伤心,现在粒米不进,还真没力气问自己想问的话。
  从到达清华湾,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样。雪姬心里迷雾重重,很想了解,又忐忑不安真的了解到了,心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不过,不管前程如何,红稻米粥还是要喝的,她心里当先这么想。
  所以,她极端不情愿之下,还是张开嘴,吃下毓秀拿着黄玉调羹舀来的第一口粥。这粥,果然好,米是雪国没有的精米,火候也是雪国王宫厨房里达不到的,甜糯细腻,入口即化。几口粥吃下去,清香盈满口腔,喉咙和胃都暖融融的,身体整个儿感觉非常舒服。
  雪姬苍白的脸色终于好了些。
  一碗粥吃完,雪姬的精神也足了许多。她示意毓秀在床前坐下。毓秀不敢,雪姬说:“我躺着,你坐着回话,我听着才方便。”毓秀这才端了一张凳子坐下来。
  雪姬闭目养了会儿神,睁开眼睛便问:“那女子,是谁?”
  当雪姬还在雪国境内时,她在心中为自己构建出的,是一副光明而又无比美丽的图景。作为有“人间第一美”荣誉的美丽少女,找到一个样貌气质身份皆能和自己相匹配的男人,并且,他们能顺利在一起,这是多么好的开端。而好的开端就该有好的结局,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推测。
  清华湾的事,给了她第一次打击。
  首先,她心目中的男人管制着幅员比雪国辽阔许多的海域,这让雪姬内心完全没有欣喜。
  其次,紫荆和银门两个地方居然给她的男人送来三个女人,而那个男人还接受了!
  鹰王说的局势,她总之是不太懂。可是,她不得不相信鹰王和那三个女人没什么。但是,突然出现的紫衫少女真是给她一次迎头重击。
  且不说那女子是何等不俗,信誓旦旦要给自己幸福的鹰王为了她,抛下自己,这就是非常不好的一个信号。
  当时还在蓬莱洲的云杉,心里的想法可比突如其来的雪公主简单多了。
  初来乍到的雪公主,压根儿不知道蓬莱洲上这位号为“鹰王”的男人的现状。这个男人,十三岁继位那年便不是童子之身。当年秋天,老城主白孤鸿病重,宣布传位给他,刚接天都城主的他便搜罗了数位女子,并且,为了这几个女子,他还专门建了一座宫苑。
  这座宫苑名字叫明华宫,有依山傍水的优势,占地颇为广阔。正殿叫玉藻殿,前面有长安门、乾阳门,还有一座规模较小的太极殿。玉藻殿前面设有朝房,这是鹰王的文武部下日常办公的场所。两侧是书房,是讲官给鹰王讲经论史的地方。
  琼玉宫建造在明华宫的一隅,虽然那可能是明华宫里另类且又奢华的典范,但是,也只有一无所知的雪公主才将哪儿当成别致而又专情的代表。明华宫里奢华的地方太多了,比如流光溢彩的鎏金宫,比如一到夏季就被碧荷簇拥的碧华宫。
  鹰王有好几位夫人,除了夫人之外,金庭、月庭、玉庭中的侍女,每一个都有机会成为这个男人临幸的对象。
  也就是说,如果将女子比作花,那么,这座雪公主压根还不知道全部内幕的明华宫就是一座名符其实的花海。而纯洁美丽的雪国公主,无论她美得有多么少见,她都是这偌大花海中的一员,而已!
  想要一剑杀了她时,云杉心中只是有这样一个简单到不屑的理由!
