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1、河道总督府豪华卧房、夜、内
伪装成灾民的家丁们首当其冲,撞开门冲进来,屋里空空如也。
后面头脑不清的灾民们还高呼着“杀贪官”往里冲,屋里挤得不亦乐乎。
2、崔维雅府书房、夜、内
扮成灾民的家丁们衣服都没换下来,跪成一排。崔维雅气愤异常,一脚一个,将家丁们揣倒在地。
崔维雅:(怒气冲冲地)跑了?怎么能让他跑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真用着你们,没一个
顶用的!四处搜过没有?
家丁甲:老鼠洞里都掏了两回,没有哇!
崔维雅:(更愤怒了)还跪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四处追!家丁们神色张惶地退出去。
师爷脸色阴沉地进来。
师爷:大人,那两个御前侍卫在正厅等着见您。
崔维雅:(烦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就说我不在,让他们等会儿。师 爷:还有——还有——崔维雅:还有什么?滚你妈的臭鸭蛋!
师爷:官伎馆的教习说,跑了一个官伎。
崔维雅:(更烦燥地)这种烂事也找我,你说怎么办吧?搞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怎么跟皇上
交待?怎么跟这两个御前侍卫说?师 爷:大人,您知道跑的这名官伎是谁吗?
崔维雅回头盯着他。
师爷:她就是王光裕王大人的掌上明珠柔儿,她爹自杀她发卖为官伎都是出在大人之手,
大人曾叫她拖陈潢下水,结果搞了个乌眉兀眼,现下看起来,真是家贼难防。崔维雅:怎么讲?
师爷:是她帮陈潢逃出去的。
崔维雅:这话倒好说了,(表情和缓下来)咱们这个风流大钦差果然是名不虚传,宿妓嫖娼,
拐带官伎逃走。
师爷:再加上一条,激怒灾民,险些酿成巨变。大人,这可一招全搬回来了。
崔维雅大声地笑起来。
师爷:(往外走)我这就去跟那两个侍卫说,让他们把折子带回去。
崔维雅:(小声地叫住他)等等,要多多地意思意思,咱们就算有了人证了。哈哈!
3、河边、清晨、外
清晨,河边,大雾刚刚退去。
不远处的驿道上,已经有早起的信差经过,还有马车的铃铛声。陈潢和柔儿在雾中隐现,走到驿道边。
两人奔波一夜,衣服上都是泥痕,一脸潮漉漉的水汽。陈 潢:多谢小姐救我一命,大恩容后报。
陈潢施了一礼,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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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柔儿呜呜地哭起来,哭得特别伤心,陈潢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
柔 儿:我家破人亡,被卖为官伎,教习天天打我,我把你救出来,你又不管我。陈潢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劝她。
陈潢用衣服拂干净一块大石。
陈 潢:(犹豫一下)小姐,要不跟我一起走?柔 儿:(擦干眼泪,冷笑道)你要去哪里?陈 潢:(认真一想,也很茫然)我——
柔 儿:崔维雅在到处找你,河督府你是回不去了,你要去皇上那儿辩理吗?陈 潢:(老老实实地承认)是。
柔 儿:皇上要问你,可曾拐带一名官伎逃走?陈 潢:这个——
柔儿:(越说语速越快)崔维雅在白良涧筑坝,四方的灾民靠出工挣份粥吃,你把他们的
活路绝了,引起骚乱,可有此事?陈 潢:这个——
柔 儿:(又冷笑一声)我看你聪明伶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我问你两句你都答不上来,怎么去辩理儿?何况崔维雅一定买的人证物证俱全,你除了碰一鼻子灰,陈大人,我看你是自身难保了。
陈潢:(愤慨地)他就是再有百般心机,也不能一手遮天吧。白良涧的大坝说塌就塌,他
这几句谣总敌不过大水,我怕他什么!柔 儿:请问陈大人是几品官?
陈潢:没有品级。
柔 儿:朝中又有哪一位大老肯舍命保陈大人清廉刚正,绝无徇私之行?陈 潢:没有。
柔 儿:那想必陈大人是久在皇上身边朝夕相处,皇上很了解您了?陈 潢:(沮丧地)不是。
柔儿:你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陈潢愣了半天,一揖到地。
陈 潢:(苦笑着)在下确实愚鲁万分,心机不及小姐百一,请小姐指点一条明路。柔 儿:就此逃走,无影无踪。
陈 潢:不行,并非我贪恋权势,皇上特加信任,让我检视白良涧大坝,君子言而有信,哪能一去不复返?更何况白良涧大坝一旦筑成,秋讯一到,黄淮两岸的百姓又要饱受肆虐,我怎么能为了爱惜自己的性命,置此事于不顾?
