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李艳脸上挂着不怎么高兴的笑,她笑容不情不愿,但还是亲昵的过来拽她的胳膊,语气一如既往,“妈知道你来县里,让我喊你过去吃饭呢,做了很多你最爱的菜,我们走吧。”
  “我要赶着回乡下,没时间。”李月秋抽出自己的胳膊,这一家子搞什么呢,上次闹成那样就差撕破脸了,现在装成什么事情多没发生过的样子,脸皮够厚的,她今天在玻璃厂门口卖螺,螺快卖完的时候左信说了找她做螺的事情,已经耽搁了很长的时间。
  她答应了爷爷天黑之前一定会回家。
  李艳装了半天这会装不下去了,她都低声下气过来了,月秋姐还想怎么样,她以为自己想来啊,要不是她妈非得喊着她过来她才不来,她这个姐现在搞摆摊丢死人了,之前有班上的同学看到月秋姐在厂子门口摆摊卖螺,问是不是住在她家的那位姐姐,当时她觉得臊的慌。
  爱去不去,不去拉倒,她妈自从李月秋回乡之后,做的菜都舍不得放油水,以前隔三差五就有荤腥和肉吃,再不济也有水煮蛋供着,但现在每天一颗水煮蛋没了,今天好不容易在家烧了鱼,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她还怕多个人抢自己一口吃的,“是你自己不去,不是我不来请的,白眼狼。”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李月秋又走了回来,指着自己的鼻子眨了下眼睛,“你骂我?”
  李艳噎了下,不过肚子有火,撇着嘴接腔道:“我可没有,是你自己认的。”她妈私下都是这么嘀咕李月秋的,她没喊错。
  “成,我是白眼狼。”李月秋也不恼,“那麻烦以后你离我远点,不要贴过来,嘴上骂我,又请我过去,毛病多。”
  “你以为我想过来?!”
  李月秋视线上下的盯着她看,“不想过来还不是来了,不然你为什么在这。”
  “我……”李艳说不出话,冒火的跳脚,转身走了。
  李月秋眼神都懒得再给她,只想在天黑之前回到乡下。
  前世,她从市里跑回来,路上遇到人贩子差点被拐了,逃跑的时候弄花了右边的脸,下巴延至耳蜗留下很大的一条疤痕,在外治疗了两年也没把脸治好,容貌毁了,自此看清了小叔小婶的面目,不再来往。
  等她考上了大学,分配到学校当老师,李艳忽然找机会和她亲近,装乖卖惨,一到要花钱的地方就会找她。
  她当时把李艳当小妹妹,能给的就给,现在,呸!
  ***
  李月秋回乡之后把要收螺的消息放出去,开始的时候村里没人相信,螺丝那东西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摸,供销社都不收的玩意,李月秋竟然要,估计是糊弄人。
  等了一天第一个送螺赚到钱的是个小孩子。
  村里不比县城,小孩子们不上学的时候不是放牛就是漫山遍野的跑,在河里玩水瞎闹腾,边玩边摸螺,能摸到很多,一个小孩拎着螺被李月秋看到,李月秋笑着招招手主动给他的螺上称,收了他的螺把钱给他。
  之后陆陆续续就有大人也送螺过来了。
  这个时候村里的农忙差不多都结束了,知道能捞螺赚钱,一个比一个动的快,李月秋家的土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比往常热闹,收螺的事情李老头帮忙盯着,李月秋背着小竹篮进山去,螺可以雇人收,但香料这些得她自己来挖。
  不晓得是不是村里的人全都跑去捞螺赚钱了,平日里树林里总会有村里人钻出钻进,砍了一捆捆的柴背到县城上去卖,很有人烟气。
  现在树林里人都见不到。
  李月秋拎着把小锄头,沿路看到能吃的野菜就挖出来丢竹篮里,树林里静幽幽的,布谷鸟的叫声一响起显得格外的空寂。
  她找到之前摘青花椒的花椒树,树底的花椒能摘的早被她摘没了,剩下的全在高处,山里她目前就只找到两颗花椒树,一棵小,发出的花椒颗粒嫩,不老味儿不麻,摘了也是白摘,最大的就是眼前这棵,枝叶繁茂,长着的花椒跟稻谷穗似的一串串。
  李月秋用手挡住太阳看着高处一穗穗绿艳艳的花椒颗粒,离她好远。
  她鼓着腮帮子吐了口气,蹬掉脚上的千层底黑布鞋,扎好衣角裤脚,盘好自己的头发,上树。
