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我很担心你,但我知道你
  不会随便乱跑,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他刻意压低了嗓子,声线显得更为温柔,如此耐心的样子若是
  让他公司的员工看了一定大跌眼镜,“能告诉我吗?”
  小女孩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还是一声不吭。
  他也不催促,等了很久,终于听见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叔叔,我想要年年做我婶婶。”
  傅喻眉心一跳
  ,摸了摸女孩圆圆的后脑,眼底沉沉好像四合暮色都落了进来,他大概知道这孩子都听到些什么话了。
  “好不好嘛?”小蕊没得到回复,抬起头很着急地又问了一遍。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很深很深的渴望,这样
  的神情,从前几乎没在她脸上出现过。
  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就已经那么喜欢她了吗?他垂下眼帘,脑
  海中不禁回想起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和小蕊相处时的情形,十指交叠,大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扣动,日光照进来
  打在他硬挺俊美的脸上,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竟是连影子的轮廓都十分完美。
  “好,叔叔考虑一下。
  你先去玩吧。”傅喻的眼神很真挚,完全不像是在哄骗敷衍小孩,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
  可行性,就因为小女孩的一句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很疯狂的人,倪子寒和他比起来都要靠
  边站,他只凭感觉做事,不管对不对,只看想不想,也从不怕承担后果。
  豪门的交际应酬,请帖来了他
  也是随心所欲基本不去,但一定会备上厚礼,除了常有走动地位显赫的几位之外,很多人他连脸都记不全,
  可他偏偏就有这样傲气的资本。
  旁边的管家十分清楚自家少爷的脾气,一脸严肃地提醒道:“少爷,那
  位小姐叫苏年,是苏家流落在外的千金,不久之前刚刚认祖归宗。”
  “唔——”他不是很认真地应了声
  ,瞥了眼面前人诡异的脸色,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强调的地方,不由得奇怪道:“所以呢?”
  “她还
  是倪家大少刚娶的夫人。”管家硬着头皮继续说。
  “倪子清?”他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紧,似乎终于觉得
  有些棘手,思考了片刻,沉吟道:“再说吧,先查查到底是谁在小蕊跟前嚼舌根!”
  苏年嫁入倪家也有
  段日子了,除了回门那日之外还没回过苏家,夫妻俩认回女儿也没多久,心里就一直很惦记,再加上苏夫人
  心里又担心这孩子笨嘴拙舌的,在婆家受了委屈还不肯说,就打了电话来催。
  倪夫人自然欣然同意,她
  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己二儿子无所事事到处晃荡的样子,心里头就来气,干脆开口让他送苏年一程,顺便也
  能多走动。
  “好嘞。”倪子寒爽快地应了一声,他在楼梯上磨磨蹭蹭几个来回,就等着她这句话呢。接
  近苏年的计划回回失败,他还真是不信这个邪了,反倒越挫越勇,更加积极起来。更何况去苏家,就意味能
  见到苏余,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妈,不用麻烦他,司机载我去就行了。”苏年马上回绝道。
  “麻烦什么?就让他给你当免费司机,省得一天到晚在家闲得慌,招人烦!”倪夫人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又
  温和地拍了拍儿媳妇的手,笑着说:“之前去艾班纳斯带回来的那些特产,也别忘了给你父母捎上一些,尤
  其是那个什么什么糕的,你妈妈一直挺喜欢的。”
  苏年乖巧地点着头应下。
  这回倪子寒学聪明了,
  他把母亲说要带的东西满满当当全塞在了车后排,苏年只好坐进了副驾驶位。逼仄的空间里,一男一女相隔
  不远地坐着,一方还刻意引诱,气温忽然就上升了。
  眉眼俊秀的青年却并不急着出发,他微微靠近苏年
