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惊变

  得知宋遇要去找萧岩，盛幼熙是一百个赞成。
  宋遇见她激动，忍不住叮嘱：“你别说漏嘴了啊，我到时候给我师父一个惊喜。”
  “知道知道，一定不说。”盛幼熙在嘴巴前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宋遇被她逗笑，内心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盛幼熙可是出了名的“大嘴”，藏不住话。
  盛幼熙也跟着笑了起来，紧接着想到什么，连忙讲道：“对了，你妈那边，你得瞒好了。”
  “我知道，所以这周末我回家，这样下周就可以找借口不回了。”
  宋遇几乎每隔一周回一次家，按照原来的安排，她应该是这周末待在学校，下周才回家。
  现在突然改变，所以到周五这天，她决定先给杜妍打个电话通个气，免得再次发生上次在家门口撞见杜妍和张祺一起的那种尴尬事件。
  但不知道杜妍在忙还是怎样，手机竟然无人接听。
  与此同时，她爸竟然来了。
  “爸？”
  接到电话下楼的宋遇看着出现在宿舍楼下的宋正华，不禁一脸茫然。
  他最近不是在忙着破产重整的事情吗？怎么有空来找自己？
  “你这周是打算回家？”宋正华见她拎着包，不免问道。
  宋遇点了点头。
  “那跟我走吧。”
  “爸？”宋遇疑惑。
  “走吧，上车再说。”
  见宋正华的脸色有些凝重，宋遇摸不着头脑，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她只能跟在她爸身后上了车。
  见宋正华坐在了驾驶室，她不免问道：“爸，刘叔呢？”
  “我给你刘叔重新推荐了一份工作，他已经走了。公司现在比较难，只能尽量节省开支。”
  宋遇早前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还有些不信，直到现在才敢确信，心中不免更加感慨：宋氏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叹了口气，不去操心这些自己管不了事，回到正题，问道：“爸，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车子驶出校园，融入车流。
  宋正华目不斜视，像是在认真开车，没有马上回答宋遇的问题。
  直到十字路口等待红灯的时候，他才挂挡拉好手刹，然后偏头看向宋遇讲道：“小遇，接下来爸爸和你说的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话，宋遇陡然生出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拽紧安全带。
  而她面前的宋正华嘴唇嗫嚅，似乎难以启齿。
  “爸……”宋遇忍不住喊道。
  宋正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搭在了她肩头。
  宋遇偏头，望着肩上的大掌，内心更加惶恐不安起来。
  “你妈妈她……她挪用资金被查出来了，恐怕要面临刑罚。”
  “什么！”宋遇瞬间拔高了音调，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令人遍体生寒，即便车内开了空调也丝毫阻挡不了这寒意的入侵。
  “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你初三那年不，咱们家的公司那时候也差点儿没挺过去。”
  宋遇怎么不记得？
  那会儿她初三，正面临中考。
  家里突然发生变故，虽然父母没在她面前主动提过，但她又不是傻的，大致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判断出家里发生了大事。
  她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心态很容易受外界影响，这直接导致她模拟考试考砸了。
  考试成绩出来后，学校要开家长会，她爸她妈忙得都没空管她，她成绩又下滑得厉害，又请不来家长，弄得班主任着急上火的，这把火不免就烧到了她身上。
  那段时间，年纪小小的宋遇也算是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挫折。
  至今回想起来，宋遇都觉得初三那个夏天的天空好像都是灰色的，也不知道是复习太辛苦，还是那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导致的。
  记忆回笼，宋遇突然反应过来她爸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所以爸你的意思是……当年是我妈挪用了她们公司的资金，所以宋氏才起死回生的？”
  瞧见宋正华露出愧疚的神情，宋遇震惊极了。