柔儿:你真是个君子,只恐怕你命送了,这件事情也办不下来,我教你一计。
4、龙舟上康熙的书房、日、内
康熙皱着眉头看奏折,两个御前侍卫跪在地上。明珠和索额图坐在两侧。
康熙:(合上奏折,放在龙案上)你俩好大胆子!让你们好好保护钦差,人丢了,到底跑
哪儿去了!
侍卫甲:崔大人找遍全城也找不到他呀,传闻,他晚间携带一名官伎,便不知影踪。康 熙:(在龙案上狠击一下)滚下去吧。
两个侍卫赶紧躬身退出,明珠和索额图互相看看。
索额图:(在椅子上躬一躬身)皇上不要生气,这种纸上谈兵的书生本来就成不了大器,下令让官府沿途辑拿。(冲着明珠拱拱手)明相,有何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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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明 珠:(苦笑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奴才只是奇怪,他从乞丐变成钦差,受到皇上如此信任,怎能为了一名官伎自毁前程?奴才还奇怪,数万灾民,只为陈潢一句话,白良涧大坝不可筑,就群起暴动闹事,这不也太无法无天了吗?
索额图:想必是他假借着钦差的名头,飞扬跋扈、胡作非为。
明 珠:那他应该大大方方地把官伎带走,不用趁着黑夜偷偷摸摸地逃走。索额图:明相是要保陈潢吗?
明珠:不敢,只是诸多疑处,尚未查清。
康熙脸色慢慢恢复正常。康 熙:传旨,让崔维雅明白回奏。李德立:喳。(下去)
索额图:皇上,船马上就到淮安段了,外面还有官员等候召见。康 熙:朕今天心情不好,改日再见,你们跪安吧。
索额图和明珠还没退出去,李德立又回来。李德立:皇上,陈潢回来交旨。
康熙、索额图和明珠三人都是一惊。
5、龙舟上、日、外
几个等候的官员奇怪地看着一身泥污的陈潢。
陈潢大摇大摆地上了甲板,一直走到主舱门口跪下。陈 潢:钦差大臣陈潢,求见皇上。
6、龙舟上康熙的书房、日、内
陈潢跪在地上。康 熙:赐座。
陈潢:谢皇上。
康熙:(把手里的折子往龙案上一扔)崔维雅的奏折比你来的快,说说吧。
陈 潢:白良涧大坝决不可筑,崔维雅用农田用过的熟土筑坝,危害之大,胜于高家堰。康 熙:(为之动容,过了许久)官伎是怎么回事?
陈潢:她是王光裕的女儿,自称手里有一本帐目清单,是她父亲临死前留给她的,上面记
录了河务上上下下的官员贪赃修堤银两的数目,她要面呈皇上。康 熙:(回头盯着他)你看过了?
陈潢:(摇摇头)王光裕自杀之时,担心家眷不能保全,才留下这本帐目,他的女儿视若
珍宝,岂能给我看?康 熙:她想要什么?
陈潢回答不上来。
7、破庙院里、夜、外
康熙穿便装被两个御前侍卫从马上扶下来。陈潢带着几个侍卫从庙里出来。
陈潢:生的火还没熄,人没走远,前后查了一遍,没有人。
康熙:(满不在乎地往里走)你把她一路带过来,费这么大劲,她当然要小心。
8、破庙里、夜、内
康熙和陈潢坐在破蒲团上,御前侍卫们在房屋周围按刀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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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陈潢显得局促不安。
陈潢:到了这儿,我真不知道是该来还是不该来了。
康熙:捣鬼的人心里有鬼,你怕什么?她要见朕,朕就来了。
陈潢:(低下头笑起来)我这人真做不了官,什么事也没办成,反倒惹了一身麻烦,连皇
上都牵累进来。
康 熙:(盯着他很长时间)朕对你寄予厚望,现在会当官的人太多,会做事的人太少,要是这个柔儿真能把河务官员的这锅烂帐掀出来,你这个功劳,立得可就太大了。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什么人?
康熙和陈潢往门外看。
柔儿出现在门口,穿着男装。
陈潢:(站起来)柔儿,你到哪里去了?皇上等你很久了。
柔儿盯了半天康熙,跪下去。柔 儿:柔儿见过皇上。
康 熙:你胆子不小哇,好!(指指地上的蒲团)坐吧。(对御前侍卫)你们到庙外去。柔儿又磕了一个头,站起来,跪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谁先开口。
康熙:危急时刻你救了朕的钦差大臣,朕要好好赏你。
柔儿:(憋了很久,说出话来又急又快)皇上不必这样说,我救他出来,是有我的目的。
崔维雅那种狗官害的人多了,我岂能都救?康 熙:你有什么目的?
