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于成钧得知于好古竟已成亲,且还添了一妾室,不由有些诧异:“五弟年轻,这般早便成亲了?”
于好古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笑道:“是,今年年初,我过了十五岁生辰,便成亲了。内子,是大学士王澄怀的小女儿。虽比我大了一岁,倒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很能持家照顾我。我们,很和气。至于妾室,便是之前服侍我的宫女了。我既成亲,自然将她纳了。”
于瀚文笑骂了一句:“大白天夸口闺房生涯,真不知害臊!”
于成钧瞧着于好古满脸笑意,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不由说道:“你……能应付得来她们两人?”
于好古虽是男子,青天白日听他三哥问起此事,也不由臊的满脸通红,低声道:“三哥,你怎么会问起这个来?”
于瀚文亦觉怪异,扫了于成钧一眼,问道:“老三,你和弟妹是不是有什么不合的地方?”
于成钧难得老脸一红,这等夫妇之间的房中事告诉外人,即便他是个脸皮厚如城墙的粗糙汉子,也觉难为情。
然而这件事当真困扰他已久,陈婉兮始终不肯与他再行床笫之欢。两人如今夜里虽躺在一张床上,可充其量只能玩点挠痒痒的游戏。
他总觉得,婉兮似乎并没有那么厌恶他,两人近来甚而称得上和睦,但婉兮总不肯让他做那事,实在把他煎熬的难受。
每天夜里,抱着个软玉温香的美人,只能看不能吃,对于一个气血方刚的青年人,可谓是天下最严苛的酷刑了。
好容易挨到清晨,他只觉得自己火气上蹿,两眼泛红。再这么着下去,他真怕自己唱上一出霸王硬上弓了。
当下,他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那个,这若是你们的妻妾不肯与你们同房,大多是什么缘故?”
这话一出,于瀚文与于好古一道睁大了眼睛。
于好古奇道:“三哥,你这是……”
于瀚文却笑了一下,溜眼瞧着于成钧,低低说道:“老三,你这话意思,你归府这么多日了,弟妹还不肯和你同房?”
于成钧哪肯承认此事,一口否认道:“那自然不是,但只是……只是……她……”
于好古性直,张口便问道:“三哥,莫不是三嫂同你有什么龃龉?又或是,她厌你?”
纵然再怎么敬仰,于好古心中倒也明白,如今这世风,三哥这样的男子是不讨妇人喜欢的。
然则,再怎样,她也是三哥的内人,既嫁了三哥,自然要好生服侍,方是为妻的本分。怎能因着个人喜好,就推三阻四?
他面色微沉,又道:“三哥,若不然,此事要不要告诉母妃?”
于成钧将脸一拧,斥道:“些许小事,告诉母妃做甚?你们不愿帮我想对策,那就罢了!”言毕,便大步走开。
于好古见他生气,急忙追上前去,说道:“三哥,我不是要去告嫂子的状。但这等事,还是母妃出面调停好些。”
于成钧走了两步,忽而停下,转头看着他,喝道:“老五,你且记好。若这事儿被母妃知道,不论什么缘故,我可全算你头上!”
于好古的脸顿时扭成一团:哪有这样不讲理的?
于瀚文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道:“老三,若我猜的不错……你们夫妇二人的新婚夜,怕是不怎么愉快吧?”
他到底是诸皇子之长,经历的也多些,这事上头更为老成。
果不其然,于成钧听他如此问起,脸上顿时一片窘迫。
于瀚文微微颔首,说道:“这倒也是常见之事,你们夫妇两个成婚之时都是头一次。她们在这等事上,多少都要吃些苦的。半夜,你又被派往疆场。她受了一顿折磨,却连丈夫的抚慰都没得到。这心里,怕是十分憎恶这事了。”说着,他瞧着于成钧,笑道:“这却得怪你,谁让当初顺妃娘娘替你安排的侍寝宫女,你怎样都不肯?若不是如此,你怎会半点人事道理都不通,又让弟妹吃了这许多苦?”
于成钧面色微冷,驳斥道:“不喜欢的女子,为何要去碰她?”
