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节

  白木永远都记得年轻人的笑容,他的唇角挑起一个根本不温柔的弧度,还是那样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树干,却用沙哑的嗓音,喋喋的轻笑。
  “你想去哪里?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故乡啊,你哪里都走不了,永远都走不了,只能……和我在一起。”
  年轻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北周的国师,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修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宫殿,将白木囚困在地下宫殿之中,用巨大的铁索将白木锁住。
  年轻的国师依然每天都会来看他,抚摸着他高壮的树干,轻声的问:“你还想走么?”
  只要年轻人回答,想,国师就会用虫蚁啃咬他,用火焚烧他,看着他伤痕累累。
  国师用纤细的手指,看似温柔的指尖,摩挲着他身上伤痕累累的沉香树脂,笑着说:“你真漂亮,连伤疤都散发着一股芬芳……”
  每一日,每一日比每一日,都更加痛苦。
  虫蚁的啃咬,烈火的焚烧,让白木奄奄一息,每一日都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直到……
  白木终于用全部的灵力汇聚成树灵,悄然进入了国师的梦境。
  梦境之中,春暖花开,灿烂的午后阳光从树梢泄露而下,轻轻的播洒在年轻人熟睡而安详的面庞上。
  白木在国师的梦境中,看到了他们以前的相处模式。
  在那片梦境中,国师正靠着年轻的白木午歇,年轻的白木会悄悄的挪动枝桠,遮蔽住俏皮的阳光,让国师安详的甜梦。
  靠着参天大树的国师,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带着一股温柔的微笑,嗓音也轻柔的很,说:“你来了?”
  国师好像知道白木会入梦一般。
  国师笑起来很温柔,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白木森然的说:“等我杀了你。”
  国师仍然微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很久了。”
  白木慢慢走过去,一把钳住国师的脖颈,国师身材高挑,除去了他的军队和士兵,国师完全没有什么攻击力,脆弱纤细的脖颈被白木死死牵住,轻轻一提,国师纤细的身子就凌空提起,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嗬……”
  国师脆弱的呻吟着,扒着他的手,却没有一点儿恐惧,反而轻轻的笑了起来。
  白木冷声说:“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国师还是在笑,笑的眼泪狂流,打湿了他的鬓角,鲜红的嘴唇微微开启,他说……
  “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那就来恨我吧!”
  “我可以保证,我是你心中第一个恨到咬牙切齿,想要杀了我的人,我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白木,杀了我啊!”
  白木钳住国师的手,有些微微打颤。
  如果不是国师,自己或许已经死了,死在那个翼望山的脚下。
  他们曾一起,在春天的午后相依相偎。
  他曾经是第一个称赞白木的人,在那之前,白木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平平无用的烂木……
  “怎么?心软了?”
  “你害怕了?”
  “白木,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杀了我,我还是会把你囚禁在我的身边。”
  “你猜……”
  “我是更喜欢你,还是更喜欢你的伤疤……”
  “嗬——”
  伤疤两个字,在轻轻的打颤,因为白木的枝条已经忽然打出,直接刺进了国师的胸腔。
  国师轻轻的颤抖了一下,握住白木手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用带血的手掌,艰难的抚摸着白木扎进自己胸腔的枝条,轻声说:“真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白木……”
  国师死了,皇上痛彻心扉,再也没有人可以为皇上制作沉香王。
  皇上痛心之余,将国师葬在了制作沉香的地宫之中,并且用帝俊火种和沉香白木作为陪葬,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将整个地宫掩埋在地下。
  从此之后,这里就成为了国师真正的墓葬……
  万俟林木奇怪的说:“就算国师他能做沉香,是很厉害,但是……这个皇上对他也有点太好了吧?陪葬的是帝俊火种和沉香王?”
  白木淡淡的说:“你们都太小看国师了,我听说国师可以利用香气来蛊惑人心,他的身上常年冒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香味儿,皇上对国师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罗参皱眉说:“这个国师……是香人?”
  白木说:“我不知道什么是香人,但他的身上的确有一股香味儿。”
  所有见过国师的人,都会爱慕国师,连北周的皇上都不能例外,如果不是因为白木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得到了万俟林木血液的滋养,或许也已经被国师蛊惑了。
  万俟林木说:“这个国师,到底是什么人?”
  罗参说:“这么听来,的确是香人。”
  香人是无启族的死敌,在很早之前就老死不相往来,罗参说:“据我了解,香人在北周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灭绝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众人刚要说些什么,丁先生突然“嗬……”的抽了一口冷气,脸色惨白一片,不停的哆嗦着。
  “丁先生?!”
