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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永嘉先是被忽然亮起的光刺的闭眼,缓和许久才一点一点睁开眸,她朝光亮处看去,凝了凝视线,待看清楚来人,心上蓦然一沉,连房中的空气也变得有些闷,让人透不过气。
  殿中一角亮起来,烛光逐渐蔓延至每一寸角落,沈邵放下手中火寸,转过身,他背对火光,瞧向远处,缩在小榻上的那道身影。
  她满是防备的撑身坐起身,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素白中衣,长发未绾,凌凌乱乱披散下来,铺开满背,有几缕垂在胸前,落在她葱白的指尖。
  昏弱的光下,她整个人有些不甚真实的朦胧,身影纤弱脆弱如一缕烟,禁不住一阵风,就要化开似的。
  沈邵远远望着永嘉许久,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永嘉看着愈近的沈邵,随着他的靠近,她越来越清晰的闻到刺鼻的酒气,她仰头看他,他面上透着红,神色间雾蒙蒙的,不甚明朗。
  永嘉清楚沈邵的酒量,她看着他面上的酡红,知他恐怕是醉了。
  永嘉慢慢垂下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默。
  沈邵站在永嘉面前,瞧着她的反应,意料之下的嗤笑一声,他抬手狠掐住她尖白的下颚,用力扬起。
  永嘉眉心微蹙,她像是恐惧,或是因为痛,眼睫颤了颤,她即便被迫仰着头,依旧不曾抬眸去看沈邵。
  沈邵抬起永嘉的小脸,他指尖微动,轻轻将她的小脸转向一侧,他目光沉沉落下,落在她侧脸上,那里一如曾经,白皙一片。
  沈邵垂眸凝视许久,又将她的小脸扳正,问她:“你知道今早下朝,陆翊来与朕说了什么吗?”
  永嘉听到陆翊的名字,长睫似有不安的颤抖,却仍未抬眸。
  沈邵见永嘉不为所动的模样,冷笑一声:“朕真没想到,长公主是个这样有本事的,裙下之臣,当真不少。”
  永嘉闻言,眉心愈紧,她开始摇头挣扎,下颚却被沈邵死死扣着,她的力气微弱的可怜。
  “阿姐,朕真是小瞧你了,朕若非今日派人去查,真不敢相信,你一边委身于朕,一边惦记着宋思楼,还能再勾引着陆翊。”
  下颚处的痛,让永嘉忍不住发颤,她听见沈邵的话,暗暗咬唇,她终于抬眸,瞪向他。
  “陆翊几次三番的往行宫跑,你们背着朕,私下里见过多少次?就连前两日,你借着出宫的时候,也与他见面了,”沈邵对上永嘉黑白分明的美目,却像是怒极反笑,他笑着,有几分阴恻:“你不肯有孕,是不是还妄想着,能出宫嫁人?”
  沈邵话落,见永嘉仍不说话,倒像是默认了,他笑了两声,霎时恼了,他的掌心向下,捏住她的颈,带了几分狠意。
  “你哪也不去了,便是死,也要死在朕的身边,埋也要埋进朕的墓穴,你这一辈子,都是朕的,朕便是死了,也要带着你,这一世,旁人休想染指你一根发丝。”
  “你以为陆翊救得了你?你以为他立了军功就能在朕面前为所欲为?他不过是朕养的一条狗,朕能培养他,也能宰了他。”
  永嘉心上一颤,她相信,沈邵干得出来。
  陆翊如今立功,在军中也稍有威望,本就是最遭忌惮的时候,他凡事低调谨慎,不敢生丝毫差错,他是无辜之人,他对沈邵忠心耿耿,万不能因为她,激怒开罪沈邵。
  “我不曾,”永嘉开口:“我不曾让他求娶我,我不曾让他以军功来威胁陛下,他也并非是去行宫看我,他的好友在行宫当值,他是去寻友人,无意与我遇见几次。”
  “你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沈邵冷笑一声:“你当朕瞎?朕看得出来,他喜欢你,你若不曾给过他丝毫暗示,他哪来的胆子敢来朕面前直接求娶?”