  ,俊脸放大,带来一种压迫感,眼里的神色认真又缱绻,嘴里却调笑道:“小嫂子,大哥最近挺忙的嘛,连
  陪你回趟娘家的时间都没有,我看啊——”
  “二哥,全家只有你不忙,连我都有作业呢。”奶声奶气的
  嗓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打断了他的话,也让他身体一僵。回头一看,倪子傲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后排,两只
  小短腿不安分地晃荡着。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他憋着火道。
  “我一直都在啊。”奶黄包懵懵懂
  懂的,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手里还抱着礼物,大大的盒子把他的头都快遮住了,怪不得倪子寒没发觉。
  “子傲非说也想跟着我回家看看,我就答应了。”苏年朝着后座上的男孩温柔地一笑,然后才看向身边的
  男人,神色有点抱歉地问他:“不好意思,你刚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他按了按抽动的额角,深吸了一
  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生无可恋地漠然道:“没什么,出发吧。”
  第62章 病弱大少的千金娇妻(五)
  车子开到苏家的时候,苏夫人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她定睛一看,送女儿回来的居然是倪家二少爷而不是司机,心里不禁暗舒了一口气,料想苏年在倪家过得应当还算融洽。
  车停稳以后,倪子寒下车先礼貌地和苏夫人打了声招呼,又替苏年开了车门,然后才去从后座上把小肉墩倪子傲抱了下来。
  “哎哟,我们子傲也来啦。”苏夫人更是惊喜,香喷喷的奶黄包抱着比他人还大的礼物,乌溜溜的眼珠子到处转,可爱又机灵的样子估计没人会不喜欢。他甜甜地说着阿姨真漂亮,哄得她眉开眼笑。
  她把奶黄包抱起来,温柔地用手理了理小男孩额前的碎发,而后对着面前的青年柔声说:“子寒,晚上就留在这吃饭吧,”许是因为出身音乐世家,自己又音乐造诣极高,她说话总是自带三分韵味:“你和小余也挺久没见了,她今天说要晚些时候回来的。”
  倪子寒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声答应,俊美的脸上露出阳光开朗的笑容,无疑是十分讨人喜欢的模样:“苏伯母,那子傲就麻烦您顾看一会儿了,他眼馋您的家庭影院很久了。”
  “我现在就带他过去,”苏夫人笑着看了怀里的小家伙一眼,温和道:“现在时间还早,让小年先带你四处转转吧。”
  苏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苏家极其宽阔的厨房里,倪子寒看着围着围裙的女孩子客客气气地把佣人请出去,然后自己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忍不住嘴角抽动,控诉道:“小嫂子,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带我四处转转?”
  “子傲说想尝尝我做的小点心,”苏年精致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意,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抿了抿唇小声嘟囔道:“再说我才在家住了多久呀,你对这里指不定都比我熟呢。”
  倪子寒一愣。
  他看着苏年熟练地拾掇着一个个面粉团,玉白的纤手一搓一捏,它们就很听话地变成了各种小动物的样子,简直活灵活现。许是因为太过投入,使的劲儿有点大,她发卡有些松了,额边的一缕长发散落下来恰好遮住了视线,可她两手都沾了面粉不太方便,竟翘着手,不大优雅地直接用手腕把头发摞到耳后。
  他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评判,她和苏余真的一点儿也不像。
  苏余美丽高贵,因为自小受到苏夫人的熏陶,能歌善舞,还精通许多乐器,最值得人称道的就是那一手钢琴,堪比专业大师的水准。为人处世上,她八面玲珑,谈吐落落大方,出席各种交际的场合没有一位夫人太太不夸的,就是一个标准的千金大小姐。
  而苏年,听说她养父母家里条件很普通,从小也没什么机会学习特长,勉强称得上不错的应该就是这些年练出来的厨艺,但显然这好像也并不是什么能拿出来展示的好本领。交际应酬就更不用提,一个从来没接触过觥筹交错甚至原本还有些内向的人,忽然被丢进名利场,只能是处处露怯,屡屡碰壁,在各色异样的眼光里慢慢自我封闭。
  可如果她从小就养在苏家呢?
