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白明禹不服:不过就是卖酒,大哥能卖到伊尔库茨克,我怎么就不能卖得更远些?
  白老爷有点惊讶,但很快就笑起来,点头道:行,你小子这点还不错,快吃,吃完了爹带你去见几个客商,今日也该我们走动一二,你若是表现的好,爹就送你一匹马。
  一提这个白明禹就来劲儿了,把手里最后那点饼吃了,掰碎了油条泡在面汤里,端起碗来扒拉了几口吃了个干净。
  白老爷耐心教子,而另一边九爷也在养小孩。
  东院。
  主卧是一个套间,外头连着一个花厅和下棋的罗汉塌,上头的棋盘未撤,还摆着半盘残棋,一旁小碟上还有一只剥开的橘子。
  卧房里烧了地龙,暖意如春。尽管已足够暖,但还是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脚踏边上摆了两双鞋,全都是规规矩矩的。
  守夜的人这会儿正睡在床尾,一头黑发柔顺乖巧,垂落下来和浓密眼睫落在一处,偶尔随着呼吸微微动一下,人也乖得很,蜷缩在大床一角,盖了一点薄被,抱着一只靠枕脸都埋了小半进去,只露出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唇,透着健康的红润。
  冬日天亮的晚,加上昨夜陪着下了半宿的围棋,谢璟还在沉沉睡着。
  九爷浅眠,忽然听见床尾那闷哼了一声,略微坐起,果然瞧见谢璟小腿微抖。他伸手过去给顺了一下,刚捏上小腿肚,谢璟就疼得闷哼一声,没两下谢璟就受不了,伸手过去按住道:爷别弄,疼,让我缓缓。
  九爷手上略停,但没挪开,慢慢给他揉捏。
  谢璟眼里都湿润了,眨眨眼,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气。
  又抽筋了?
  嗯。
  回头让小厨房给你炖点骨头汤,若还是疼的厉害,就让医生来瞧瞧。
  谢璟自己揉了两下,摇头道:不用看医生,多吃两碗饭就好了。他以前在戏班的时候就这样,那会吃的还不好,比这疼多了,不过也是这两年蹿了个子,忍忍就过去了。
  九爷敲他脑袋一下,气笑了:怎么,在我这饿着你了?起来,带你吃饭去。
  谢璟正在长身体,睁开眼就饿,听见就准备下床,九爷拦着又伸手把他裤腿放下,叮嘱道:小心些,外头还冷,受凉了晚上又要哭鼻子。
  我没哭
  九爷抬头看他,手指伸到他眼尾碰了那一点湿润,故意逗他道:没哭,那这是什么?
  谢璟有点不好意思,匆匆穿了鞋,披了外套就出去了。
  九爷畏寒,早上起来的略慢几分,等他下床的时候,谢璟已经洗漱好了换了一身日常穿的衣服,捧着热手帕在等他。
  谢璟给他擦脸,一边问道:爷,今日穿什么?
  厚实些的吧。
  爷要出门?
  倒也不是远门,就在前厅,今日有贵客到访。
  谢璟答应了一声,去准备了衣服,服侍九爷穿戴好又一同用过早点,去了前厅。
  在前厅等了不多时,黄明游就来了,他一过来就要拽着谢璟他们回卧房,走走,昨日那盘棋我想了半夜,终于想到了应对方法!小谢,你做个见证,瞧我今天非扳回一城不可!
  谢璟一听就头大,反手拽住黄先生,他如今十五,长高了不少,和黄先生个头相仿已能拽住对方了:先生,爷今天要等一位客人,不如,不如他这边也说不出口我陪您下棋五个字,吭哧了半天,忽然听到后院一阵锣鼓声,立刻道:不如我陪您去看戏。
  黄明游平日爱好不多,除了看书下棋,也就喜欢看戏了,听到他这么说感兴趣问道:哦?府里又请了戏班吗,哪儿的呀?
  九爷不着痕迹跟他点点头。
  谢璟就挽着黄先生的手,一点点把人带出去,边走边道:外头来的戏班,今儿早上刚到。上回白家老爷寿诞那会请了尚玉楼尚老板,这会儿换了一位,听说是北平有名的角儿,您去瞧瞧,我也看不出来,好像叫柴雪什么
  柴雪河!黄明游转眼就把下棋扔在脑后,拽着谢璟的手高高兴兴往后面戏园走,快快,我一早就听说过,这两年在北地一直没能亲眼去瞧瞧,听说他唱的《借东风》好极了!
  黄先生什么都好,唯独棋艺差了些,而且还不肯轻易认输。
  这会儿只要不谈棋,谢璟陪他去听一天一宿的戏都愿意。
  白家戏园这两年戏园又翻修过一回,比之前气派了许多,戏台高出些许,石栏上雕了山水花鸟,十分富贵。
  黄明游带着谢璟到了的时候,台上的柴雪河正在亮嗓,穿了一身大褂,也未施妆,瞧着是个二十七八岁非常和善的男人,相貌堂堂,颇有英姿。他瞧见有人来,也未停下,唱完几句之后,得了黄先生一句喝彩:好!