  永嘉闻言一默,她也意外,按照陆翊的性格,他不会不询问过她,直接莽撞的求到御前。
  沈邵见永嘉说不话,眼下冷意更甚,他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妄想着,真能嫁给他?可你忘了,他若知道你在朕身-下浪-荡的模样,他还愿意娶你么?”
  永嘉颤抖的厉害,她奋力去推沈邵,可她越挣扎,沈邵便更用力,最后他将她整个人都锢在怀里,他手指穿过她的发,紧攥在脑后,他扯着她仰头:“恼了?终于忍不住了?还是被朕说中了,你还是在意他!你还是妄想过!”
  “我没有!”永嘉大声反驳:“我从未想过要嫁给谁,陛下说我脏了,对,我是不干净了,因为陛下是这世上最脏的人,我与你在一起,如何能干净?”
  沈邵听着永嘉的话,周身颤抖起来,胸腔起伏,眸底似惹了滔天怒意,他握在她颈上的手一直在用力,他猛地抬手,将她整个人翻身按在榻上。
  她挣扎的想逃,又被他拖回来,按下去,他-压-着-她,从后按住她的脑袋,似笑似骂:“朕脏,朕脏了你,好,好,朕便让你更脏一点。”
  月凉如水,凉不过玉人的肌肤,永嘉冷得厉害,她从未这般疼过,她透不上气,到后来意识也稀薄了,她第一次觉得,活着的人原来可以离死亡那般近,或是她就要死了。
  她再没力气反抗挣扎,却在心底也不想挣扎了,死亡也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这人世,是她身后的人。
  窗外似有呜咽的风,慢慢的也听不清了,永嘉缓缓合上沉重的眼皮,黑暗降临的时候,唯有解脱和轻松。
  沈邵回神察觉时,周身猛地一僵,他俯身抱住永嘉,摇晃唤她:“永嘉…永嘉…”沈邵触到她微弱的呼吸,恍若一盆含冰的冷水当头浇下,沈邵的醉意瞬间散了,他抱起永嘉,帮她裹紧衣裳,他慌忙下了榻,踉踉跄跄的向殿外跑。
  “王然,王然,”沈邵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召太医,快,太医。”
  永嘉其实已病了数日,她独自困在御门内,昏天黑地,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病了,只有无尽的疲累和痛苦。
  何院首来时,永嘉已被沈邵抱到床榻上,他用厚厚的被子裹紧她,他坐在她床榻边,像是懊悔,甚至有几分颓然。
  何院首欲请安,被沈邵拦住,催他尽快去看长公主。
  何院首跪在地上诊脉,眉头欲皱欲紧,沈邵见他久久不说话,不由急声催促。
  “如何?她如何?”
  何院首又静心诊了会脉,他收回手,转身对向沈邵:“陛下…长公主殿下此番只怕不好…”
  沈邵忍不住身子一抖,他盯着何院首:“你说什么?什么不好?”
  “殿下之前服用的那避子药,药性太烈,公主一向体弱,被那药伤了身,又经风寒,久久拖了数日,在体内结了炎症。”
  “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治好她,一定治好她。”
  “臣自当尽力,但…只怕殿下会留下遗症。”
  “遗症?什么遗症?”