柔儿:皇上不知道?
康熙:知道就不用来了。
柔儿:(俯下身去)家父是替人受过,河道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贪污了修堤银两,为什么唯
有我爹落得这个下场?皇上处事不公!陈 潢:(担心地)柔儿,你——
柔 儿:(又急又快)我现在是个逃亡的官伎,走到哪儿都是要掉脑袋的,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我不能看着家人受苦,那些真正贪污的官员们却逍遥法外,皇上要是不爱听,大可以把我杀了。
康熙:(冲陈潢摆摆手)你替父亲伸冤,担心家人,冒死求见,很有古烈女之风。朕很喜
欢。哪些官贪污了?你的帐本呢?
柔儿:皇上要在黄河边杀高家堰的河道主事靳辅,可有此事?
康熙点点头。
柔儿:他是第一个要杀的!
陈潢:(一惊)要不是他守高家堰,早就溃决了,要不是买沙包、石料的银两被贪污了,
没有东西填坝,怎么会——柔 儿:(尖利地笑)要不是靳辅误事,高家堰溃决,朝廷怎么会查?我爹怎么会死?那些
拿了钱的黑心大老官们,也不会这么逼他。
康熙:噢?不杀靳辅,你就不交这个帐本了?不赦你全家你也不会交的,是不是?
柔儿:(扬起头来)皇上想知道谁贪了河道银两,只有看这个帐本,你要不答应,把我杀
了也不会交出来!
陈 潢:(又羞又怒)你怎么事先不告诉我?你——难道朝廷要杀人,是为了给你泄私愤吗?柔 儿:反正贪官也多,杀一两个不要紧。
陈潢:我以为你是好心。
柔儿:(冷笑道)我被卖为官伎,我娘年过花甲,还要充军黑龙江,卖为披甲者奴,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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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每年在河务上提心吊胆,只出了一次事,全家就是这样的下场,好心?你是做梦吧?陈潢气得说不出话来。
康 熙:那个帐本你看过没有?柔 儿:没有。
康 熙:那你就好好看看吧,你爹是清是贪,一看便知。(从怀里掏出一个写好的字条递给柔儿)这是朕来之前拟好的手谕,赦了你全家。
柔儿吃惊地接过来,陈潢眼睛发直。
陈潢:皇上,这个,可不能——靳大人是冤枉的!
康熙:(没理会,加重语气)赦你全家为两件事,一来,是你救了陈潢,二来,朕处置的
时候正在气头上,难免重了些。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们家还是值得一赦的。柔 儿:(赶紧磕头)多谢皇上。
陈潢:皇上!
康熙:(站起来)走吧,陈潢。
陈潢和柔儿都愣在当地。
康 熙:(在庙里踱了几步)你的帐本,朕不要了,杀不杀靳辅有国法,皇上不跟人谈条件。康熙说完,扭头出去了。
陈潢怒冲冲地看了一眼柔儿,赶紧跟出去。
柔儿捧着纸条,凑在火堆边看,好像做梦一样。
9、黄河边、日、外
龙船靠岸,搭下跳板。
迎驾的官员和河工们一起拜倒下去。万岁之声,震耳欲聋。执仗队伍和官员们从船上下来,一字排开。
李德立搀着康熙从跳板上下来。
10、高家堰堤坝上、日、外
康熙登上大堤,四处残破不堪的景象不忍目睹。到处都是修补的痕迹,浑浊的河面上还漂着杂物。索额图、明珠等人跟在他身后。
崔维雅也在伴驾的官员中间,鬼头鬼脑地盯着陈潢。
康熙:(在堤坝上站定,回头问陈潢)今年秋汛之前,这道坝还顶用吗?
陈潢还未来得及说话,崔维雅出列跪倒。
崔维雅:回皇上话,奴才已经带着六百河工昼夜抢修,秋汛之前,确保万无一失。康 熙:(回头看他,点点头)白良涧大坝修好了?
崔维雅:(偷眼看陈潢)这个——也在修。
康 熙:朕把你调到高家堰做主事,负责守高家堰和白良涧,怎么样?崔维雅:(跪倒在地)皇上加恩,奴才本是罪臣,不敢有此妄想。
康熙:不敢?你起来吧。
明珠:(凑上来小声地)皇上到下面歇息,坝上风太大。
康 熙:把河工和百姓们都召集过来,还有所有的河道官员,明日,朕要在高家堰堤坝之上公开处决靳辅!
