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他原先还在想，这么一个角色应该不需要太高的要求，赵导之前描述的可能有些夸张了。
然而，下飞机之后，坐汽车到拍摄地所在的县城，再到县城下面的村，辗转一道道坑坑洼洼的山路，翻山越岭最终到达拍摄地时，顾屿才发现，这个地方的条件比他想象中更艰苦。
两人是清早从s市出发的，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人到的时候，陆亮平正蹲在草丛里，戴着一顶草帽，挥舞着大蒲扇，冲两人远远招手：“来了啊！”
严修冲对方笑了笑：“陆导，好久不见。”
顾屿这下才意识到，这个洒脱得和老农民一样的老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陆亮平导演。
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像圈子里那些威严感十足的大导。
“你们俩明天早上就开工，剧本都好好看过了吧？”陆亮平问。
顾屿和严修齐齐点头：“都看过了。”
陆亮平注视着两人：“你们俩这长相……明天给他们好好化个妆，特别是他。”
顾屿以为对方指的会是自己，谁知道，陆亮平竟然直接指着严修的脸。
“行哎。”草丛里，一道女声清脆地应着，“导演，今天的夜戏还拍不拍了？”
“不拍了不拍了。”陆亮平摆摆手，“最近的蚊子毒得要命，回头你记得给他们多分两盒蚊香，别回头咬狠了影响拍摄效果。”
“这我们还能不知道？”
女声是剧组的副导演兼化妆师晏晴，据她所说，《暖日》这个剧本筹拍的时候愿意加盟的人就不多，她和陆亮平合作次数多了，原先只负责化妆，现在其他人不愿意干的活她也接了过来。
顾屿和严修被带到老乡家里休息，剧组这附近是没有酒店的，只能租用当地老乡的房子，顾屿他们住的这一间已经属于环境很不错的，有电，有自来水，可惜没有网，手机打电话的信号也算不上好。
顾屿打开箱子，才发现箱子里不知何时被装了几大袋零食，顾屿分了些给晏晴，对方笑眯眯地接过去，等对方出去之后，顾屿就听见门外传了一阵欢呼声，没过多久，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就凑过来，问顾屿他们有没有带烟。
烟顾屿自然是没有的，但严修竟然带了，他把烟分出去之后，《暖日》剧组的工作人员们一边抽烟，一边聊拍摄进度。
就目前来说，剧组的拍摄进度还算正常，和其他剧组没有任何区别，就是生活条件着实糟糕了些。
顾屿对生活条件不太讲究，却没想，严修竟然比他还没要求，对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顾屿对着硬邦邦的木板床辗转反侧了很久，才折腾着睡着了。
——昨天过来的时候没有感觉，一觉睡醒，顾屿才发现这里的风景真的很漂亮。
清晨十分，山间氤氲着水汽，鼻尖是青草的清香，明明昨天跋涉了一路，可睡醒之后，顾屿只觉精神满满，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山涧清澈，树木茂密，哪怕相比城市的钢铁丛林这里有些荒凉，但自然的风光却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们醒了！”陆亮平个子不高，嗓门却比谁都大，一看顾屿和严修起床便冲两人招了招手，“过来，看看这里！”
树木掩映之间，站在峰头，日光自下而上缓缓进入视线，通红通红的，仿若火焰，冲破山坳的一瞬间，刹那便是光芒万丈。
导演拍拍顾屿和严修的肩膀：“喏，这就是《暖日》的名字的由来，漂亮吧？”
顾屿点了点头：“漂亮。”
“在城市里，这样的风景可是很难看到的。”陆亮平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味着早起时看到的这一段风景，“这样的美景也不能只是我们看到，我们要想办法让其他人看到。”
看过了风景，拍摄即将开始。
顾屿扮演的是城市里年轻气盛的大学毕业生，看到乡村学校古朴的教学风格，想要把新气象带给学校，和严修扮演的老教师发生了冲突。
用陆亮平的话说，“老教师”严修这张脸太洋气了点，所以还未开拍，严修就被晏晴推到化妆间里折腾了半天，出来的时候，严修看着像老了七、八岁，穿着破西装往讲台上一站，赫然就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教师。
顾屿觉得，不管他和严修平时相处的感觉如何，在演员这份职业上，对方依然有很多值得他去学习的地方。
《惊鹊》里的杜仲，《暖日》里对方扮演的老教师，不管演绎什么角色，严修总能迅速进入状态。
等严修按剧本要求开始讲课时，顾屿赫然发现，对方竟然连当地的方言也会！
什么时候偷偷学的？
“我以前和他在这个地方合作过，他竟然还没忘。”陆亮平笑了笑，忽然看向顾屿，“小顾你就不用学了，你演的是新老师，要讲普通话。”
“……哦。”顾屿的轻轻点了点头，嘴唇却在不自觉间轻轻抿紧。
今年他演了《天机：代号998》和《狂热偶像》两部电影，两部电影的票房都爆了，剧组中也并没有所谓的前辈大咖，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媒体和剧组的合作演员、工作人员，每个人都对他的表演称赞有加。
即使《狂热偶像》有过和高诚的矛盾，但在表演上，从没有谁对他提过意见或者说不足。
但是此刻，顾屿发现，自己做的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在他努力的时候，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比他更优秀的演员也在努力——他比严修厉害吗？对方已经拿到了枫叶奖，而他至今依然没有，对方的累积票房成绩也在他之上，可不管演绎什么样的角色，对方自始至终都能保持最饱满的状态。
