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薛正嗤笑一声:“这就是宗人府,不管以前是何尊贵身份,到了这里便是阶下囚。”
  “他们的下场,只有两种,不是死,就是疯!”
  薛正说的直白又残忍,然这就是事实。
  白灼一直知道宗人府是个可怕的地方,尤其经过李熠此次死里逃生之后,更加体会到这宗人府的可怕之处,如今亲眼看到一个曾经尊贵的皇子落到如今凄惨境地,心中恐惧更甚。
  看白灼吓的白了脸,薛正咳了一声,说道:“行了,日后除了去厨房做饭,不要随意走动,若是闯了什么禁地,没人能救你。”
  “是。”白灼低头行礼,她将洒在地上的饭食和碎碗收拾好,又匆匆向薛正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白灼又重新为李熠煮了一碗面,等她回到屋中后,就听李熠声音略带担忧的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白灼眼底闪过一丝迟疑,到底没将遇上五皇子的事情告诉李熠,而是道:“烧火耽误了些时间,公子一定饿了吧?”
  李熠侧头看着白灼,他哪里看不出白灼有意隐瞒,不过既然白灼不愿说,他便也没有多问。
  现在李熠身后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只要不碰到双腿,上半身也能动一动,白灼为李熠身下垫了厚垫子,这样吃饭时也好下咽,好受一些
  她坐在床边,刚准备喂李熠吃饭,却听李熠道:“阿灼,我自己来吧。”
  “啊?”白灼微楞,嘴唇轻抿,哦了一声,将碗递过去。
  李熠虽不能坐起,但自己吃饭还是可以的,他接过碗,却瞥到白灼闷闷不乐的低下头。
  轻笑了声,李熠柔声道:“阿灼,这段时日都是你在照顾我,如今我能自理你便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一点也不辛苦!”白灼脱口道。
  然说完,白灼就觉得自己冲动了,可是她真的不觉得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李熠唇角笑意温和,望着白灼的那双桃花漾着温柔的光:“傻姑娘。”怎么会不辛苦?
  “我身体恢复一些,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应付,我也不想总让你照顾着。”
  可是我想照顾你啊,白灼心底暗暗说着,眉眼间满是失落。
  “阿灼。”
  “嗯?”
  “我们一起吃饭吧。”李熠温声道:“我们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一起吃饭了。”
  这段时日,白灼照顾完李熠都过了饭点,自己只能匆匆吃一些残羹冷饭,听李熠这么说,白灼心中那股子失落很快消失,盛了饭同李熠一起吃。
  有多久没有这种安静又温馨的时光了?
  二人一边用饭,偶尔聊上几句,一时间倒是忘记他们身处宗人府。
  等吃完饭,白灼收拾时动作忽然一顿,犹豫一瞬,白灼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宗人府为你找大夫,是不是说明公子日后可以离开宗人府?”
  李熠心中一紧,柔声道:“阿灼想离开宗人府?”
  白灼咬了咬唇,看着李熠轻轻点头:“我想和公子一起离开宗人府。”
  一想到那五皇子的境地,白灼心中担忧又恐惧,她不怕死,也不怕受罪,但她怕李熠会像上次一样被带走,也怕李熠会像五皇子一样被逼疯。
  这宗人府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更遑论李熠又曾是身份尊贵的东宫太子。
  这一次宗人府的宗正大人为李熠找了大夫,她便期望着李熠可以离开宗人府。
  李熠眼眸微垂,细密纤长的睫毛遮住眸子,温声道:“会的。”
  “公子你说什么?”
  李熠抬眸,深幽的眸光温和,安抚着白灼的心:“我们会离开这里。”
  第35章 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过了几日, 刘大夫再次来到宗人府为李熠检查身体,伤口愈合不错,双腿也重新换了夹板,不过, 刘大夫还是再三叮嘱李熠的双腿必须好好保养。
  等白灼送刘大夫离开时, 薛正也走来, 对刘大夫道:“日后刘大夫便不用来了。
  薛正此话一落, 白灼和刘大夫皆是一愣, 旋即刘大夫行礼道:“草民遵命。”
  白灼知道这是宗人府的大人下的命令, 日后怕是就见不到刘大夫了。
  李熠的性命是刘大夫救回来的, 白灼还未正式谢过刘大夫。
  于是白灼对着刘大夫深深鞠了一躬, 感激道:“刘大夫, 这些时日谢谢您。”
  刘大夫赶忙上前扶起白灼, 他面容温和,望着白灼的目光充满怜悯慈爱。
  “白灼丫头不必谢我, 能为公子看病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默了一瞬,刘大夫又道:“只恨我医术有限, 不能为公子治好双腿, 若日后公子有幸遇到高人,他的双腿还是有救的,所以你这丫头也别太担心。”
  相处这些时日,刘大夫也看出白灼对李熠的衷心和关心,他知道,李熠双腿残废白灼心中必然也十分难过。
  白灼重重点头,露出个笑容:“那就借刘大夫吉言,公子的双腿一定会好的!”