官员们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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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11、十字长街上、日、外
有个年轻的乞丐破衣烂衫地坐在墙角睡觉。一个衙役抱着告示提着浆糊桶过来。
另外一个衙役一边敲锣一边喊。
衙 役:明日午时,合城居民到高家堰大坝看监斩靳辅喽!另一个衙役将告示贴在墙上。
百姓们围拢过来,围着告示牌边看边议论纷纷,郭河叔和几个河工小伙子也在其中。衙役敲着锣,边喊边走过去。
年轻的乞丐被锣声惊醒,连滚带爬地奔向告示牌,看完告示,哭嚎起来。郭河叔扭头一看,竟然是靳鹏。
郭河叔:靳鹏!
12、龙舟底舱、夜、内
陈潢提着一个食盒,夹着一坛酒,走进底舱。靳辅躬身迎他。
靳辅:难为你想得周办,我已经几个月没喝酒了。
陈潢坐下来,从食盒里把菜一盘盘地端出来,把酒坛拍开,倒上酒。陈 潢:靳兄好酒量吗?
靳 辅:在河务上天天下水,怎能不喝酒?到冬汛的时候,还用酒洗澡呢!靳辅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陈潢端着酒有点喝不下去。
靳辅:唉,何必做女儿态,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
陈潢:我只是觉得寒心,死不怕,死前还顶着一个脏名声,实在气煞人了!
靳辅:(自斟自饮)我问你,像大禹一样,在河务上奋斗一辈子难哪?还是痛痛快快地死
难哪?
陈潢:自然是前者难后者易。
靳 辅:(大笑)你还年轻,自然是我去做容易的事情,把难的事情留给你。陈 潢:(忍不住说话)皇上其实是拿你做交换,嘴上不承认就是了。
靳辅:(停下来)交换什么?
陈 潢:王光裕的女儿非要见你死,才肯交出河道官员贪污的帐目。靳 辅:(眼睛一亮)皇上答应了?
陈 潢:(摇摇头)皇上明明知道你冤枉,还是贴出告示,让河工百姓、河务官员们来观刑。靳 辅:(满意地点点头)我这一条命,真能把帐本换回来,是多大的功德。当喝一大杯!
来!
靳辅端起碗,一饮而尽。
13、高家堰大坝上、日、外
大坝的一块平地上,改成了刑场。
御林军站开一个圈子,圈外围满了来观刑的百姓和河工们。郭河叔、靳鹏等河工们也在其中。
康熙和官员们坐在一侧。
圈地正中央,两个刽子手,穿着大红衣服,用鸡血涂了脸,抱刀站立。气氛肃穆,只能听见一阵阵的黄河波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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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14、破庙里、日、内
柔儿一动不动地坐在蒲团上,那个帐本就摆在面前。
柔儿双手合十,对着神像许了个愿,鼓足勇气翻开帐本。帐本越翻越快,柔儿越看越绝望。
她扔下帐本,伏地大哭。
15、高家堰大坝上、日、外
传来两声锣响,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靳辅戴着枷锁,被两个侍卫押过来。
他眯着眼,似乎很不习惯白天的光线,走路还是矫健如昔。靳鹏一见到父亲,眼圈就红了,郭河叔紧紧地拉住他。
靳辅走入人群中,开道的衙役开出一条小道来。
隔了许久之后,他又一次见到高家堰,他好像一个梦游的人一样走在这片土地上。周围的人看着他,开始有人骂他:“浑蛋!”、“贪官!”、“该死!”。
还有人挑逗他:“唱一嗓子吧,爷儿们!”。还有人用唾沫吐他,用石子、泥块打他。
靳辅像一个没有知觉的人一样在走,甚至带着三分兴奋。
他看着面前黑色的、白色的油光锃亮的脸、愤怒的表情,好像这一切都于己无关。他忽然听见靳鹏大声地喊爹,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看靳鹏被两个衙役拼命地用枪顶着,不让冲过来。他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郭河叔:(在身后喊他)靳大人!靳大人!
靳辅一直穿出人群,被押到刑场正中央。
他左右环顾,一批河道官员都纷纷低下头去。靳 辅:(冲着康熙跪下)臣靳辅叩见皇上。
康熙坐在宝座上,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有人大喊杀他,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他冤枉!衙役们冲地上抽着净街鞭,拼命弹压。
康熙慢慢站起来,人群逐渐地安静下来。康 熙:靳辅,你知道自己犯的什么罪吗?