  “殿下忧思过甚,便是身子撑得住,精神也禁不住过甚的压力…除了用药平稳,常日里还要多散心,多与人说话,莫要再受刺激,才会好的快些。”何院首垂头,尽量将话说得委婉。
  沈邵怔怔听着,他忽然仰首闭上眼,他垂在榻侧的双手握起拳,颤抖良久。
  “朕知道了,先去开药,快去开药。”
  何院首连忙提着药箱退下。
  内殿里又只剩沈邵与永嘉,他坐在她身旁,竟一时不敢去触碰她。
  他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寝殿,竟狭小的让他透不过气,让他窒息。
  他没料到,她竟会病得如此,病得要发疯。
  沈邵颤抖抬手想去摸永嘉透白的小脸,他的指尖悬在半空良久,却又颓废落下。
  他不该将她独自留在御门里这么久,他不该动手打她,他方才更不该那般对她。
  他只是恨,恨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觊觎,恨她为什么不肯乖乖听他的话,他早就说过的,他一直与她说过的,只要她乖乖留在他身边,他一定不会负她的。
  第38章 臣若有幸能娶殿下为妻(……
  永嘉整整昏睡了三日, 睁开眼时,脑海中有些迷茫,她盯着尚是熟悉的床幔看了许久, 一点一点回神。
  她原以为她会死在那晚上,没想到, 人世艰难, 不仅生不容易, 就连死也不能真的随心。
  寝殿一角透着光亮,永嘉沉沉的转头看去。
  沈邵将书案和奏折都搬到了内殿, 这几日, 除了上朝, 几步寸步不离的守在内殿里。
  深夜烛光中,永嘉瞧向正低头执笔批折子的沈邵,她看着他,忽对上他扬起的眸,她们的视线蓦然隔空交汇。
  沈邵这两日已是习惯性的抬眸瞧一瞧永嘉, 他每批几本折子就去看看她,看看她可醒了或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
  沈邵对上永嘉的视线,恍然觉得自己累的眼花了, 他一时怔怔盯着她不动, 待见到床榻上的人转头将目光移开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沈邵忙撂下笔, 飞快朝床榻奔去。
  他在永嘉身旁坐下,去握她略冰的小手,低着声音问:“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永嘉没力气去挣脱沈邵的手,看着他倏而靠近的脸,缓缓闭上眼睛。
  沈邵见了, 怀中一默,他轻放开她的手,快步往外殿去,命人唤太医。
  何院首来时,内殿中一片沉寂,沈邵像是进退两难般坐在床榻上,瞧着床榻上闭目沉默的人,几番欲开口说出话,最终都忍了下去。
  何院首替永嘉诊了脉,下去重新开治疗的方子。
  “永嘉…”沈邵终于忍不住开口:“若有哪里不舒服,要与太医说,莫要为了同朕置气,便不说话。”
  永嘉耳听着沈邵的话,一点一点睁开,她直直看向他。
  沈邵见永嘉终于有了反应,不由挪身朝她更靠近的坐了坐,他重新牵起她的手,上下捏了捏她纤细的小臂,询问:“是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永嘉在心中默念了两遍。
  她自醒后,最最清晰的意识,便是从双膝处,传来的一阵一阵钻心的疼。
  她不记得自己那时跪了多久,那小榻又硬又冷,磨得她膝盖生疼,如今似乎比那时更疼了几分。
  沈邵等了许久,见永嘉依旧一言不发,他叹了一声,指尖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怨朕对不对?”
  “朕便不怨你吗?”他又说:“是你骗朕在先,你若不偷吃那药,不忤逆朕,朕怎会这般待你?”
  “还有陆翊,”沈邵望着永嘉,提起时,眼底神色蓦然就暗了暗:“你若亲自去回绝他,教他这辈子都断了念想,朕可以将他派到边关,留他一条命。”
  “你往后只要不再偷偷吃药,乖乖留在宫里服侍朕,朕可以既往不咎,朕保证还会像从前那般好好待你,永嘉…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朕,除了名分,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朕只要求你顺服,又有何难?”
  永嘉以为,自己险些死在那晚上,她醒来至少能见到沈邵丝毫的愧疚,可她终究还是高看他了些,或是高看了自己些。
  沈邵同她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不过是将她当个玩物,在他眼里,她的尊严可以忽略不计,她最聪明的做法,该是臣服他,顺从他,一辈子困在这座皇宫囚笼中,当只能依附他才可以活的金丝雀。
  他闲事来逗逗她,寻些乐趣,恼时便任打任骂,由他发泄。
  又有何难?
  的确不难,当一个没有尊严的行尸走肉,的确简单至极。
  可惜她做不到。
  她自幼的教养,让她便是去死,也不会甘心去做个他人掌中的玩意。
  “陛下还记得,我曾是你姐姐吗?”永嘉盯着沈邵,一字一句的问。
  沈邵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眸中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他语气不似先前温和:“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陛下待我的这般心思,究竟是何时起的?”
  沈邵开始沉默。
  他对永嘉的心思是何时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或是说不敢去仔细回想,不敢去承认。
  可那又如何,他得到她的时候,她已不是他的姐姐了。
  “你想说什么?”沈邵又问。
  永嘉闻言,沉默与沈邵对视良久,最后缓缓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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