于瀚文有些讶异,说道:“然,这不是寻常事么?皇子年过十四,便有宫女侍寝,以教导人事。只是你不肯,所以身侧一直无人。”
于成钧不言,目光投落在不远处的一丛丁子香上。
淡紫色的羸弱小花,在明媚的春光之中,亦灼灼盛放着,展现着自己的芬芳与妩媚。
半晌,他方才开口:“既非中意,又何必只为学人事便去用人家的身子。于人于己,都是糟蹋。”
作者有话要说:王爷:什么,弱鸡和胖子都比我强?这绝不可能!
第48章
这话落地,于瀚文与于好古各自没有言语。
于成钧的言辞,委实过于惊世骇俗,在这两人看来都是不可想象的。
当今的世道,女子便是依附于男人,更不要提只是一介宫女之身。上有所需,则下必应之。选中了她们,还是她们的福气造化,便可从宫女中一跃而出,成了小主子。
难道,竟还有不愿的?
至于于成钧所说,于己也是糟蹋,更是无从谈起。不过是床榻事,听凭服侍也就罢了。这是侍寝的宫女,又不是正妻,还需得顾及体面,需得给予怜惜。
于好古禁不住说道:“可是,三哥,她们只是宫女罢了。”
于成钧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宫女,难道就不是人了?你不将她们当作人看待,但她们依然是人。老五,你说你将来想要去疆场。这领兵之人,心中若不能存仁义,若不能将兵士当做同等的人来看待,那你决然不能手掌万千兵士。即便兵士们听从于你,最终也是服从于军法,服从于你的身份,而非对你这个人心服。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如若不能让军队真正忠心于主帅,那是要生哗变的。”
于好古又道:“宫女而已,怎能和军中的兵士相提并论?”
于成钧一字一句道:“老五,你平日里对待身侧之人尚且不能以仁义之心看待,那么去了军中,又怎能立刻就怀仁以待军士?你当军士和你平日里所见的御前侍卫一般么?各个衣衫齐整,斯文有礼,恭敬谦卑?燕朝各地的粗汉,可都在军中。”
于好古听他三哥的一通教训,甚是赧然。这些道理,他也曾在兵书中读到过。他曾在心里想过,自己上了疆场,必定能大放异彩,必定能做的很好,甚至不会比他三哥差。
然而,今日听了于成钧这一番话,他方才察觉自己到底有多肤浅天真。
书本上的道理,唯有亲身经历,方能体会。
如此一场,倒是令他对他三哥越发敬仰钦佩了。
于瀚文冷眼旁观了半日,默然不语,待两人说完,方才出声道:“老三,你如此下去,也不是长法。弟妹到底是妇人,这种事难主动。如此,你不如去问问宫中管侍寝的老姑姑们。她们见多了新入选的秀女妃嫔,这等事上该有丰富的经验。或许,能替你想些什么法子。”
于成钧听闻,心想这倒不错,那些积年的老姑姑们见多识广,这样的事该有些什么办法。
想通关节,他便再也不肯耽搁,告辞了两人,疾步匆匆往承乾宫去了。
于好古见他三哥离去,也没了兴致,同太子告别,出宫回府了。
独留下于瀚文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上,望着兵刃架齐整整一排正在日头下雪亮如银的□□利剑出神。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越发觉得,相较于自己这个长兄太子,于成钧倒更有大哥与储君的风范。
上过沙场,手握雄兵,驰骋征战过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与前相较,如今的于成钧,越发的有勇有谋,有气度有魄力,亦有格局。
皇帝不肯临朝,无人敢谏,无人能劝,在于好古被于炳辉挑唆强谏被罚之后,更是成了死局。
扪心自问,当时将此事告知与于成钧,于瀚文是存了不良之心的。
若于成钧对此事不闻不问,那这位才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肃亲王,也就同那班尸位素餐的臣子毫无分别了。但如若他去面见帝王,依这位兄弟的烈火脾气,怕是立刻便要同皇帝起冲突。当面顶撞君王,他的那些军功不说尽数抵消,那光彩也要暗淡许多了。而皇帝,连续责罚两位劝谏的儿子,自然便是昏君无疑了。
这是一石二鸟之策,即便不成,于他这位太子也是无害。
然而,他不止敢去,还把皇帝劝了出来,并全身而退。
今日,他这番见地,更见一片仁者之心。
凡此种种,皆是为上位者,所必有的质素。
三年不见,于成钧当真是长进了太多。
于瀚文兀自沉思,正欲挪步,忽想起一件事来——他不肯招宫女侍寝,可是在去西北之前,尚未封王开府时的事情。如此推算,他有这番心性,可绝非是这三年之功。
这念头才自心头转过,他便觉背上一阵寒意。
于瀚文面色沉沉,负手而立,日头耀着他的脸,令那圆胖的脸上神情不甚分明。
正当此刻,场外一人快步过来,拱手行礼道:“属下寻了半日,原来殿下在此处。皇后娘娘传召,特命属下来请。”
于瀚文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之人。
这人身着侍卫服侍,腰佩长剑,面若冠玉,正是之前于成钧所引荐的罗子陵。
于瀚文见了他,打起精神,道:“陪两位王爷在此处练了练手,且闲聊了两句。既是母后召见,那便去吧。”
言罢抬步,罗子陵便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向坤宁宫行去。
于瀚文走着,忽问道:“罗侍卫,你跟随肃亲王几个年头了?”