靳 辅:(停了一下)失守河防,臣犯了斩立决的大罪。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半天才弹压下去。
康熙看着远处的天空,被大堤割成一线。康 熙:今天杀你,动的是国法,你服不服?
靳辅:臣领罪。
康熙:你有什么后事要交待吗?
靳辅回头看看。靳鹏和郭河叔以及和他一起奋战的一批河工们拥在前面,被差役们拦着,直勾勾地看着他。
靳辅:(回过头来)没有。
康熙:(叹口气坐回去)行刑吧。
16、通往大堤的道路上、日、外
城市里已经寂静无人,到处都是破败的店铺和水灾过后的废墟。柔儿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大堤上跑。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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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17、高家堰大坝上、日、外
靳辅被架到刑场中央,一个刽子手把他摁倒,抓住辫子,向前一拉,露出脖子来。另一个刽子手抱刀站好。
崔维雅暗地里咬牙微笑。
监斩官伸手要抓桌上的红签,传来一声:“慢!”陈潢咬咬牙,从康熙身后出来。
陈潢:(跪倒磕头)陈潢冒死请求皇上停刑!
索额图:(从康熙身后踏出一步)陈潢,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陈潢:陈潢一介草民,怎敢冲犯国法?请皇上特开天恩,赦免靳辅!
康熙:(长出一口气)赦了他,黄河两岸的灾民会怎么想?你退下去吧。
陈潢不但不退,又向前跪进了一步。
陈 潢:如果说靳辅贪污该斩,查无实据,如果失守河防该斩,(用手指了一圈河道官员)黄河中下游所有河道官员全部该死!高家堰溃决,一半由天,一半由人!由人的这一半,贪官污吏有一份罪,这些北京城来的个个大臣,也有推卸之罪,就是皇上,也有失查之罪!
百官们哗然。
康熙还没来得及说话,索额图出列。
索额图:(恶狠狠地)把他拉下去,别在这儿惹皇上生气!
几个人过来拉陈潢,陈潢还在大喊。
陈 潢:皇上!杀了岳飞,留下秦桧,这是什么世道!索额图:还不堵住他的嘴!
康熙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拉的、拽的都变成僵局。康 熙:(指着陈潢鼻子)让他说!谁是岳飞?谁是秦桧?谁是宋高宗?
陈潢:高家堰从前明万历以后,就没有大修过,一百多年了,皇上!
康 熙:(怒气冲冲地)这些朕都知道,朕问你,你替他求情,凭的是什么?陈 潢:我没有凭据,皇上觉得我说的不对,把我和靳辅一块杀了吧。
康熙:(气极而笑)好,你扰乱刑场,朕成全你!
两个衙役刚要拖走陈潢,远处传来大喊“冤枉!”的叫声。一个女孩拼命挤开人群向面前冲过来,挤到人前,正是柔儿。
柔 儿:(跪倒,高喊)刀下留人,我有河道帐本一册,所有贪污修堤银两的官员都记录在上,靳大人是清是贪,一查便知。请皇上明察!
柔儿说完,将帐本举过头顶。
康熙从座位上站起来,所有的河务官员也齐刷刷吃了一惊。崔维雅急得满头冒汗。崔维雅:(指着柔儿)这是王光裕的女儿,逃走的官伎,还不拿下,在这里胡说八道!
明珠和索额图一起抢上。
明珠:皇上,请暂停行刑,先看证据!
索额图:皇上,先杀靳辅,以安民心,帐目带回去细看!
陈潢:(惊喜交集地盯着柔儿,兴奋地声音都变了腔)请皇上查帐!
靳辅被这一幕完全搞懵了,河道官员们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议论纷纷。崔维雅急得搓手跺脚,无奈没有康熙的命令,衙役们不敢上前逮柔儿。柔儿跪在地上高举帐本。
靳鹏、郭河叔等河工们也都跪成一片。众 人:靳大人清廉无私,请皇上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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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康熙身上。
康熙走下宝座,一路走到柔儿身边,伸手慢慢地把帐本从她手里接过来。康熙拿着帐本,环视百官,有的官员强作镇定,有的已经浑身发抖。
崔维雅满头是汗,跪下。
崔维雅:皇上,这是王光裕的女儿,逃走的官伎,携私愤,造假帐来欺懵皇上。康 熙:(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是假帐?
崔维雅:(拼命挣扎)想当然吧。
康熙:你造假帐,想让然她也造吗?