  众人不知道丁先生怎么了,刚刚才平稳下来,突然又有些不对劲。
  丁先生已经靠不住墓墙,顺着墓墙躺了下来,疼得他满头冷汗,汗水顺着鬓角涔涔的往下流,丁先生几乎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万俟林木轻轻拍了拍丁先生,丁先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罗参说:“应该是临产了。”
  万俟林木一脸茫然,这可怎么办,丁先生估计自己都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丁先生歪倒在地上,一阵阵痉挛哆嗦着,白木的枝条快速收拢,猛地窜到丁先生跟前。
  白木的实体还被困在棺材旁边陪葬,这只是他变化出来的一种虚像而已,白木的虚像只能在墓葬周边活动,太远的地方到不了,而且虚像极为损耗灵力。
  白木伸出枝条,想要抚摸丁先生流淌着冷汗的面颊,但是他的枝条伸过去,丁先生正好睁开眼睛,一下就对上了白木血红色的眼睛,好像吓了一跳,忍着疼痛往后缩了缩。
  白木的枝条一抖,连忙又收了回来,以免吓到丁先生。
  丁先生虚弱的喘着气,整个人好像一叶扁舟,一个海浪打过来就能将他碾碎。
  白皙的皮肤上突然泛起浅黄的花纹,好像是花瓣儿一样。
  万俟林木说:“这是什么?”
  罗参眯了眯眼睛,说:“这是沉香木的花。”
  开花了?
  沉香木在丁先生的身上展开了花朵,仿佛一个个纹身,钱黄色的花瓣舒展开来,舒展在丁先生白皙的皮肤上,仿佛水中涟漪,一点点扩散开来。
  黄色的花瓣展开之后,又慢慢凋零,在众人眼前快速萎靡,开花之后就是结果……
  刺啦——
  刺啦——
  丁先生的皮肤好像溃疡一样,绽开鲜血,在鲜血之中,一个嫩绿色的枝条正在发芽,不断的生长着,混合着丁先生的血液,看起来娇艳欲滴。
  “果实……”
  万俟林木见识过卵生和胎生,但是他真的没见识过从人的身体上种出植物来,丁先生好像就是土壤,他的皮肉绽放,果实的枝条就从他的皮肉之中抽芽生长。
  丁先生看到自己身体的变故,似乎受了惊吓,疼的眼睛泛白,好像要坚持不住了,整个人哆嗦着,冷汗和眼泪一起流下来,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白木也没有繁衍过后代,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场面,尤其繁衍的对象是一个普通人。
  白木看到丁先生痛苦的样子,枝条发出“咔嚓咔嚓”声音,似乎在忍耐什么。
  这一路上也看得出来,白木虽然非常冷淡,但是他并不是冷漠,经历过这么痛苦的一辈子,白木的确拒人千里之外,但本性并不坏,而且他也是的确喜欢丁先生,路上十分照顾丁先生。
  白木在克制自己,突然卷住枝桠,似乎想要扒掉新生的果实。
  “等等!”罗参突然伸手组拦住白木的动作。
  就在这一刹那,新生的果实突然停止了生长,和他们在壁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一个绿色的果实,大约鹌鹑蛋大小,垂在枝桠头部,“咔嚓!”一声脆响,绿色的果实从中间裂开。
  嗖——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一根细线连接着裂开的绿色果实和那小东西,小东西掉下来,因为有细线连接,所以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挂在了空中,还踢了踢小腿,嘴里“啊……啊……”的叫了两声。
  奶声奶气的。
  竟然是一个小娃娃!
  果实只有鹌鹑蛋大小,小娃娃的体积就更是小,简直就是个拇指姑娘。
  秀气的小脸蛋儿,看起来迷你又精致,有三分白木的眉眼,和丁先生长得似像非像,比丁先生更加美艳扎眼。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娃娃头上还顶着一朵小黄花,就和沉香树的花朵一样。
  “啊!啊……”小可爱吊在果实下面,似乎不太舒服,晃了晃小脚丫,连带着“小芽芽”也晃了晃。
  “咕咚!”
  就在这时候,丁先生身上的枝桠快速枯萎,“吧嗒”一声小可爱就从枯萎的枝桠上掉了下来,丁先生还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根本没有反应。
  万俟林木眼疾手快,赶紧扑过去一把接住小可爱。
  小可爱掉在万俟林木的掌心,摔了一个大屁墩儿,拱着圆圆的小屁股,从万俟林木的掌心中翻身站起来,头顶上的小黄花就好像小呆毛一样,晃了晃,两条白白嫩嫩的小胳膊抱着万俟林木的手指,用细细滑滑的小脸蛋儿蹭了蹭,似乎在表达对万俟林木的感谢。
  万俟林木一瞬间差点被小可爱给萌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正这个小家伙身上冒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介于花香和木香之间。
  万俟林木说:“他长得好可爱,是个小男孩,哎等等……”
  小男孩?
  不对,好像又不太对,这小男孩怎么有点怪怪的?
  罗参淡淡的说:“是雌雄同体,对于沉香木来说,很正常。”
  万俟林木:“……”
  对啊,植物很多都是雌雄同株的,万俟林木的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好奇的感觉,很想很想知道白木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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