罗子陵心中猛地一提,回道:“回殿下,属下是在西北军中,蒙王爷提拔重用的。”
于瀚文颔首:“那么,总不过一两年罢了。”说着,似漫不经心道:“这般说来,肃亲王可十分看重于你。那么多兵士与杂号将军,唯独你是他亲自带回京城,又荐到我这里。”
言至此处,于瀚文微微一笑:“足见你才干出众,不然老三断不会如此。投桃报李,你对老三,该也是忠心耿耿的了。”
罗子陵听闻此言,心中一凛,他没有抬头,只回道:“殿下这话却有无理之处。”
于瀚文似来了兴致,问道:“哦,哪里说错了?”
罗子陵便道:“属下当初为西北军军士,肃亲王为西北军统帅,故而自是投效于王爷。然,如今属下已为太子殿下的亲随侍卫,便是投效于殿下。属下是大燕的臣民,必是要效忠大燕的江山社稷,岂有效忠于一人的道理?”
于瀚文仿佛极是满意他的答话,唇角微扬,点头道:“不错,你很明白事理。比那些只知愚忠的蠢物,强上万倍。”言至此处,他忽而回身,看向罗子陵,微笑道:“你很好,踏实办差。若你果然是个忠心有才干的,将来必有你的用武之地。”
罗子陵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当然效命于太子殿下!”
于瀚文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去。
到底,他才是大燕的储君!
于成钧去了承乾宫,恰逢顺妃吃过午食,正当小憩。
嘉楠将他请进偏殿,行礼已毕,问道:“王爷此刻过来,是想见娘娘?那大约,还得等上半个时辰。若有急事,奴婢这便去请。”
于成钧挥手:“不必搅扰母妃,本王此刻过来,倒是特特来寻姑姑你的。”
嘉楠微微讶异:“王爷找奴婢,有何事呢?”
于成钧望着嘉楠,话到口边,却偏偏吐不出来。
嘉楠是顺妃身边的老人,年纪较顺妃还--gt;gt;大了几岁,到了如今也将近四十了。
于成钧看着她头上的苍苍发色,与发髻间插戴着的一支鎏金梅花钗,半晌方才低声道:“姑姑,我也是你看着长起来的。有些话,虽不好意思,我还是跟你说。”
嘉楠更觉诧异,但她久居宫闱,见多了各样离奇故事,还是从容笑道:“王爷实在抬举奴婢,有何吩咐,但说就是。”
于成钧遂清了清喉咙,将他和陈婉兮如今的难事讲了一遍,又窘迫道:“姑姑,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着你是老成的姑姑了,该有些法子。”
嘉楠初闻此事,甚是惊异,但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王爷与王妃都是出娘胎的第一遭儿,难免不知所措。
当下,她浅浅一笑:“王妃身子娇柔,难承雨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这选进宫的秀女,初承宠之前,总要有司寝姑姑教导其侍奉之礼,方能消受。如今王妃既有此麻烦,奴婢便取些物件儿与王爷。”
一语落,她便往外去了。
片刻功夫,嘉楠重新转回,手里拿着一方小小的布包,呈到于成钧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