  刘大夫也跟着笑了笑,知道自己日后怕是无缘再见白灼和李熠了, 便又叮嘱了一些有关李熠身体要注意的事情,说到李熠胃疾之时尤其再三强调。
  “公子的胃疾不可马虎,他这是长年累月没有好好吃饭休息,才落下的病根,遇上天寒之时,更要注意保暖,注意饮食规律,避免胃疾再犯。”
  白灼神情严肃,将刘大夫交代的事情一一记在心中。
  等将李熠身体的事情嘱咐完了,刘大夫又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还有你,丫头你一定要谨记我对你说过的话,你的身子骨弱,血虚宫寒,一定要注意少沾冷水,我为你写的方子你留着,按着那方子先吃一段时间药。”
  其实刘大夫也知道,依白灼的身份和情况,要想随时吃药哪里是那么容易,但他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
  白灼颔首,神色认真道:“刘大夫,我都记着呢。”
  刘大夫笑了笑,他答应过白灼不将她的情况告诉李熠,不过还是让李熠多注意着些白灼的身体。
  一切交代完,刘大夫拱了拱手道:“白灼丫头,保重。”
  “刘大夫保重。”
  薛正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烦,好在刘大夫已经说完,而后随着薛正离开。
  白灼不能去送刘大夫,她目送刘大夫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回到屋中。
  李熠一眼就看出白灼失落的神情,关心问道:“怎么了? ”
  白灼走到床边坐下,抿了抿唇,望向李熠哑声道:“公子,刘大夫日后不能来为你看病了。”
  李熠神情一顿,他早已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倒是也无甚意外,但看白灼如此失落难过,便温声安抚道:“别难过。”
  白灼心中的确不舍,刘大夫虽只同他们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但刘大夫是个好人,救了李熠,也帮了她。
  纵然不舍,但日子还是要过。
  刘大夫不再来宗人府后,白灼每日都按照刘大夫交代的为李熠按摩身体。
  如今李熠下半身不能动,上半身也只能小幅度的做一些动作,不能经常活动,就怕身体会变的僵硬,更重要的是长时间不动,容易长褥疮。
  那玩意儿长在身上才是真正遭罪,白灼生怕李熠身体会出现不适,所以每日都会扶着李熠动一动,为他擦拭身体。
  这不,今个儿外面天气好,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暖洋洋的。
  白灼打来温水放在床边,拧湿了布巾,巴掌大的小脸有些不自在,细看过去耳根子都是红的。
  “公子,今天天气好,我给你擦擦身体。”白灼一本正经道。
  这不是白灼第一次为李熠擦身体,但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不羞赧紧张。
  但这些比起李熠的身体来说,都不算什么。
  李熠趴在床上,闻言耳根也有些泛红,不过面上却装作平静模样,轻轻嗯了声,说:“辛苦你了。”
  白灼低敛着眉眼,低低出声:“不辛苦的。”
  李熠上身穿着一件中衣,下半身因为腿伤又要经常擦拭,便没有穿亵裤,白灼掀开被子,拿着布巾轻轻为李熠擦拭着。
  李熠的皮肤极白,身体比在东宫时又瘦了许多,擦拭后背时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骨头和清晰的血管,因为皮肤太过苍白,所以那些结痂的伤痕便十分醒目。
  白灼擦拭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李熠,一边想着如何为李熠补补身体,让他胖一些。
  温热的布巾擦拭着皮肤,舒缓了每一个毛孔,让李熠久躺的身体得到一丝慰藉,浑身都很舒服。
  李熠能感觉到白灼轻柔的擦拭动作,温热的布巾一路向下……李熠面容泛起一丝羞红,心中更觉羞.耻。
  人人都说他生来尊贵,年仅六岁便被立为东宫太子,自小到大,他何曾在人前如此窘迫,如此无能过?
  以前的他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是天之骄子,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所有人见到他都是卑躬屈膝,人人都说他是皇上和皇后最为疼爱的皇子,即便皇后并非他的生母,但皇后为照顾他,终生不育。
  他也以为自己是皇上和皇后疼爱的皇子,所以他更不能让众人失望,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着怎么做一个太子,他比其他皇子更刻苦,更用心,他不能让皇上和皇后失望。
  他做了十几年太子,一心向学,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也如他所愿,他成为太傅和众臣人人称赞的太子,他本以为他的表现会让皇上和皇后满意,以为自己这一生会顺风顺水,但他却没想到,在他人生最为得意之时,却是他孺慕的亲人和恩师给他致命一击。
  他至今都不明白,周皇后为何这样做,难道这些年周皇后对他的尽心照顾都是假的吗?
  身边至亲之人可以一夕之间将他推入地狱,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公子?”白灼为李熠擦拭完身体,想着扶李熠起来坐坐,却看到李熠眼中许久不曾出现的阴郁再次浮现。
  李熠回神,黑沉的双眸中阴郁之色渐隐,抬眼就看到白灼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李熠面上浮现一丝笑容。
  白灼眸中担忧未褪,她看着李熠的眼睛,犹豫着低声问道:“公子是不是有心事?”咬了咬唇,白灼又干巴巴的说:“若是公子愿意,可以说出来的。”
  刘大夫说过李熠不止身体虚弱,他心中积郁,有心病,若长时间憋在心里是会出事的。
  白灼担心李熠的心病,这才大着胆子说。
  “我虽然很笨,但我愿意听,公子若心中有什么不快,就尽管说出来。”白灼眸光中都是小心翼翼。
  李熠看着心尖儿一软,说道:“你不笨。”
  白灼面颊红了红,双眸亮晶晶的:“那公子同我说说?”
  李熠便抬手朝白灼伸来,白灼便忙过去,扶着李熠换了个姿势。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炭盆中偶尔传来几声‘滋滋’声。
  安静中,李熠低低出声:“阿灼,若你身边至亲之人恨不得你去死,你会怨恨吗?”
  白灼心头一颤,即便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使宫女,也知道李熠指的是什么事。
  想了想,白灼低低出声:“会怨恨的吧。”默了一瞬,白灼又轻声说道:“人有七情六欲,遇到难事有怨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们活着得往前看,不能让自己陷入恨意中。”
  “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白灼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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