崔维雅口吃地说不出话来,明珠见缝插针。明 珠:(大声地)请皇上当众清查帐目,以振吏治!
康熙拿着帐本,沉思良久,场上寂静无声。
康熙走到刑场的火盆边,扬手将帐本扔进去,瞬间化为灰烬。场上一片惊呼。
陈潢脸色发白,靳辅也浑身颤抖。
康 熙:(声音干涩,大声地)一百年没有修这条河了,朕有罪过!从今日开始,以前的事情继往不究!
下面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
康熙一直走到靳辅身边,亲手将绑解开。
康 熙:你在这大堤上守了十七天,朕知道你的辛苦,抄你家只有五两银子,朕知道你的清廉!朕赦了你!
靳辅已经说不出话来,老泪横流。
康熙:(疲惫不堪地坐回椅子里)回京吧,朕累了。
18、龙舟上康熙的书房、夜、内
陈潢被带进来,跪倒。陈 潢:陈潢叩见皇上。
康 熙:(喝着茶看他,对李德立)你说这个人胆子有多大?李德立:(讨好地)奴才说,比鸡蛋大。
康 熙:小了,朕看,他浑身是胆!起来吧,陈潢,今天你顶的朕好。陈 潢:我真心实意地给皇上磕个头。
陈潢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康 熙:以前你磕头都不真心实意吗?陈 潢:有时候吧。
康 熙:(哈哈一笑)恐怕十之八九,给朕磕头的人都不是真心实意的。你倒敢说出来,朕取你这份胆量!你既然答应要终生治河,朕给你一个差事。(看看陈潢的表情)不是做钦差大臣,朕要你和靳辅即刻登程,将黄河中下游踏勘一遍,做出一套可行治黄计划。
陈潢:(激动地)是。
康 熙:你答应朕黄河能清,不是清五十年,清一百年!陈 潢:是。
康熙点点头,陈潢躬身退出去。
19、龙舟甲板上、夜、外
陈潢往外走的时候,一个御前侍卫正带着柔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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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两个人见面,都是一怔。
陈潢:(一辑到地)感谢姑娘伸明大义,救出靳大人。
柔 儿:(看着他)我——我和家人不日会合,回浙江老家了。陈 潢:愿姑娘芳龄永继!
柔儿:(盯了他半天,嗔怪地)蠢才!
柔儿说完,扭头走了,陈潢还不明所以。
20、高家堰大坝上、夜、外
靳辅喝得醉熏熏地搂着靳鹏,和一群河工们围着火堆喝酒。四周笑声阵阵,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庆祝靳辅的死里逃生。
靳 辅:(拍着靳鹏的脑袋)小子,别当官,千万别当官啊。人之患,在束发历朝,好好的一个人一旦当了官,就成了禽兽了。
周围的河工们大声地叫好,拍掌欢笑。靳 辅:爹,我找的你好苦,咱们回老家去。
靳辅说着说着自己哭了。
靳 辅:咱们还有家吗?我这些天,天天梦见你娘,我内心有愧。我是怎么对她讲的,我说要好好照顾你,我连自己都险些保不住,我他妈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爹!以后你别叫我爹,你就骂我是条狗!
靳辅终于哭出来,声音尖利刺耳。
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郭河叔:(击地而唱)一身泥巴意气扬,一身泥巴意气扬。
其他人跟着哼唱,能听的出是他们经常熟唱的河工小调。
众 人:(唱)一身泥巴意气扬,两袖清风史留香。三餐不定河作觞,四季在外地当床,五官漆黑侠义肠,六亲不认真凄凉,七情全无为黎苍,八面受气志更昂,九思跳槽盗息壤,十呀十——
郭河叔:十想入河擒龙王!
21、龙舟上康熙的书房、夜、内
康熙坐在龙案后,柔儿跪拜下去。柔 儿:民女感谢皇上救我全家!
康熙没回答他,站起来,背转过身,好像很难决定。
康熙看了一眼李德立,李德立蹑手蹑脚地出去,将门反带上。康 熙:(低声地)你怎么感谢朕?
柔儿:(更低声地)粉身碎骨。
康 熙:(蹲下来,和柔儿面对面)帐本你看过了。柔 儿:(不敢抬头看他)是。
康熙:说。
柔儿惊愕地抬头看着康熙。
22、龙舟底舱、日、内
两个御前侍卫押着一个面目不清的人进来。
一个御前侍卫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另一个将他脸上的罩布撕下来,才看清是崔维雅。两个侍卫扭头走了。
崔维雅倒在地上,咳嗽半天才喘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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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崔维雅:(哭嚎着)皇上,我冤枉呀!皇上!