  柴雪河朝这边略略躬身施礼,十分和气。
  黄明游兴致勃勃,上前几步,谢璟跟上去帮着介绍道:这位是黄明游,黄先生。
  柴雪河显然听过黄先生大名,连忙又是躬身一礼:久仰久仰!这次能来北地,一直就想见先生一面,上次托尚老板的福,得了先生手书墨宝一副,实在欢喜,理应亲自道谢。
  黄明游写得一手好字,又是极出名的文人,墨宝千金难求。他送字画也不拘对方是什么身份,觉得投缘了,就送,不喜欢的哪怕是坐在高位也懒得搭理。
  黄明游对柴雪河也只是听过,这是第一次见面,就觉颇为投缘:柴老板客气了,我之前一直听尚玉楼说起你,听说你诸葛亮演得极好!
  柴雪河笑笑道:哪里,比起尚老板还差上两分,若黄先生不嫌弃,我待会给您唱一段?
  哎呀,那可真是好极了!
  黄明游携他手一同过去,边走边研讨戏曲腔调。
  柴雪河为人恭谨,说话也总是和和气气的,还教了黄明游几个起势和亮相,黄明游学得高兴,竖起大拇指夸他道:你比尚玉楼大方的多,上回他过来,唱了一段倒也中规中矩,只那一手连珠炮实在好极了,火彩次次不落,足足亮了几十回,把青河一众人都给看呆了!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说,可真急坏了我。
  柴雪河只笑,点头说是。
  黄明游摸了摸唇上细长胡须,嘿嘿乐道:后来我让小谢去偷瞧了,原来是香粉,他倒也用心调配了,难怪能有今日这般地位,听他一场戏不亏。
  柴雪河见他说破有些惊讶,回头看了他身后站着的少年,却看愣了片刻,紧跟着恍然道:你就是谢璟?
  谢璟点点头。
  柴雪河连声道:难怪,难怪!
  谢璟疑惑,看向他也没开口。
  柴雪河却是盯着人不放,从眉眼一直大量到身段,又跟着落回那一双出奇黑亮的眸子上,赞叹道:怪不得玉楼每年回去都要赞上许久,我之前只当他吹牛,原来还真有这么俊俏的人。
  谢璟不太爱听别人夸他俊俏,猛一听,像是在说女孩。
  柴雪河却是忍不住走过来,一边看他一边伸手比划,让人拿了一顶头巾和一件银丝纱团的白衫领过来,给谢璟扮上之后眼睛都亮了:合适,太合适了!
  谢璟没提防他来这么一下,这两年尚玉楼来了几趟,但都是游说为主,还真没上过手。
  黄明游按住谢璟要脱下团领的手,也点头称赞:小谢不急,让我瞧瞧,确实有点儿意思啊。
  谢璟看了一眼黄先生,忽然就不动了。
  他宁可唱戏,也不想回去陪黄先生下完那盘棋。
  柴雪河问道:小谢会翻跟头吗?
  谢璟原本想说不会,但转眼看见黄先生已经露出有些满足的样子打算挪步离开,立刻开口道:会!说着还给他们翻了一个,大约是身上棉袍轻薄,又系了腰带,少年人的身条抽长纤细,脖领上一团雪白银纱,翻起来格外吸引人目光,连着翻了三个之后,脚尖落地,悄无声息,漂亮极了。
  柴雪河夸赞不已,连黄明游都被吸引过来:哟,小谢,你还会这手哪?真不错!
  谢璟其实会得还挺多。
  他上一世刚到省府的时候,除了谢晚舟这个名字以外,众人还喊一声小月山。
  因为身姿形似杨月山大师,落了这么一个名号。
  算起来他也是这几年开始崭露头角,比柴雪河小上一旬,却算是同一批人。当时尚玉楼成名已早,但极会做公关,外头提起也都是说赏月赏雪赏梅之类趣话,全都是尚玉楼放出去的风儿,赏不必多说就是他尚玉楼,月是指谢璟这位小月山,雪就是柴雪河。
  尚老板一分钱不花,连蹭了好几位正当红的人的名气,美滋滋。
  柴雪河此时喜不自禁,一来喜爱谢璟外貌出众,二来是看中了他的身手,没聊几句竟然也学着尚玉楼一般开始游说起来,只是话说得有水平的多。
  柴老板抬头瞧了谢璟,真切道:小谢,年后省府有场赈灾演出,我等义演筹粮,你若是有空我让人来接你,不需唱腔,演个武生怎么样?或者你就亮个相?这不难,我可亲自教你,我瞧着浪子燕青就正合适,你同我一起唱《三盗令》如何?
