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嬷嬷会意的上前道:“禀太后,秋大学士有三子两女。有儿孙十三人,年长的几位孙小姐奴婢都听说过,却并没有…”她说到这儿便自动闭上嘴巴,看向秋明月的眼神也更多了一丝防备和疑惑。
太后敛眉不语,只淡淡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嘴角却噙着一丝苦笑。
“嬷嬷想说,秋府并没有一个叫秋明月的是吗?”
金嬷嬷沉默,脸色却有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太后却淡道:“你父亲是谁?”
秋明月凤眸明光微晃,灯光摇曳,于她明媚的眸子添了几分迷蒙。
“秋仲卿!”
太后眸光若风中烛火,极快的划过一道精芒。
“你母亲呢?”
“扬州前任府尹沈从山的女儿沈柔佳。”
太后还未开口,那金嬷嬷就首先惊呼了一声。
“你外祖母是不是姓虞?”她有些急切的看着秋明月,眼底隐隐有着激动之色。
秋明月心头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
金嬷嬷眼眸立刻就湿润了,看着秋明月,喃喃自语道:“难怪,与她那么相似…”
“嬷嬷?”秋明月眸光震动,莫非金嬷嬷认识她的外祖母?
金嬷嬷擦了眼角的泪水,眼中仍旧有着激动和喜悦。她走过来,伸出苍老的手颤颤巍巍的抚上秋明月的容颜,眼中蓄满了泪花。
“扬州有美倾天颜,粉面桃花动人弦,要问伊人自何方,虞家小女谁能比?当年这首诗在扬州人人耳熟能详,说的,便是你的外祖母虞氏。”好一会儿,金嬷嬷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是有几分哽咽。
“当年你外祖母被誉为扬州第一美人,凡见者莫不倾心。而你的容貌,更是比你外祖母更甚几分。难怪,刚才奴婢看见你,总觉得那般熟悉。原来你竟是虞小姐的外孙女…”
秋明月听得浑身一震,也不管太后在场,立刻就问道:“嬷嬷可是认识我外祖母?”
金嬷嬷握住了她的手,“你…你外祖母如今还好吗?”
秋明月凤目一暗,“外祖母早于七年前就过世了。”
金嬷嬷听得大震,似受不了这个打击,脚步踉跄的退后两步,幸好有书雪在背后搀扶着,才避免她摔倒在地。她扶着书雪的手,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泣起来。
“小姐啊…”
秋明月猛的睁大眼睛,“嬷嬷,你?”
从一开始,太后就一直静静的躺着,此刻才淡淡开口。
“金嬷嬷曾经是你外祖母的贴身丫鬟,后来机缘巧合的进了宫,做了哀家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一晃,便是四十多年了。”
秋明月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惊和激动,她看着金嬷嬷,试探这开口。
“莫非,金嬷嬷就是外祖母常常提及的…梦岚?”
“对,对…我就是梦岚。”金嬷嬷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姐竟然还记得奴婢…”
秋明月心中也有感伤,小时候听外祖母提及过。她曾经有一个贴身丫鬟,名叫梦岚,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后来又一次,外祖母带着梦岚去寺庙里上香,不幸遇上劫匪。梦岚为了保护外祖母,自己一个人将劫匪引开,才得以逃命。外祖母一直对梦岚心中有愧,这些年也在不断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没想到,她居然入了宫。
金嬷嬷慢慢止住了泪痕,才说道:“当年奴婢遇难,被人所救,后来又被选进宫中当了宫女…”
秋明月叹了一声,“嬷嬷辛苦了,外祖母知道嬷嬷如今尚在人世,也会瞑目的。”
金嬷嬷刚止住的泪花又有决堤之势,听得太后轻咳一声,她才惊觉自己刚才居然在太后面前失礼至此,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该死,请太后降罪。”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看来天意如此。”她看向秋明月,“小丫头,你还没回答哀家的问题。秋大人的妾室并不多,膝下只有四个女儿,嫡长女秋明霞已经嫁给中山伯世子为妻。还有两位嫡女,你的年龄,都不符合。”
秋明月扬唇,眼底沁出丝丝讽刺。
“民女自小并不长在秋府。”
“哦?哀家记得,沈府尹几年前可是因贪污被罢官了,一个月前才得以昭雪。”太后扬眉,神色自若。其实自方才金嬷嬷那一番哭诉后,再结合刚才秋明月自称民女而非臣女。以太后的心机,自然猜出了秋明月的身份,也明了她今晚救自己的目的。
秋明月自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太后,她也不打算隐瞒。因此她坦然抬头,目光清凉如水。
“太后娘娘心如明镜,母亲独自孕育臣女和弟弟十多年,今日终于得父亲真心相待,接回京城。途经此地,见天色已晚,遂借宿于此。”
太后笑了,“你有什么事要求哀家?”
