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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吉赛尔抬起头,眼里泪水止不住往下流,碧绿色眼睛里第一次泛起马修从未见过的鲜活涟漪,她竟然在笑。
  不容马修说话,她一把用力抱住马修:“太好了,马修,我不是孤独的,你也是这样啊,太好了……我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马修被搞得一脸懵逼:“吉赛尔,这是怎么回事?”
  用手指擦了擦眼泪,眼睛红红的吉赛尔平复了一下呼吸:“马修,我和你一样,也是在这座远古石城里苏醒的。”
  马修整个僵在当场。
  不会吧,这样蒙也能中的吗?
  这也行?
  吉赛尔揩了揩泪痕:“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自然苏醒的。”
  “我是在秘法会醒来的。”
  女巫脸上有些惆怅:“当时我醒来时,秘法会的人都告诉我,我是因为一次事故所以伤到了大脑,过去记忆都不记得了。”
  “所有人都说,我一直都是秘法会的干事,从事药物方面的秘法研究,我的父母都在秘法会。”
  “我是雪莱家族的人,秘法会创始时雪莱家族就是这里的一部分,所以我也属于秘法会的一份子。”
  此时的马修并不知道,雪莱这个古老的名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第55章 吉赛尔·雪莱
  吉赛尔醒来的第一年,是她最懵懂也最开心的一年。
  这一年里,她活得无忧无虑,有一个疼爱她的美丽母亲,有一位威严又慈爱的英俊父亲。他们总是让吉赛尔多多休息,对她的身体关心备至,有一点不适都会十分紧张。
  三百多天里,吉赛尔都待在一栋湖中岛的宅邸里,这里有大多年轻女人需要的一切,各种款式颜色的服饰和裙子,精美的银质餐具和各式餐点,雍容华贵的地毯和柔软的天鹅绒床单,处处可见的镶金边巨大落地镜,还有一条黑色的忠诚大狗。
  如梦似幻的公主城堡里,吉赛尔过得十分惬意,她每天起床,洗漱后用餐,再挑选自己想要的项链、长裙、皮靴,接着是陪大狗“哭鼻子”一起玩在宅子里找毛球和飞盘的游戏。
  这条黑色大狗看起来威风凛凛,跑起来却很笨拙,因为它有点胖,找不到飞盘和毛球,它就会沮丧而悲伤地趴在地上,眼泪通过泪沟往下流,弄得一地就是。所以吉赛尔叫它“哭鼻子”。
  吉赛尔经常会抚摸着它脑袋上的毛,安慰这条胆小的大狗。
  “哭鼻子,你为什么要哭,找不到也没关系,没事,别哭啦,你最乖了。”
  可哭鼻子还是哭个不停,怎么都没法止住。
  它每次都很努力认真地去找那些球和飞盘,可笨拙的大狗要么是撞到柜子,要么是在楼梯上四肢打滑,弄得宅子里乒乒乓乓一片狼藉,倒是给过分安静的宅邸增加了一些鲜活的声音。
  吉赛尔发现,哭鼻子大概身体有点不舒服,或者说天生有某种肢体不协调的毛病,应该是一种先天性生理缺陷。
  先天性生理缺陷?