  花椒树枝上长满了刺,像是披着层刺猬的皮,李月秋咬住瑰丽的唇瓣,白嫩的脚丫踩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被刺挂到,脱鞋有脱鞋的好处,身子灵活一些,一会就爬到了高处,她松了口气,把一穗穗花椒连着花椒叶直接折了丢进篮子,弄了半篮她才从树上跳了下来,颤颤微微没站稳,篮里的花椒都倒了出来。
  脑门上挂着一层的汗,李月秋擦了擦,随意的把泛红的脚丫踹进千层底布鞋,蹲在地上重新把倒出来的青花椒捡回竹篮,然后拎着小锄头继续找野山姜。
  野山姜长在阴凉干爽,疏松透气的坡上,爬完树又得翻坡,李月秋在树林里钻了一通,早没了力气。
  她把小锄头深挖进土里,试了试力道,打算借锄头卡入土的力道爬到坡上,然而等她放下背上的竹篮却没准备爬坡,静谧的树林里,她低垂着眼眸,眼波颤动,拢了拢耳边被汗打湿的发丝,“跟了我一路,你想干什么,出来吧。”她从家里出来,身后就尾了条尾巴,她挖完野山姜就会回去,跟到这了也该出来了。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冷淡,像是化在风里,一点都没有被人尾随的惧意,明明娇气得连爬颗花椒树都会害怕。
  不远处一颗大松树后面的陈立根身影微僵,下颌线绷紧,迟疑了一秒骤然走出沉稳的半步,但在他前方一个身影率他先走了出来。
  “月秋妹子,原来你晓得我跟你了一路啊。”
  陈立根:“……”嗯?不是说我。
  他迈出去半步的脚立马坚定的收了回去。
  第17章 把李老头都搬了出来追汉子……
  郭晖来找她李月秋不意外,按照前世的走向她要是没重生郭晖应该在玻璃厂当保安,但现在她去玻璃厂几次可没见到过郭晖,现在跟了她一路,怕是早在她出门之前就在附近转悠了。
  “听说你辞了肉联厂的活计,我找你好几天了。”郭晖边笑边说,态度还挺好的,一点没有被抓包的样,笑容带着混让人看着不舒服,不过他本来就是混子,说话的时候还从兜里掏火柴和烟要点上。
  火柴划了两根才划出火花,火花骤亮之后熄灭,郭晖抽上烟,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是问你个事,秦伟定了门亲事这事我可不知道,你咋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乱扣帽子也不能扣我身上,怎么说我是你哥,你这是害了我。”
  秦伟现在在市里挪不开身来石林县,家里父母好像知道了他在石林县乱搞男女关系,把人管的特别严,但秦伟的电话却是隔几天就打来一个,让他把自己捅的篓子给补上,什么时候把月秋哄好了,他托人再让他回去当保安。
  “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李月秋皱着眉看着他,确切的说是他手里的烟和火柴,这几天气候干燥,落叶枯草松毛多,来树林里抽烟也不怕掉了火星子把林子点着了,“你能别抽吗?”
  郭晖抽着烟笑,“成,月秋妹子不喜欢,我就不抽。”话是这么说但是没把烟灭了,“你听不明白也不妨事,但我怎么着是你哥,请你帮帮忙给秦伟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说清楚,你俩处对象的事牵扯到我这小鱼小虾可不好。”
  李月秋摇头,“我和他没在处对象,已经没关系了,电话我不会打信我也不会写,帮不了你。”
  郭晖笑容一敛,抖了抖手里的烟,他走上前,“那你就是在害你哥我了。”
  他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说话间还有一股子口臭,牙齿微黄,李月秋退了一步,“你找混混的事也是我害你?”
  “……你果然知道,我说怎么在秦伟面前咬我一口。”
  秦伟以为是他在作怪,把他玻璃厂保安的位置给挪了,郭晖找李月秋找了几天,平时她身边不是李大有陪着就是李老头伴着,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她单独一个人,该解决的事得解决了。
  “谁告诉你的?陈立根那货?他说的你就信?”