  谢璟:
  黄明游疑惑道:《三盗令》里燕青不是许多唱词吗?
  谢璟也看向柴雪河。
  柴老板脸色不变,和善笑道:不多,不多,就几句。
  谢璟心想,那可不是几句的事儿,这人瞧着老好人一般,怎么拐不走还连蒙带骗。
  谢璟摇头:不了,我上台紧张,平时就爱翻跟头。
  九爷在东院等贵客,一时半会来不了,那他就要陪着黄先生下一天棋,还不如在戏台上翻跟头来的轻松。
  柴雪河连叹可惜,但也没耽误夸奖谢璟:小谢年龄正合适,我一瞧见他就忍不住想起书上写的那几句,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瞧瞧,这可不是活脱脱一个小燕青吗?
  黄明游也笑呵呵点头,道:外形俊俏,身姿风流,膀子倒是没那么宽,这腰却是够细,确实像!
  谢璟被吹了半日,一点都不为所动。
  他吹拉弹唱是会不少,但并不想做风月丛中第一名若他没记错,浪子燕青的批注上就是这么写的,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看几册账本,替爷做点事。
  谢璟陪着黄先生在戏台上观摩一阵,瞧见柴雪河开始唱戏给黄先生听,抽空找机会开溜。
  他绕过台面,从侧边栏杆翻身而下,还没跑上几步,拐过树丛一头撞进了人怀里。
  九爷把人按住,揉了脑袋一把:这么急,这是想去哪儿躲懒?
  谢璟揉着鼻尖抬头,还未回答,就瞧见九爷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身西装和厚呢大衣,忽然凑过来,笑着道:他没躲懒,我刚才瞧得清楚,那几个跟头翻得可真是漂亮,哎,你叫什么?
  谢璟看着对方愣了片刻。
  九爷等了半日的贵宾,竟然是曹云昭,曹少爷。
  曹云昭是个戏痴,平日里兴致上来自己还要扮上唱一曲,他家世显赫,请来配戏的都是名角儿,可谓是终极票友了。他见谢璟只呆愣愣看着自己,也不回话,觉得有趣,伸手刚要碰一下就被白九爷将人揽在身后,急道:白九,你这是做什么?
  九爷淡淡看他:我还未问你想做什么。
  曹云昭道:不过想同他说上几句话,怎么,说话也不行?
  九爷没放人,边走边道:不过是家里养的一个小孩儿,没见过外人,有些怕生,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
  曹云昭还想回头去找谢璟,却被白九爷岔开话题,忽然问起他父兄的事。
  曹云昭叹了一声:还能如何,我父亲身体还好,就是大哥怕我去北平,防着呢,我也不想同他们争,每天陪着一帮老头子们打太极,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明明背后都骂祖宗了,见面儿还赔笑这种日子我是受不住,不如待在北地,空了就听听戏、排排戏,多好?等年后我还组织了一场赈灾义演呢,票都卖光了。他说着又想起来,两眼发光道:白九,你身后这小孩借我用用,我
  九爷打断他道:此事甚好,算我一个,捐你一批粮食。
  曹云昭:啊,那多谢!还有你身边这个
  九爷摇头:人不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更新晚啦~抱歉!=3=
  小剧场:
  曹少爷:白九你怎么回事!以前我还带你去见偶像,还花钱请偶像和你一起吃饭,怎么现在你看都不让看啊?!
  九爷:对。
  曹少爷:???
  2
  不花一分钱营销的尚老板美滋滋。
  3
  柴老板觉得小谢真不错。
  柴老板决定也下手抢人。
  尚玉楼:???
  尚玉楼(撸袖子):老柴,你不讲武德是不是!
  第51章 牛骨汤
  曹云昭跟他关系极好,认识多年,印象里的白九对什么都不太在乎,到手的文玩古物,把玩一阵他们互相交换也是常有的事儿,他要是看上什么问白九讨要,也一准能行,这还是头一回没要到。
  越是这样,曹少爷越发好奇了,拿视线打量了白九身后的那个少年,除了模样出挑了些,其余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白九爷陪着贵客来找黄明游,只因曹云昭身上带了一封书信,要亲手交给黄先生。
  曹云昭一瞧见黄明游,先过去问好:先生好,两年没见,您身体还好?我带了好些辽参,一会送去小厨房,做您最爱的小米辽参粥。
  黄明游当初教过曹、白两家的少爷,是后来才去了白容久身边,因此曹云昭也喊他一声先生。黄明游瞧见自己学生也是笑容满面,笑呵呵道:难为你还记得,不过这里的厨师没有全德斋的好,恐怕做不出那样的好味道。
  曹云昭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来的时候特意把全德斋的大厨一同带来了,先生好久没吃他做的菜了吧?中午让他露一手,好好做几道您老爱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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