  她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一下就冒出这个奇怪的词汇。
  醒来之后,吉赛尔脑子就像是被放在冰块里太久的肉了一样,解冻缓慢,最开始她甚至连说话都做不到,后来才一点点变得身体自如。
  只是脑内还是很僵,稍微一想问题就痛得厉害。
  这次为了给哭鼻子治疗,吉赛尔忍住头痛,用鹅毛笔在草纸上试图找出一些思路来。
  父亲看到这一幕,对她表示了赞赏,并且说:“有需要的任何帮助,尽管提,吉赛尔,我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吉赛尔大受振奋。
  她要了一些基础的药剂学书籍,以及一部分关于生物和历史的杂学传记,通过阅读,慢慢吉赛尔僵硬生锈的脑袋也开始逐步复苏。那些精密零件之间也开始通力合作,让她重新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吉赛尔先是问父亲要了两具和哭鼻子一样类型的犬类完整骨骸,她将它们的骨头和哭鼻子比较,果然发现,哭鼻子四肢骨骼比例先天畸形。
  虽然有些难以相信,但它的左腿长在右侧,右腿长在左侧,所以走起路来总是无法保持平衡,移动起来笨拙而滑稽。
  吉赛尔想要给哭鼻子进行手术。
  “吉赛尔,你能够恢复原本就有慈悲和探索欲,这很好。不过,如果想要医治病人,不论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狗,都需要得到对方的同意。”
  父亲压了压帽檐,拎起叉状挂衣架上的大衣:“你可以问问,哭鼻子到底会不会答应。”
  吉赛尔抱着腿在哭鼻子面前认真地问:“哭鼻子,我会把你治好,让你以后跑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你愿意吗?”
  哭鼻子趴在地上,眼神无辜而可怜。
  吉赛尔只能用手拉了拉它先天畸形错位的左右腿,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它能够理解。
  结果哭鼻子拼命缩着身体,很快就缩到了桌子下最角落的阴影里,胖乎乎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明白了吗?吉赛尔。”父亲推开门,看了一眼哭鼻子:“这是一条很胆小的狗,所以它没有勇气去做出改变,就让它躲在你脚下吧,吉赛尔。”
  吉赛尔只能放弃给哭鼻子做手术的打算。
  接着,她沉迷于阅读各种书籍,她发现这是一种非常自然舒适的姿态,就仿佛过去她经常这样重复着每一天。
  吉赛尔渐渐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和书中很多人的不太一样,她不用为了生活而奔波,她也不用参与各种宴会舞会,她甚至没有听过父母说及自己的婚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和母亲一样火红色的头发,稀有的碧绿眼睛,像是猫,仔细看起来有几分狡猾,面容白皙而光滑,五官轮廓有一种古典般的娴静感。
  吉赛尔不知道自己多大,她曾经问过母亲。
  母亲只是在阳台上品着红茶说:“吉赛尔,女人不必知道自己的年纪哦,只需要保持美丽优雅就可以了,世人只在乎这一点而已。所以保持你的美貌,让不论男女都仰慕你而不敢靠近吧。”
  吉赛尔又问过自己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母亲对此更是脸上含笑:“不论过去和未来,你始终是吉赛尔,不是吗?你始终是我们雪莱家族的掌上明珠,我们以你为傲,不必在乎过去。”
  “吉赛尔,你如果非常在意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那就去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女儿。”
  吉赛尔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脑子里逐渐恢复的学识告诉她,自己这样的状况还是不正常。
  父亲和母亲会每隔几天用针头提取一些她的血液,说是用来检测她是否有好转,并且会让她吃下一些颜色怪异的药汤,说同样是为了后续恢复。为彻底将病治愈,所以哪怕看起来已经恢复也需要后续服用一段时间药物。
  每次服用那些药物,她就会立即入睡,第二天早上都会有一点浑浑噩噩。
  药物是有副作用的。
  吉赛尔开始将这些药汤偷偷提取一部分,用她从父亲那里要来的一些玻璃仪器,将药汤加热提取,用蟾蜍和麻雀做实验——实验精神得到了父亲的高度表扬,并且给她额外提供了一只红毛猴子。
  结果实验发现,只要服用了这些药物,不论是蟾蜍还是麻雀都会出现精神幻觉反应,它们都表现出一些离奇的动作,哪怕伤到自己也不会苏醒。甚至有一两种药物是直接的毒素,红毛猴子因此而死。
  吉赛尔心里疑云越来越重。
  到底自己之前是出了什么状况,以至于需要这些奇怪又危险的药物来混合,作为抑制症状的配方。
  与此同时,哭鼻子也越来越虚弱,它原本就不是一头特别威猛强壮的犬类,更像是一个拥有壮汉躯壳的婴儿,更需要吉赛尔的关系和安抚。
  有天哭鼻子哭了一夜,吉赛尔照顾着无声哭泣的大狗,抚摸它柔软的背脊和发福的肚子,希望这样能让它减少痛苦。
  哭鼻子吃力地爬到了墙角,将自己爪子探入燃烧着火焰的壁炉里,顿时屋子里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它却根本不觉得一样,狗爪抛出了一根还发红的炭木。
  吉赛尔以为它是疼痛到要伤害自己,有点束手无策。
  然后她看见,这条狗咬着发红的炭木在地上挪来挪去,姿势奇怪而吃力,最后它瘫软在地,一地口水和尿液。
  哭鼻子死了。
  吉赛尔看到它在木地板上用炭歪歪扭扭写着:跑,吉赛尔!
