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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她依然是这样,不叫他的名字,也不肯换他父亲,于是只能生硬地称呼官职,哪怕此刻他早已是阶下之囚。
  彼时皇帝正在宫人的服侍下更换丧服,闻言没做什么表示,等衣服穿好、冠冕也戴好后才道:“早猜到你会这么说,但现在不行。你怀着身孕,我不放心你去见他。”
  “可再拖就没机会了。太上在这个当口驾崩,打乱了你的计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时间没多久了吧?我一定要在那之前见他一面,许多话如果不说,我这辈子都会遗憾。”
  她态度坚决,皇帝熟知她性情,明白一味推脱确实不是办法。思忖片刻,终是道:“好,我让你见他。但什么时候去、该怎么做,你都得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大家讨厌的太上皇领盒饭啦!临近结局真是盒饭发得勤快啊,后勤部门的经费都快不够用了呢!o(*≧▽≦)ツ
  第139章 监牢
  无论哪里的监牢都是阴森森的,大夏天也弥漫着寒气,仿佛从地底升腾出来的雾般,挥之不去。叶薇裹在黑色的披风中,身后跟着安傅母,由狱官带着往前走。那人只顾埋头引路,仿佛半点不觉得这样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来这种地方有何不妥。
  他们要见的人身份特殊,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中,两人绕了好几个弯又下了十来级台阶,才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已经换上了白色的囚服,负手立在牢房中央,仰头望着小窗,似乎想透过它看到外面的风景。叶薇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这姿态甚有气势,仿佛时至今日他依然是那个笑卧金马玉堂、号令群臣的当朝左相,而非性命都要不保的阶下之囚。
  她做了个手势,狱官低着头退下,安傅母扶着叶薇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狱门一臂之外的地方,沉默不语。
  宋演欣赏够了夏日天光,这才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在这当口还派人来看罪臣。”
  叶薇松开安傅母的手,微微笑了,“不是陛下有吩咐,是小女有话想和大人讲。”
  宋演听见声音便觉诧异,待回头看清来人面孔时,脸上的表情已相当精彩。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会是个女人。
  颐妃?陛下派她过来做什么?
  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叶薇道:“也不是陛下派我来的。是我多番恳求,他勉强同意让我过来。”
  宋演视线落到她挺起的肚子,眉头控制不住地蹙起。刑部监牢向来被看成煞气聚集的地方,皇帝脑子是有多不正常,才会让自己宠爱有加、怀了身孕的妃子来这种地方?他在想些什么?还是说,他又有新的招数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忍不住溢出丝苦笑。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冒这种风险来对付的?败军之将,要将他挫骨扬灰都易如反掌。
  “大人是不是在好奇,为何小女要在这样的节骨眼来见您?其实是有两件事,我很想亲自要告诉您。因为关系重大,我怕别人来讲您不肯信,非得挺着肚子过来,才能显示出我的诚意。”
  宋演觉得滑稽。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时候这种深宫妇人都也到他面前装模作样了?他入朝拜相、掌控天下的时候,她还没生出来,这会儿仗着身后有陛下,就真以为能戏耍自己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客气道:“娘娘有事请讲,罪臣洗耳恭听。”
  叶薇熟悉他这个表情。他是儒相,是翩翩君子,所以哪怕面对身份能力远低于他的人也不会趾高气扬。这样的温和与疏远,是专为那些瞧不上眼的人准备的面具。
  他根本不屑于和她纠缠。
  “第一件事,便是太上已于上个月二十晚驾崩,大人与太上君臣一场,自然也要哭一哭的吧?”
  “多谢娘娘告知,此事罪臣已然知晓。”
  太上驾崩、举国齐哀,狱中的官员也要服孝,他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一个月前就已有了准备,等到真的发生,没有惊讶抑或悲伤,唯有终于到来的如释重负。
  那是他的君主,愚蠢而无能的君主。是他的信任与提拔,才让他有机会得到泼天的权势和富贵,从此改写命运。他走了他应该难过的,因为明白再也没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遥想多年前,他在上林苑奋不顾身救驾,如果没有那件事,君王的命早就没了,而他也没有之后的种种际遇。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们君臣的命运是维系在一起的,他活着他便身登绝顶、俯视四合,他死了他便功败垂成、霸业成空。
  “原来大人已经知道了。适才看您面无哀荣、神态自若,小女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宋演没心思和她打嘴仗,从刚才起就觉得她话里藏着古怪,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她跟他自称什么?小女?这种晚辈对长辈、民女对上位者的自称,她怎么会用到自己身上?
  他不动声色,“颐妃娘娘是侯阜人?”
  “是。”
  “那罪臣与您没有姻亲关系吧?”
  “大人祖籍惠州,自然与叶薇没有姻亲关系。”
  “既然如此,罪臣受不起娘娘的礼遇,还望您快些收起来。罪臣如今是不怕折寿了,只怕娘娘您胡乱开口,乱了辈分、惹人笑话。”
  “不,大人当然受得起。这世上若还有谁受得起我的礼遇,那便只有您了。”莞尔一笑,“这便是小女要告诉您的第二件事了。”
  宋演听不明白,叶薇偏首道:“傅母,好不容易见到故人,您怎么还遮遮掩掩的?”
  安氏闻言放下兜帽,秀丽的面容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中。宋演睁大了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你?”
  “奴婢竹然,见过宋家郎君。多年不见,未知郎君一切安好?”
  叶薇“噗嗤”一声笑了,“傅母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的闺字,更别说左相大人了。不过你口口声声唤他宋家郎君,是不肯承认他还当了你十几年的主公吗?”
  安氏面沉如水,“奴婢的主人只有一个,那个人并不是宋家郎君。”
  宋演自然认得这个婢女。她是阿澜身边最受信任的一个婢女,当初跟着她一起嫁到了宋家,后来阿澜难产,临死前将楚惜托付给她照顾。他知道这婢女有点才华,也知道她对阿澜忠心,便没有从中阻挠,顺了亡妻的意思。
  后来楚惜去世,他为了斩草除根将所有和楚惜有关的人都杀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安氏。他派人四处搜查,终于在江畔发现了一处泡肿的浮尸,身上带着宋府的门牌,打扮也和她平日一般无二。老实讲他当时是存了怀疑的,亲信也建议继续追捕,但想起阿澜在世时与这婢子谈诗论画的笑容,到底没有下令。
  就当是看在阿澜的面子上,他这么告诉自己。
  本以为这女人捡了一条命会找个遥远的村落了此残生,不料多年后竟在这刑部大牢重逢,宋演看着安竹然的脸,今晚头一回认真起来。
  事情很不对劲,恐怕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脑内一根弦忽然绷直,他如遭雷击,呆呆地看向叶薇。
  刚才,她是怎么叫安竹然的?傅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你……”
  叶薇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黑眸中有锐光闪现,像是万里冰封的雪原中,深埋地底的宝剑终于出鞘,带着隐忍多年的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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