“太后明鉴。”秋明月跪了下来,抬头迎上太后含着精光的笑眼,一字一句道:“民女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母亲弟弟健康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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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探
夜色露重,空中月色渐渐隐于云层之中,夜,寂静而寒凉。
从小院里出来,秋明月看着满目的木槿花开得灿烂多姿,在月色下却又略显凄怆黯淡。
想到刚才与太后的对话,她深深吸气。而后,抬步,离开了此地。
秋明月不知道,今日的机缘巧合,会改变她一生的命运。
檀香袅袅,伴随着书雪缓步走来,玉碗中溢满的苦涩药汁,令人闻之刺鼻。
“太后,那女孩儿的话当真信得吗?”书雪仍旧有些怀疑。太后的病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秋明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难道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太后笑笑,却是对着里间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咕噜—咕噜—咕噜—
帘子打开,一个少年推着轮椅出来了。他不过十六七岁,生得龙章凤姿,玉盖天颜。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隐在夜色朦胧灯光下,流荡出璀璨而流丽的光泽,仿若含尽世间芳华。便是他身有残疾,却也令人无法忽视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威严。他便那样淡淡的坐着,自有一股沉静而温雅的气质。
“皇祖母。”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磁性,像是小溪缓缓流过山涧,动人心弦。
太后叹了一口气,“璃儿,刚才那女孩儿,你有什么看法?”
少年眸光一晃,明丽的柔光瞬间被黑暗包裹。
“刚才她为皇祖母施了针,皇祖母感觉如何?”
太后笑着点头,“确实顺畅了很多。”
少年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既是如此,那便让她到皇祖母身边当个御用医女吧。”
太后眼眸微闪,“这主意倒是不错。”她就着金嬷嬷的手喝下了略苦的药汁,接过书雪递过来的雪白丝帕,擦了擦嘴角的药汁。
“只是可惜,皇宫那地方太过阴暗,也不知那小女娃能不能挡得住刀枪风雨。”
少年放在扶手上的手微颤,他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
“皇祖母思虑周全,倒是孙儿莽撞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又道:“那丫头倒是聪明得紧,不过可惜了,竟是那样的出身,不然…”
“皇祖母!”少年突然道,“您是嫌弃她吗?”他眼眸黯淡,似划过忧伤。
太后又叹息一声,“秋大学士的孙女,身份倒也不差,只可惜了,是个庶女。”
“皇祖母不打算帮她么?”少年抬头,目光清澈如水。
“璃儿很希望皇祖母帮她吗?”太后反问。
少年低下头,“皇祖母自有定论,孙子不敢揣度。”
太后深深叹息,突然道:“璃儿,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少年心里一跳,“是。”
“时间过得真快啊。”太后语气中带着几分感伤,“十六岁了,也到成婚的年龄了。”
“皇祖母!”少年声音里多了几分痛色,他看着自己的腿,眼底更是有着压抑不住的悲楚和苍凉。太后看得心中一痛,眼眶也红了,拉着他的手。
“我的璃儿是天下最好的男儿,他日皇祖母必定给你配个最好的女子为妻。”
少年摇摇头,“不用了,皇祖母,孙儿不想娶妻。”那些女子一看见他坐在轮椅上,全都一脸厌弃,避如蛇蝎。何况皇家性情凉薄,哪里来的真心相待?他不想娶个心不甘情不愿嫁给自己的女子。
太后当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与你同龄的男子大多都娶妻了,便是你大哥也…只有你,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她说道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改口了,语气之中含着无尽心疼。
少年抬头,轻轻而笑。
“皇祖母,您觉得,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能心甘情愿嫁给孙儿为妻吗?身份卑微的,皇祖母定然也是看不上的。如此一来,哪里来的合适孙儿的女子呢?罢了,孙儿还小,不想谈论那婚嫁之事,顺其自然吧。”他言语淡然,却透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凄凉和落寞。
太后听得心都揪了起来,眼圈也红了红。
“孩子,都怨皇祖母,没有保护好你,让你这么小就…”
少年一震,低头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疲惫的挥了挥手。
“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回宫呢。这几天,也不知道那些人又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是,皇祖母早些休息,孙儿告退。”冷修推着少年出去了,太后眼角含了泪水,怔怔的看着帐顶,似回想起什么往事,眼里闪过悲怆和痛恨。
“太后。”金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有些担心的看着太后。
太后抬眼,忽而道:“金嬷嬷,刚才那丫头你怎么看?”
金嬷嬷一震,垂下眼帘。
“沉稳有度,不浮躁、不骄傲,且颜容绝丽,聪慧有加,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她没有半分偏袒之意,只是中庸的评价着。
“嗯。”太后点了点头,眸光深邃。
“若是能换个身份,就更好了…”
金嬷嬷小心翼翼的抬头,见她半阖着眸子,晚风徐徐吹来,薄薄的纱帐如云海层层翻滚,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她低下头,没有多说话。
良久,太后突然道:“你可打听到忘尘大师何时回来?”
金嬷嬷一怔。忘尘大师在整个大昭国乃至于整片大陆都享誉盛名,他精通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可知过去未来。传说他历经前朝五百年历史,直到今日,已经活了足足六百岁有余。在天下人心目中,他早已不是人,而是神。然而对于他的出身来历,民间却是众说纷纭。而他的神秘,更是让人膜拜和敬仰。历经数百年历史的宝华寺,也因为他的存在而经久不衰。所以,每年都有无数信佛者前来听他诵经箴言,以慰藉和升华自我。
然,忘尘大师年年不定时游离天下,行踪莫测,归期成迷。
敛下眼中情绪,金嬷嬷低声道:“回太后,主持也对忘尘大师的归期毫无所知。”
太后闭了闭眼,摇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