  宋正华痛苦地讲道：“是我对不起你妈，要不是这次破产重整，这件事或许就不会被翻出来，是我……”
  “多……多少钱？”宋遇的声音都颤抖了。
  她妈妈他们公司虽然不是国企，但是挪用资金也并不比挪用公款的罪名要轻啊！
  无论是宋遇他们教会计的老师还是教法学的老师在上课之初都会拿财务人员犯罪的案例当作反面教材，就是为了警醒他们这些日后即将走上经济岗位的人恪守职业操守、遵纪守法！
  那时候宋遇听到这些案例并不以为意，总觉得这样的人和事离自己很远，结果……
  “爸，我妈挪了多少钱？”宋遇忍不住再次问道，语气有些焦灼。
  宋正华惭愧地撇开头，然后才讲道：“……三百万。”
  “三百万！”
  宋遇还想再说什么，红灯变成绿灯，宋正华已经转头回去启动车子。
  看着父亲的侧脸，宋遇咀嚼着“三百万”这三个字，除了难以置信还是难以置信。
  这还是几年前的三百万！那时候的钱可比现在的钱更值钱！
  想到这里，她连忙打开手机，颤抖着在浏览器里输入“挪用资金三百万怎么判刑”的关键字眼。
  网速有些慢，等待的每一秒都让她觉得分外煎熬。
  而当小圈终于转完打开浏览界面时，看着网页上五花八门的回答，宋遇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窟。
  “我妈当时挪了多久。”她忍不住朝他爸问道。
  “就挪了两个多月，后来银行那边贷款批下来后我们就填上了。”
  “两个多月，那还不到三个月。”宋遇连忙激动地举起手机，“不到三个月不算挪用资金的！”
  宋正华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爸？”
  “没用的，数额太大，而且你妈是挪给咱家公司的，属于营利活动。”
  杜妍出事的第一时间宋正华就咨询过律师了，杜妍挪用资金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只能从她事后积极归还的行为上去争取减少刑罚。
  “那我妈会怎么样？她现在在哪里？”宋遇忍不住问道。
  “我已经给你妈妈请了律师，具体怎么样还要看最后的判决结果。目前你妈被拘留了，我还在想方法看能不能取保候审。”
  因为涉及的金额太大，公安机关那边不给办理取保候审，但宋正华还在努力争取。
  宋遇靠着椅背，望着晚高峰时间红了一片的汽车尾灯，视线里一片红，脑袋里也是一片红，完全无法思考。
  “今天你跟我回去吧，你一个人回家我也不放心。”宋正华讲道。
  宋遇没回答。
  宋正华觉得旁边太过安静，连忙偏头扫了她一眼，然后就发现孩子哭了，那眼泪顺着眼眶流淌出来，满脸写着无助惊惶。
  偏偏她还要强，连忙用手抹了眼泪，那动作神态，又透着些倔强坚强。
  宋正华看得心疼不已，连忙踩了刹车，从扶手箱上抽了纸巾递过去。
  “小遇，都是爸爸不好，你别哭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你别哭了。”
  宋遇接过纸巾，将头偏向车窗那边。
  她擦着眼泪，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正华，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不是不怨恨的。
  一想到她妈妈竟然为宋家做到这个地步，而那时候宋正华私生子都有了，她就愈发难过。
  可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所以她只能撇开头。
  宋正华如何会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这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当初因为他和杜妍离婚的事情还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连qq都没落下，后来还是过了许久才重新加上好友。
  自己女儿，他怎么会不了解？
  “对不起……”他只剩这么一句。
  听着宋正华略带沙哑的声音，宋遇垂眸。
  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来处理这件事，于是问道：“爸，我这两天能够见到我妈吗？就是找机会见一面都行。”
  宋正华蠕动了一下唇，看得出十分为难。
  宋遇在他这里知道了答案，不免失落，随后她突然想到张祺，连忙掏出手机。
  正要给张祺打电话，又想到她在她爸车上。
  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直截了当，她索性问道：“对了爸，你和张叔叔联系过没，他那边有方法吗？我妈出事他怎么看啊？”
  “张叔叔？你是说张祺？”
  宋遇点头。
  宋正华虽然与张祺不对付，语气里也有几分不屑，但说出来的话还算客观公正。
  “他也在四处奔走，倒还算积极，不过应该暂时也没门路。”