  李月秋心里一紧,面上神色正常,“这和陈立根有什么关系?”
  郭晖抽了口烟不说话,找混混的事情,除了秦伟、他自个,还有那一伙混混没别人知道,半晌,他岔开了话题,好言好语的劝,“月秋妹子,秦伟对你一片真心,这是喜欢你才这么干的,换成别人他肯定就不会干这种事,他条件好成那样,你说你咋不能好好把握你俩感情的问题啊,定了亲可以退,你不是也这样干过,不是旧社会了,咱们开明一点。”
  开明一点?真亏他能说的出来,“这样呀。”李月秋低头想了会,抬头对着秦伟笑了下,她一笑起来脸泛桃花,雪肤红唇,仿佛周围都明艳开来。
  人比花生的漂亮,郭晖都呆了下,心里暗道难怪秦伟这种市里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人。
  看着就该留在炕上给男人疼。
  他眼中的龌龊李月秋看得分明,心里泛恶心,然后抬腿狠狠的跺了他一脚。“关你什么事,别用你那脏眼睛盯着我看!”
  她把全身的力都用在脚上了,郭晖猝不及防疼得嘶的叫了一声。
  李月秋不想搭理他,背好地上的竹篮打算去别的地方挖野山姜,野山姜山里野生野长,有很多,就是难挖。
  但郭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抓得站都站不稳,“你害了我还想跑!”这只有他和李月秋在,李家老大一家剩一个糟老头子,年轻时打过战再厉害也弄不过他这个年轻人,他现在把李月秋打包带走没谁会知道。
  “我不是跑。”李月秋晃晃悠悠的站稳,先是瞅了一眼篮子里的花椒没撒出来,随即嫌弃的看着他,冷静的说:“我要挖野菜,没功夫和你……”耗。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她眼瞅着自己的头顶伸出只大手,小臂结实有力,仿佛乌云压顶遮住了她头顶全部的光线。
  那只大手一把拎住郭晖的衣领,像是拎蹦跶的兔子一样轻而易举的把人拎起,扔在了草堆里,“滚!”
  声线很低带着戾气,把李月秋都吓得一哆嗦,她捏着竹篮边唰的扭过头,看到一个黑黑的下巴,再抬头陈立根的模样映入眼中。
  他背着个竹筐,比李月秋背的竹篮大了两三倍,狭长的眼眸盯着郭晖,郭晖哪能想到会冒出一个人来,而且冒出来的还是陈立根这个刺头的角色来,他从草堆里爬起,见陈立根手上还捏着一柄砍柴刀,眉眼凶悍,刀锋磨得锋利泛光,郭晖神色中有了明显的惧意,早没了胆子,屁滚尿流的跑了。
  李月秋晕头晕脑的懵了好一会,见陈立根把人赶走之后要走,急忙道:“好巧呀,你也来山里。”
  她背上的竹篮编制时编的密实,放沙子也是能放的,但陈立根的竹筐竹条编的很稀疏,一般是用来背大件的东西,此时竹筐看上去沉甸甸的,他背着竹筐却一点都费力。
  陈立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看了一眼郭晖呆过的草丛周围没有他抽烟的火星子留下,然后一声不吭的大步朝密林中走去,他的背影高大宽阔,迈步大,没几步就把李月秋甩的好远。
  “等等。”李月秋追过去,她穿在脚上的千底布鞋穿的不稳,一只鞋走着就掉了,她也没来得急去捡,踩着单脚的鞋小跑过去在前面拦住陈立根,语气软糯像是在人的心头挠痒痒,“刚刚谢谢你……我,请你去我家吃饭吧。”
  山中美人娇俏温柔,像只妖精晃人心神让人不能拒绝。
  陈立根避开眼前人的视线,神色冷然,“不用。”他语气一如既往硬邦邦的,不过这次难得多说了几个字,“你晓得有人跟,就不该一个人来山里。”说罢从李月秋的身边错开。
  “哎,我……”李月秋又绕到陈立根前面去,她眼珠儿湿润,怕陈立根一下走没影了,细白似莲藕的手腕拽住他粗糙的衣角,“上次小混混的事情也谢谢你。”
  前世郭晖找了小混混在李月秋下夜班的时候堵她,原本的计划是和秦伟做一场戏,让秦伟英雄救美来着,但没成想那些个小混混看到李月秋眼睛都直了,没见过这么俏的姑娘,看人一眼仿佛撒娇一样,半边身子都酥了,顿时起了心思,假戏真做,真对她动手动脚了。
  乌黑的巷子里,李月秋脑袋一片空白浑身抖得像是筛子,嗓子都喊哑也没引得人来救她,小混混们摸她的头发,揪她的小辫,说她喊起来像是小花猫。