  那时候的云杉,无疑是非常喜欢鹰王的。
  从踏上蓬莱洲的土地开始——
  鹰王,以及他手下的三十六骑,曾经是和她命运息息相关的人。就在那个夜晚,黑云遮天,不仅伸手不见五指,还刮着狂风,下着大暴雨。脸上有着三横三纵醒目刀疤的他——那位将自己养大、名义上确实是自己义父的老者,云乔尹,终于下手侵犯了她。
  那一天她的确惊恐至极。而解救她的,她一直固执认为,便是鹰王和他的三十六骑。
  云杉也不知道那一夜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风雨肆虐之下,她穿着破碎的衣衫,凭着生存的渴望,在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拼命往前走。只要往前走一点,就会离那污秽、那罪恶远一些,这是她那时意识深处的信念。一道又一道闪电不时在意识里亮起来,最后一次,她看到了他们。
  奔腾如龙突然静止的神骏,马上,黑衣如墨、带着斗笠依旧可见丰神俊朗的他们。
  在往后的岁月里,云杉不时会想起那一天看到的鹰王以及司空长烈等人。在她的世界里,要么是莲花宫里低贱的杂役,要么是莲花宫主需要笼络的官宦富商,要么就是隐藏了十三年最后还是爆发了的面目狰狞的“义父”,直到看到他们,她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截然不同的另外一面。
  即使当时她刚刚十三岁,但是,几近**之下,纤柔的身体和娇美的五官依旧撩人。
  不过,他——一众骑士的第一位,后来她知道他叫白瀛楚,号称鹰王,这个男人,却并未作出任何叫她难受的事。
  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之后,他便解下自己的蓑衣为她穿上。
  那蓑衣非常柔软,穿在身上暖和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圣鹰带着她从那片让她留下无数恐惧心酸的土地离开,后来就在大海进行了为期长达二十多天的漂流。是在一次游荡的过程中,她听到了船上的女官说要将从内陆带来的流浪者分派到各个岛上的事。
  鹰王从内陆带回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她,只是其中一员而已。
  云杉了解自己的身世,有自知之明,并不失落。不过,当她知道她极有可能不会留在鹰王所在的蓬莱洲,才开始恐慌。
  和云乔尹等截然不一样的男人,会引起那时候的她非同一般的喜欢,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有赖于莲花宫主以及云乔尹多年来不停栽培,一定要上蓬莱洲,最后一定会留在蓬莱洲,自然就是云杉必须做到的。
  云杉在鹰王身上下了很多功夫。
  一开始,她只在明华宫的浣衣局里做事。浣衣局,是明华宫最艰苦的地方。也就是从这儿起,她逐步认识这座广阔、奢华而又现实的宫殿。
  雪公主的悲愤,在她眼里自然不算什么。
  现在已经被封为瑞祥郡主的她,看过太多凄惨的事情,又经历了太多坎坷的事,只是被剑刺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值得哭天抹泪不停抱怨的呢?
  瑞祥郡主云杉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只有一个,没有其他,只是如何把握鹰王的心而已。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失败了无数次。
  右将军司空长烈将她抓获,并且亲自押送她回明华宫。
  云杉的双手双脚都被坚韧的牛筋钢索绑住,整个人躺倒在司空长烈为她准备的马车里。
  她如今极为特殊的身份,让其他人对她都敬而远之,也只有右将军才有这样的胆量这样做。
  马车进了山道,曲折奔驰了许久,才到了半山腰一处平坝。
  所谓的九重霄,是山里面高度不同九处宫殿的统称。一早只是老城主为幼年的鹰王修建的避暑行宫,后来天都实力增强,就连续增添了三处。最大的一处便是德胜宫。这处宫苑依傍沁水河,地势得天独厚,略加休整,便达到风景如画的效果。鹰王继位之后,又在上面修了五层,这一处,变成了九重霄的中枢。
  经过一条两边栽有巨大松树的大道,迎面便到广场,三十六根汉白玉柱子冲天而起,上面分别雕着蟠龙丹凤猛虎飞象蟒蛇仙鹤等图腾,呈螺旋状排列。往前,走过广场,向上便是一百零八级台阶,接着一座恢弘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这儿便是德胜宫。
  德胜宫有三座大殿,第一座为下属办公区,第二座才是下属面见鹰王的地方。第三座乃是鹰王寝殿。三十二间配殿,各成院落,其中一个院落,才是鹰王赐瑞祥郡主的居所。
  和异域风情浓郁的琼玉宫比起来,这个院落当真逼仄多了。三进房子,除了间隔的天井,便只剩东西两个花园。不过,整整一个平坝,就建了一座德胜宫,出了这个院落,满满的山景皆属于这里的主人。
  也就是说,从鹰王赐住九重霄之后,云杉便是整座山头的主人。何止这座德胜宫,便是上五层和下三层,她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仅从这一点说,明华宫内诸人和云杉比起来,受到的宠爱孰优孰劣,一望可知。
  司空长烈将云杉脚上的牛筋钢索解开,然后押着她走进她自己的地方。
  一个叫林蔻的小宫女看到右将军阵仗颇大进来,非常识相,连忙带着其他人都退避出去。
  而司空长烈将云杉押进房间,方才将云杉手腕上的牛筋钢索解开。
  云杉手被绑得疼,未曾说话,只用手交替着揉另一只手的手腕。
  司空长烈本该即刻离开,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站住脚。
  他对云杉说:“你那又是何必?明知道鹰王不是你所能掌控的,为什么一再挑战他的耐性?”