  他脑海里冷不丁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其实生长环境,几乎能完全造就一个人,所以,到底是谁抢了谁的幸福呢?他脑海里闪过苏余哭诉时泪眼婆娑的脸庞,忽然觉得有点迷茫。
  等苏年把糕点做好,正好赶上金太太临时来苏家拜访。这会儿苏夫人还在陪倪子傲看新上映的儿童影片没出来,她就先一个人在花厅里慢条斯理地品茶,神色漫不经心,美目流转之间又透着一股子倨傲,正是苏年最害怕打交道的那一类人。
  可她母亲不在,按理说这个时候,她确实应该先上前应酬一下,才符合礼数。于是苏年握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想了想,又把自己刚刚烤好的小点心也拿了一些出来,用精致的欧式小盘子装好,然后端着它小心地朝花厅走去。
  “金太太,不好意思啊,我母亲一会儿就到,您可以先用些茶点。”她脸上是温婉的笑,不再怯生生的,说的话也很得体,和从前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是苏家二小姐呀,”金太太容光焕发的脸上挤出一个亲切的笑,见苏年走过来,身子端坐着连动也不动,等她小心地把茶点轻轻放到她面前,才把手捂在唇边,嗔怪道:“哎哟,这怎么还亲自把点心端上来了,你呀,就是心善,佣人的活儿也要抢着做。”
  苏年咬了咬唇,她也不傻,这话里满满的不友善还不至于听不出来,但还是态度温和地解释道:“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您可以尝尝看。”
  “真的啊?那可真不错。要我说啊,你也不必事事都和你姐姐看齐,比不上就算了,现在什么烘焙师、甜点师,不是很吃香吗?”她嘴里状似好心语重心长地说着劝解的话,眼里那点子嘲讽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你放心,将来你要是开了店,我也会来捧场的。”
  倪子寒就这么远远地看着,曾经听过好多次的话再次在脑中蓦然响起。
  “你们家子清真是好得让人没话说,做事情也挑不出一点毛病。这个子寒呢——”说话的人啧了一声,语气变得有点暧昧,“倒也是挺有本事的,演艺圈也混,金融圈也混,听说前段日子还包了个赛车场是吧?”
  “哈哈哈,他大概有自己的规划吧,没准儿他就是新兴产业的风向标呢!”
  他看着苏年听了一耳朵的嘲讽,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劲儿在一瞬间就被戳破,又变得安静又怯弱,眼神逐渐黯淡,却也只在旁边乖乖地站着不知道反驳。他一下子攥紧了拳头,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上火,一阵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大步走过去,修长挺拔的身材在移动的时候总有震慑人心的气势,面上又带着和寻常截然不同的冷意,叫人不自觉心里一紧。
  “金太太,”俊美的青年微微勾了勾唇角,时常放电的桃花眼里此时尽是讽刺,轻笑着低声问她:“不知道您先生那个项目近来运转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
  他十分戏谑地把语调拖长,然后在金太太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里身子微微前倾,轻慢地接着道:“帮个小忙?”
  圈子里谁不知道金先生是金家最不成器的小儿子,做什么赔什么,能力不行气性还大,总是一意孤行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生活作风还不太好。金太太如今这尖酸刻薄,动不动就刺人几句的性子,估计也和这些年冷嘲热讽听多了有不小的关系。
  最近金先生又接了个宠物养护的项目,投入了大量积蓄仍旧没有一点起色,夫妻俩天天吵架,倪子寒说这话简直是在戳她肺管子。
  “我看您那点儿钱呢,还是先想想怎么弥补您先生的亏空,就不必替我嫂子操心了。”他也同样很好心地提醒她,随后长臂一伸,直接拿走金太太面前的小碟子。
  “她亲手做的糕点,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尝一尝的。”
  “欸你——”金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她那些夹枪带棍的话,也就只能对着苏年逞逞威风,料定她只会一个人默默忍受,可对着倪子寒是决计行不通的。这位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天不怕地不怕,真闹大了她绝没有好果子吃,只得把气咽回肚子里,心里憋屈极了。
  “先失陪了。”他冰冷一笑,见苏年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眉毛一拧,抬手便捉住她纤细的手腕,直接就把人拽走了。
  “你是蠢是不是?”看见她怯弱的样子倪子寒就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平时对她好好先生的那副样子也装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上来就是这种态度,这种人你何必跟她客气。又不是哪里得罪她了,说话阴阳怪气的,也就是看你好欺负!”
  “可能还真有。”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了句。
  “你说真的?嗬,这倒新鲜了,”他嗤笑一声,就她这样的性子,打掉牙也只会往肚子里咽,居然还有本事能得罪别人。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一脸好奇:“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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