  第56章 吉赛尔的使命
  难以描述的恐惧抓住了吉赛尔的脖子,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一切都突然变得不一样。
  哭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为什么拼命在地上写字提醒自己快跑。
  吉赛尔忍住内心的害怕和惶恐,她抓起一旁的小刀,将哭鼻子进行了尸体解刨,活着的人和动物会说谎,但他们的尸体无法说谎。
  小刀轻轻划开狗皮,里头发黄的脓液一下子都流淌了出来,黏住了吉赛尔的手指。
  吉赛尔立即看出了不对劲。
  这一层狗皮和里面的肌肉和脂肪是分裂状态,所以中间才会有那么多粘液,而且是以一种奇特的细线缝合在一起。剥离狗皮之后,里头就露出非常奇特的肌肉躯体。
  哭鼻子的四肢是完全被组合在躯体骨骼上,左右肢体装反了,这才导致它跑动起来失衡和出奇笨拙。
  骨头是用铁钉给钉在一起,再用铜线缠紧,这种粗暴的方式让肌肉大片腐烂划伤,里面也到处都是溃烂和脓疮。哭鼻子身体之所以显得大,不是因为真的巨大,而是大片脓疱和脓液积攒在体内和体表,以至于让皮肤鼓起浮肿。
  吉赛尔几乎能够想象,哭鼻子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到铁钉和铜丝戳入撕裂肌肉,那种无法抓挠的针刺感和割裂伤让人绝望。
  她忍住内心不适,继续检查尸体。
  哭鼻子伤痕累累的肌肉形状很奇怪,看起来不像是狗的身躯,更像是一个成年男性被剥下皮肤之后的模样。
  将它彻底还原模样后,吉赛尔看得心里无比难受。
  哭鼻子根本不是一只狗,他是一个被斩断了四肢的男人,被剥离人皮后缝上狗皮,脑袋颅骨被改造后扭曲成狗头形态,耳朵也是黏合的皮肉。原本应该是嘴的地方被套上了一具狗嘴骨,看起来格外渗人。
  吉赛尔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她脑子里浮现出父亲模样的模样。
  端庄优雅的母亲,理性恪守的父亲,实在让吉赛尔没法和这样将人折磨成非人的疯子联系起来。
  吉赛尔陷入了一场迄今为止最漫长的思考。
  她想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女仆过来打扫地上的残骸,父亲站在门口敲门,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吉赛尔,我的女儿,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问。今天你有很多时间,我会答复你想知道的东西,开诚布公。”
  父亲摘下帽子,温和地看着她。
  吉赛尔发现她别无他法,她没有过去,不知道未来在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吉赛尔·雪莱。
  哭鼻子让她逃,她也想过,但很快就得到一个绝望的答案:没有任何机会。
  这座孤独的老宅坐落在一处湖中岛屿上,可连水鸟都不曾靠近过宅子,它们远远就飞开了,不敢接近这个禁忌之地。
  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水域,没有船只,没有其他建筑,吉赛尔甚至不知道父母是怎么过来的,又是怎么离开这个湖中岛。
  吉赛尔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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