  她眼珠儿带泪,一狠心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想都没想就往巷子的墙里撞去,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
  迷糊间看到巷子里有个高大的影子和小混混们缠斗在一起,愤骂皮肉打到身上的声音充斥在她耳边,然后有双手轻轻捞起她把她背到了背上,她当时脑袋疼的厉害,却感觉莫名的熟悉和心安,似乎连脑袋都不疼了。
  等她睁眼在医院醒过来看到的就是受伤的秦伟,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她和秦伟开始处对象了。
  不过救她送她来医院的人压根不是秦伟,是陈立根。她之后有意的问了秦伟那天晚上的事情,那条巷子她走了很多年,没出过什么事情,那伙小混混像是估摸准了时间等她,而且那天晚上该在巷子口等他下班的小叔也没有出现,秦伟说的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加上他又受伤了,还有郭晖在旁边证明,小叔说那晚临时厂里有事,一切都顺理成章,她有的疑虑也消失了。
  其实那天晚上秦伟受伤是因为他和郭晖看事情和说好的不一样,那些小混混真想占李月秋的便宜,出来阻止但没几下就被揍的趴下了,幸好后面陈立根来了。
  虽然过程出了点问题,但结果是按照秦伟的计划展开了。
  “你去我家吃饭吧,爷爷说有恩一定要还的。”李月秋拽住了陈立根的衣角不撒手,把李老头都搬了出来追汉子。
  岂料陈立根眉眼间的冷漠一点都没消下去,“不用还,你撒手。”他语气暗含了一丝不耐,好像李月秋是个多么麻烦的东西。
  “要还的要还的,这叫投桃报李。”李月秋不撒手,指尖一点点把衣角抓紧,水红的指尖又透又亮,细细长长,像是雨后新出的笋芽尖。
  但拽着的衣角却又糙又旧,寒酸得和她极不相配。
  陈立根漆黑的眼眸暗淡下去,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她是天上的云,他是地里的泥,那晚他背着几乎没有重量的人到了医院,看她一脑门的血生怕背上的人没了,她体弱,小时候稍微碰破点皮就会掉一盆的眼泪,他知道她有多娇气,这得多疼。
  他给她小心的吹脑袋,医生把他拉开,让他先去把钱缴了,缴钱了才给上药,但他兜里连一块钱都凑不出来。
  只能无力的看着那姓秦的男人,随手捞出一把钱付了医药费,还给她买补血的猪肝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
  他有啥,他啥都给不了她……
  第18章 挤眼泪花真费劲
  “好了,我们走吧。”李月秋见陈立根不说话,自个拍板把吃饭报恩的事情定了下来,光线幽暗的树林,阳光照在她明彻的眼睛中,清丽白腻的脸庞揉着暖意,让陈立根彻底清醒。
  “别拉拉扯扯。”陈立根想动手把那只手拿开,身侧的大手动了动,不过愣是没找到下手的地。
  插秧那次他攥过那只手腕,很细,但骨少肉多,捏上去跟水豆腐似的,碰一下都会喊疼,他怕一不小心就把人的手给拧断了。
  “……”李月秋傻眼了,他要不是陈立根她才不和他拉拉扯扯,漂亮的小脸一皱,“这叫拉扯?我就拽了个衣角,你……”
  陈立根忽的比了个嘘的动作,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紧了柴刀,声音压得很低,“别动。”
  李月秋说了一半的话活生生止住,眼珠儿瞪的大大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立根拿着柴刀的手臂一挥,空气中响起咻的一声,砍柴刀磨得锋利的刀刃钉在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再锋利的柴刀一下打到树上会旋起,最后落到地上,陈立根力气大,砍柴刀飞出去直接是卡在了树干上,露出新鲜的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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