船忽然动了,崔维雅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头上忽然传来几十个人一起合呼的声音:“龙舟离岸,皇上起驾返京啦!”龙舟动的很厉害,船外的水声也大起来。
崔维雅彻底绝望了,拍着舱门大喊。
崔维雅:皇上,我冤枉啊!皇上,把我放出来呀!皇上——
23、山上、日、外
靳辅、陈潢、郭河叔、靳鹏四个人登上高山,山下黄河激流震荡。陈潢从背囊里取出纸笔,开始画图。
靳辅拿着度尺、目测高度。
24、黄河边、日、外
这一行人打着赤脚,用绳子互相绑着,站在喷流的黄河瀑布下来,用长镐探测深度。激流飞溅,最前面下河的陈潢被冲得像个鱼漂子一样,左右摇摆。
25、山涧上、夜、外
陈潢就着火光,画地图。靳辅在火堆边煮水泡茶。
郭河叔和靳鹏早就睡了。四周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和狼嚎。靳辅把一杯茶递给陈潢。
靳 辅:喝杯茶早点歇息吧,明天下宿迁,还要翻山。陈 潢:(边啜饮边说)可惜不能去甘陕上游看看了。靳 辅:平三藩的仗很快就会打完,那时候就能去了。陈 潢:何以见得?
靳 辅:老百姓不愿打,明朝打了四五十年,大清入关到今天,还是战火不断,咱们这一路过来,多少良田都抛荒了,一走百十里都没有人烟,百姓的苦受到头了。
陈潢不说话了,两个人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
26、朝阳门码头上、日、外
龙舟靠岸,一队队的御林军快马驰过。
岸上百官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27、北京前门外、日、外
车驾辚辚,一队一队地经过。
索额图和明珠还是面和心不和地一边微笑着冲两边的百官招手,一边低声交谈。索额图:(向熟悉的官员点头微笑)老明啊,是不是湖南打败仗了?
明珠:(笑嘻嘻地冲其他人点点头)没有。
索额图:皇上把自己关在舱里,一天天地不出来算怎么回事儿?明 珠:累了吧。
索额图:(冷笑一声)一来一回,都够编一本大戏的了,可不累了。
明珠:现在三藩未灭,皇上不想在官场上大开杀戒,你那些河道上的门生也该收敛点了吧,
保不住的就不要保了。
索额图:(冲着道旁的官员哈哈大笑,拱手,低声地)彼此彼此。两个人亲密地互相点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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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28、北京城的街头、日、外
索额图坐着大轿穿过街道,师爷在轿边跟着。
索额图掀开轿窗往外看,看见街对面有一个卦摊,竟然是高士奇,已经落破不堪了。索额图:这不是那个狂生吗?
师爷:(仔细看看)可不是吗?跑这儿骗钱来了。
索额图:得个空把他叫过来,府里还缺个教书匠,给碗饭吃,早晚逗着玩玩。
29、北京城的街头、黄昏、外
街头下着小雨,高士奇的摊子已经缩在屋檐底下。高士奇迷迷糊糊地伏在卦摊上睡觉。
一个人猛拍他的桌子,把他吓醒。
高士奇:(迷迷糊糊地)细批流年,十个大子儿,侧吉凶,五个,占字问卜,一个康熙制钱就行——那人是索额图的师爷,提着索府的灯笼。
师爷:小子,你的鸿运来了!我们家相爷下朝之时看见你落破街头,知道你学问不小,生
了爱才之心,要请你过府一叙。
高士奇:(又惊又喜)有劳有劳,多谢多谢。师 爷:你收拾一下卦摊,跟我去相府。
高士奇抬脚就把卦摊踢翻了,和师爷并肩往前走。师 爷:你不要这摊子了?
高士奇:鱼都钓上来了,要杆干什么。
30、索额图府客厅、夜、内
索额图坐在客厅的大堂上,师爷带着高士奇进来。师 爷:高相公到了。
高士奇:(撩袍跪下)给索相爷问安!
索额图:往日你来,只是拱拱手,今儿怎么跪下了?
高士奇:往日是学生,现在是家丁。家丁见主子,哪有不跪的道理。
索额图:(哈哈大笑,浑身爽快)说的好哇,起来坐吧,你怎么混成这副惨样?在京城也没
有同乡帮帮你吗?
高士奇:说来惭愧,我有三个结拜兄弟,一个赶回家乡,一个不知去向,还有一个高中状元,
我几次到他门上借钱,他总是推辞不见。我一气之下,摆了个卦摊,自己养活自己。索额图:你怎么不回家乡呢?