  宋遇抹掉眼角的泪，然后讲道：“爸，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不想去你那边，去那边我不自在，林……你老婆也不高兴。我在家里很安全的，小区的安保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本来想直呼林雪娴的大名的，毕竟她对林雪娴真是半分好感都没有，甚至还带着几分仇视，但碍于宋正华的面子，所以最后这个“你老婆”的称呼已经算是十分客气了。
  宋正华想到这一系列的事情归根结底就是林雪娴引起的，心里也对林雪娴有成见，所以也就没纠正宋遇。
  “真要回去？”
  “嗯，我还是回家吧，顺道回去拿一些换洗的衣服。”
  既然宋遇都这么说了，宋正华也不好坚持，只是在回家之前，他还是带宋遇去解决了晚饭。
  餐桌上，父女俩都没什么话可说。
  杜妍出事，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两人身上，谁还能言笑晏晏呢？
  回小区的时候，小区自动识别了宋正华的车牌，宋正华突然有种“回家”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送宋遇上楼，看见她打开门，瞥见那屋里没怎么改变的陈设的时候达到顶峰。
  “爸，你回去吧。”宋遇没有请他进屋坐。
  宋正华看着女儿疏离的面孔，心里酸涩，终是应了一声“好”，然后与她告别。
  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看着电梯墙壁上映着的中年男人熟悉的面孔，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宋正华突然有种时光飞逝、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林雪娴虽然温柔小意，可家里出事，她别说帮忙，不添乱就好了，甚至说到底这祸事就是她惹出来的。
  对比之下，脾气臭、总是冷着张脸、行事霸道的杜妍却帮了他最多。
  仔细想想，他真的很对不起杜妍。
  电梯门打开，停车场略显阴冷的风猛地吹来，令他霎时间清醒了几分。
  原来许多人和事都不是只有表面看到的那一副模样。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楚了藏在下面的那一面，也才懂得谁才是该珍惜的人，可……似乎已经晚了。
  握紧车钥匙，摁了开锁键，车子“滴滴”地叫了起来。
  宋正华终是抬步朝车子走去，一步一步离开了这个早就被他抛在身后的家。
  人总是要回到自己选择的路上。
  车子疾驰，车窗外的光影似时光倒退不可追，唯有人，继续向前。
  *
  最后，宋正华和张祺都没能为杜妍争取到取保候审。
  没办法，涉案金额太大。
  而杜妍是刑拘，除了辩护律师之外，其余人都不得探视，宋遇想见一见母亲的希望也落了空。
  母亲出事，宋遇哪里还有心情去见萧岩，只能白白浪费了机票。
  她也不敢待在寝室，怕被室友看出端倪，只好又回了家。
  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宋遇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害怕。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母亲在她生命中的份量是如此的重，可她平时都忽略了。
  “呜呜——呜呜——”
  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宋遇偏头望去，看到客厅里黑黢黢的，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回来的时候没开灯，此刻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光亮。
  伸手摸过手机，宋遇看到屏幕上的“师父”两个字，顿时陷入犹豫。
  也就在她出神的这一刻，家里的门锁突然“滴”的一声。
  那是指纹解锁的声音，这时候有他们的家指纹的只能是张祺。
  宋遇正想着，门已经打开，门缝处露出一丝光亮，然后这光亮很快消失，因为来人以极快地速度掩上了门。
  宋遇正准备起身叫人，谁知道就瞧见那人用手机屏幕照明，脚步极快地沿着走廊轻车熟路地朝她家书房的方向走去。
  宋遇顿时疑惑不已。
  他为什么不开灯？
  难道不是张祺，是贼？
  她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将来电摁掉，然后从沙发上起身。
  刚起身，她想到什么，又赶紧在手机上输入辖区内110的号码，大拇指放到拨号键上，随时准备拨出去，然后也不穿鞋，直接穿着袜子轻手轻脚地朝书房的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