  云杉揉着手腕,同时沉思。
  司空长烈得不到回应,禁不住叹息。转身欲走,云杉却又开口叫住他。
  这位右将军,又是除了鹰王之外,蓬莱洲上最为特殊的一个男人。云杉得以接近鹰王,最后被鹰王封为瑞祥郡主,这位将军,绝对算得上功不可没。
  云杉问:“你觉得,我这次确实太过胆大妄为了,是不是?”
  司空长烈认真想了想,点头道:“是!不仅仅是我,换做谁,都会这么认为!”
  “那么,”云杉紧接着逼问:“他会怎么对付我呢?是囚禁我,最后杀了我?为了他千里迢迢从雪国带回来的雪公主,最终让我烟消云散,仿佛我从来没有到这儿来过?”
  “这……”司空长烈被她逼得一步步后退,最后,后背抵在墙上,不得不道:“鹰王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云杉的逼视让他无路可退。
  司空长烈只能用力看她的眼睛,从她的眼睛,然后一直看到她心里去。云杉崩溃了,她坚强的外壳终于被自己的软弱击垮,在司空长烈面前毫无掩饰,眼泪汹涌而出。
  她放声大哭。
  旋即,又将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砸烂。
  司空长烈很心痛,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得不得不面朝自己。
  司空长烈盯着她的眼睛,大喝:“又不是只有鹰王,才可以做你的男人!这蓬莱洲上的男人难道死绝了吗?”
  初次见她,依旧是那个夜晚。除了鹰王之外,他,亦是对她心生怜悯之人!
  她甚至不知道,第一次从甲板下面跑出来,在指挥台上,提醒鹰王记起她来的还是他呢。
  他可是比鹰王更能记得她的人——
  为什么一定要死心塌地追随在鹰王身后呢?为什么不从鹰王身上挪开眼光,专心致志看看别人呢?
  即使所有的人都将司空长烈看成鹰王的影子,但是,司空从来不轻看自己。他,可就是公认的蓬莱第一勇士。
  可是云杉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她瞧着大胆表白真心的司空长烈,冷冷淡淡,回答了一句:“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人!”说着,她双肩一抖,长衫落下去。接着,她解开腰带。
  就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总是以这样与众不同的方式,将人的心紧紧把握。
  司空长烈还在为她绝情的话语心感到不停刺痛,眨眼功夫,心爱的女孩便袒身以待。
  她的身体自然无比美妙,这在很久以前他就真实感受过。不过,那时候他对她还没有那么深的情意,即使亲密接触,也没有强烈的想要更进一步的冲动。
  而这时候,却与那时完全不一样。
  司空长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看向那优美细长的脖子、晶莹柔白的肩头,控制不住目光往下面瞥……他用尽全身的定力,紧紧闭上眼睛,可是,甜美的气息逼近,柔软的身体触手可及,他又情不自禁将眼睛睁开。
  云杉并不拘谨之色,坦然看着他,糯声问:“你觉得,我比起明华宫的那些女人,如何?”一边说,一边举起双臂。她的头刚到他的锁骨处,因此,她必须踮起脚尖才能正好搂抱住他的脖子。而一旦抱住他的脖子,她和他,就再没有分离的间隙。
  她的身体,紧紧贴靠住他。
  司空长烈浑身一阵燥热,向来很坚定的手微微颤抖,轻轻落在她盈盈一握光洁的腰上。
  云杉吐气如兰,问:“如果我愿意委身,你愿意承受吗?”
  司空长烈脑中一片空白,好久,才嗫嚅回答:“当、当然……”
  然而,云杉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从云端跌至地面。“为什么,”云杉轻柔的声音既疑惑又充满伤感,“就算我这样去勾引他,他也不肯听从呢?”
  司空长烈炙热的身体立刻冰冷。
  他难以置信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最后猛地将她推开。
  云杉跌在一边的墙上,司空长烈拿起她的衣服,扔在她身上。
  云杉这才吁了口气,恢复正常神态将衣服穿好。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司空长烈做得一场春梦,她衣衫整齐后表情非常坦然,站在司空长烈身前,指着门口说:“司空将军,主上交代的事情你已经做完了,请回吧。”
  司空长烈受到极大愚弄,面红耳赤,旋即又面色苍白。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儿,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无从说起,心头的恨端是萦绕不去,但也只能狠狠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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