高士奇:大丈夫闯天下,心里恋着家,哪还出来干什么!
索额图:(拍掌称赞)好!真有你的,我想请你在府上做个教书匠,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
读书不用功,还望高相公多多教诲。高士奇:是。
31、六部当值处院里、夜、外
康熙和李德立来到院里,四处都黑漆漆的,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康熙大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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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32、屋里、夜、内
徐乾学正在书案后抄写卷宗。他刚抄完一份,抿着嘴吹干。又打开另外一卷。徐乾学边看边吃夜宵,一手拿卷宗,一手拿馒头,旁边放了一小碟肉羹。
徐乾学看得出神,想拿馒头蘸肉羹,结果蘸到了砚台里,狠咬了一口。徐乾学吃得满嘴乌黑。
徐乾学:(自言自语)咸了。
康熙站在门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徐乾学近视眼,眯着眼看不知道是谁。
李德立:皇上来了,还不迎驾?
徐乾学吓得扔了馒头,赶紧跪倒。
徐乾学:臣徐乾学叩见皇上,臣未曾接驾,有罪。
康 熙:(走过来,看看他抄写的卷宗)这笔字不错,你是这儿的书办?李德立:(小声地)皇上,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徐乾学,您忘了?
康熙:噢,(坐下来)起来吧,你这是抄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
徐乾学:臣是抄今年秋审大决的卷宗,刚刚从翰林院调过来,很多事情不熟悉,不敢不格外
用功。
康熙:那你对刑名有兴趣喽?
徐乾学:回皇上话,臣谈不上对什么有兴趣,实在的讲,臣做了官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翰林院抄了几个月书,又来刑部抄卷宗,以前读书做文章,学会的那点东西,什么都用不上。臣要从头学起。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新科状元,干点抄抄写写的事情就
不耐烦,不从熟悉朝廷法令开始,做什么都做不好。
徐乾学:谨遵皇上教诲,其实臣抄书也有个私心在里边,圣人说不能欺君,臣不敢不说。康 熙:(奇怪地)噢?那是什么?
徐乾学:留下打夜班抄卷宗的,每个月多发一两五钱的加班银子,臣用来补贴家用。
康 熙:(笑起来)诚实不欺,原来是个理学先生。好好好,你接着抄,朕不耽误你挣加班银子了。
康熙站起来带着李德立走了。
徐乾学满嘴的黑,还像做梦一样站在那里。康熙出门口的时候,小声对李德立说了一句。
康熙:明天晚膳以后,把他带到上书房来。
33、西二长街、夜、内
李德立打着灯笼在前面走,徐乾学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李德立:走哇,状元公。
徐乾学:(自己跟自己着急)我这不走着呢吗。
徐乾学在地上的影子都哆哆嗦嗦地,像跳舞一样,说话也抖声颤气。李德立:您哆嗦什么?
李德立话音刚落,一只黑猫“乌哇”一声从殿顶上跑过来。徐乾学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德立过来扶他。
李德立:皇上召见您,多大荣耀啊,再摔个满脸花,怎么见驾?
34、上书房、夜、内
康熙已经换上就寝的布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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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李德立:(进来)皇上,徐乾学来了。康 熙:让他进来吧。
李德立把徐乾学领进来。康熙摆摆手,李德立退出去,关上门。徐乾学:(跪倒叩拜)臣叩见皇上。
康熙:你是谁的人?
徐乾学:(茫然无知)啊?
康熙:(轻松地)你没听说吗?朝里有党有派,是谁推荐的你?是谁保举的你?你是谁的
同乡故旧?讲!
徐乾学:(吓得汗都出来了)臣是皇上的人,臣谁的人都不是,所以天天抄书。
康 熙:(一愣,笑起来)起来吧,看两句话把你吓的。朕给你个差事,你去不去?徐乾学:(刚起来又跪下)皇上但有所命,臣万死不辞!
康熙:(声音变得很冰凉)你可想清楚了,朕让你办一件案子,办不了提前说,朕不怪你。
办得了,要凭着自己良心,明白吗?
徐乾学:(磕头如捣蒜)臣一片忠心,就是怕能力不够。
康熙:朕不看你的能力,看你不是谁的人,还身世清白,知道巴结上进。
康熙从龙案上拿起一份卷宗递给他,压得徐乾学手一沉。徐乾学: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康熙:(拍拍他肩膀,温和地)办的好,朕有重赏。法不传六耳,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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