就像这个角色……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方言的事情。
可对方就是知道。
就算以前对方和陆亮平合作过、拍过这里的电影，可方言是可以轻轻松松回忆起来的东西吗？显然不是的。那也就意味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对方依然在努力着。
陆亮平默默看了顾屿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严修和顾屿两个演员是他找赵杭借的，来之前，他担心把握不住这两个正当红的演员，问赵杭该怎么解决。
赵杭是这么回答他的——
“他们两个？完全不需要担心。只要把他俩放在一块，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当导演这么多年，他们两个是我见过心中最有数的演员，可能我描述不清楚，和他们合作过一次你就知道了。”
现在，陆亮平算是明白了赵杭那番话的意思。
尤其是顾屿上去和严修对戏之后，他的感悟更加深刻——演员果然还是要有上进心的，有对手在，一个激发着另一方，两个人都能超常发挥。
……
顾屿扮演的新老师刚来报道，就教学生音乐天文历史地理，把老教师死记硬背的一套全抛到一边，他对老教师古板的教学方式嗤之以鼻，甚至鼓动学生们反抗老教师的“暴政”。
学生们很快把心玩野了，和他站在一起对抗老教师。
顾屿幸亏演过《毕业季》，学校里那些受欢迎的年轻教师的模样他很有印象——在乡村落后的环境中，穿着讲究、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英文的老师无疑更受学生们欢迎。
顾屿和严修演绎出了两种形象截然不同的老师，自然地，对比就出现了。
看到这一幕，严修忍不住掏出手机给方钧发信息：“顾屿英文也能讲那么好？你是不是偷偷给他请家教了？”
方钧：“……”
经纪人一脸懵逼，一觉睡醒就收到质疑短信这种事显然不会让人太舒服。经纪人回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找人给顾屿教英语了，他刚想反驳，那头严修的短信又发了过来：“改天也给我找一个。”
方钧：“……好。”
不反驳也好，省事。
但下一刻，某严姓影帝的下一条消息还是让经纪人感到十分无奈。
对方只发了四个字加一个感叹号——
“不许偏心！”
经纪人always觉得，自己的主职并非经纪人，而是这两个人的保姆。
顾屿来了之后，连严修好像都比以前更任性了。
——两个麻烦明明都在千里之外，他还为暂时不用给顾屿擦屁股以及帮严修花式回绝邀请快乐了片刻，可现在，快乐真的仅仅持续了片刻而已！
短到他想哭！
科技真是个好东西，相隔千里，他还是能被千里之外的人成功气到！
方钧觉得，在诚心热爱工作、兢兢业业对待艺人、一碗水端平这几项事务上，他绝对是劳模级别的。
他哪里偏心了？
哪里偏心了？
第109章 八卦
“严修，顾屿，你们过来一下。”陆亮平掐掉烟蒂，冲顾屿和严修招了招手，“下一场戏我给你们讲讲。”
顾屿把笔记本往口袋一塞，爬了一段矮坡，到陆亮平面前。
导演双手插兜，喝了一口浓茶：“你们俩的水平我是知道的，不过该讲的我还是要讲。”
在剧组待的这几天，顾屿察觉到了陆亮平和赵杭、凌之淮其他几位导演风格的不同，这位导演是感觉派的典型代表，他不在乎演员表演的细腻与否，更不会花时间抠细节，他更重视清新自然的演绎风格。
换句话说，他更在意真实。
《暖日》接下来的剧情是——新老教师的对抗战中，新教师占据了上风，老教师在课堂上出现的频率渐渐变低了，某一天，新老师偶然路过学校，发现宿舍的灯还亮着。
那个他心中无比古板的老教师，正在磕磕巴巴念着英语，对方桌前摆着一本他发给学生的天文书，房间的另一边，摆得满满当当的都是学生的课本和作业，学生们的测验成绩也被列得清清楚楚。
新老师终于意识到，他来学校的这段时间，学生的考试成绩其实一直在下降。
他的想法或许没有错，让学生见识外面的广阔世界，给他们贫乏的校园生活增添色彩……但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更需要的是什么？
是好的成绩，是考上大学，童年没有得到的东西，他们可以用未来去弥补。
于是，两位老师都觉得自己错了。
从对方的角度来考虑，他们变得更理解彼此。
陆亮平要求顾屿和严修两人把自己代入角色里，不要他们演得多细腻多感人，只要求他们想一想，如果自己真的来到了这所乡村学校，当了这里的老师，他们会怎么演？
“给你们一个小时好好思考。”陆亮平拍拍严修的肩膀，“时间不多，对你们应该够了。”
顾屿捧着笔记本，无意识地在纸上勾勾画画。
以他在这里短暂的时间，除了感念这里的贫穷外，感悟其实不是很深刻，不过……
顾屿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往前方那个山里唯一的学校走过去。
严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见顾屿看过来，他轻轻挥了挥手：“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啊。”顾屿微微一笑，“我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陆导让他代入角色，他就努力做到身临其境，哪怕不能保证把这个片段演绎好，但至少，他要努力追求真实。
学校的教室比剧组搭建的那几间更旧，可看着指尖被粉笔灰染得发白的老师、盯着黑板的一双双大眼睛时，顾屿忽然有种被触动到的感觉。
这一刻，他更理解了《暖日》这部电影拍摄的目的。
——温暖的日光普照大地，不仅照在繁华的都市，也照在贫瘠的乡村，无论生活在哪个地方，接收的温暖都是一样的。
电影也要传递出这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