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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她 第40节

  又微怨她:“既然得了那么大笔银子,自赎出去过安生日子不好么?非得在这泥潭里混着。”
  月奴低着头:“姐姐手里也攒了那么多银钱,也够过安生日子,缘何不走。”
  只是也无处可去,无人可傍,盼盼轻叹,姐妹两人一齐并肩站着不说话。
  少连和蓝表叔要走,家里少不得设宴践行,连着喊了况家人一起来家中热闹,苗儿在家养的面色红润,又能吃能睡,也跟着婆母丈夫一并来了施家,看望父母和众姐妹。
  这一日筛了几场小雨,席面又摆在水榭里,凉风习习,清凉解暑,宴席出奇地和睦,人人款言软语,言笑晏晏,尤其融洽热闹。
  因着苗儿的身孕,姐妹四人坐在一起说话叙旧,忆起往年的趣事,几人一起针黹女红,出门闲逛,饮酒作乐,只觉分外温馨珍贵。
  “大姐姐最温柔,二姐姐最疼人,三姐姐最伶俐,四姐姐最聪明。”喜哥儿也凑上来,“我家姐姐各有各的好,别家再没有我们这样的。”
  云绮笑嘻嘻的摸着喜哥儿的头:“你说的不错,我们都各有各的好。”她倚着芳儿,又挨着苗儿,正剥着一只柑橘和众人分食,见甜酿温柔浅笑,脑子一抽,递过去一瓣:“喏,这橘子挺甜,尝尝。”
  甜酿接过,塞入嘴中,点点头:“很甜,多谢三妹妹。”
  云绮觉得别扭,嘟着唇扭了扭身体,并不回话。
  隔窗男眷们在饮酒作乐,施少连见花窗另侧珠围翠绕,娇语不断,多望了两眼,况学听见银铃笑语,也扭头望着自己的妻子。
  芳儿手肘轻轻碰了碰苗儿:“姐姐,姐夫瞧着你呢。”
  “鹣鲽情深。”甜酿笑道,“况二哥是不是怕大姐姐累着了,困着了,想过来说话,怕又不好意思。”
  苗儿脸红,也透去一瞥,夫妻两人对望,都微微一笑。
  况苑和方玉也说着话,瞥见那边女子隔着花窗偷窥,不由得打趣况学:“她们笑你这新姐夫害臊,每次见面,都要闹个脸红。”
  “哥哥……”况学无奈道。
  这边说话的男人也全抬头,蓝表叔瞧见一张娇靥,眼波在自己面上一扫,又淡淡地转开,那一眼似曾相似,怔了片刻,半咧开嘴,下巴往下掉了掉。
  他这日早早地就回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半夜尤且睡不着,将田氏喊醒:”我怎么好似听见些风言风语……说是大哥儿拦着那假二姑娘不让嫁,把老太太都气病了,后来这事有没有下落……”
  田氏翻身:“老太太巴不得她早些嫁呢,不然那西席先生怎么在……”
  蓝可俊半晌咧出个笑脸:“这狗男女……”
  施少连这日也歇得晚,留况苑在屋内喝茶,两人深夜才散,收拾一番,已是子夜时分。
  他入了内室,踅到床帐之后,面前是一架顶天立地的大橱柜,拉开橱柜,伸手往前一推,半点暗淡天光泄露进来,面前是一条狭长甬道,沿着甬道前行,面前是一面粉壁,伸手触动旁的机关,粉壁裂出一道罅隙,往里行,就能闻到淡淡的甜香。
  榴园几重墙外就是外院书房,他让况苑建了条捷径,连通了两间屋子,这条路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屋里只留了一盏灯,屋内半昏半暗,朦朦胧胧,她贪凉,只穿了件素衫薄裙,这时候,那薄裙已半卷在腿根,露出两只白嫩玉足和修长玉腿。
  身旁似有声响,她睡得迷迷糊糊,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而后有轻吻落下来,睡意消退,她已清醒,心有微有诧异,却仍闭着眼。
  他看着清瘦,衣裳下的身体却不容轻视,起初也只是双臂揽着她,将脸埋在她颈间,闻着她的气味安眠。
  身体相贴,他身上难受,惹得她也烦躁,两人一动不动,而后他身体往后退了退,离她稍有些距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压抑的急促呼吸。
  甜酿将身体蜷紧,紧闭着眼屏住呼吸,隔了半晌,许是不得趣,他附在她耳边沙哑道:“醒着?”
  第51章
  施少连久未听见回应,也半闭着眼:“过两日我就要走了,这一趟少则两月,若路上有事,还不知哪日能回来。”
  又道:“两年前南下往两广贩货,原也是三四个月就要回的,哪知遇上国丧,足足走了半载,回来那日早上看见妹妹对着我笑,真像做梦一样。”
  他未对甜酿提及此次外出,甜酿也不过问,听他这时说起,缓缓转过身来:“行囊都收拾好了么?”
  她眼神清亮,哪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模样,刚才的动静都听着呢,施少连揽过她的细腰转向自己,两人面对面枕在一只软枕上:“也没什么好收拾,几件衣裳罢了。”
  他看着她,又含笑道:“妹妹替我收拾个行囊?”
  “你都说了没什么好收拾的,让我替你收拾什么?”她微撅着红唇,眼睛朝下瞟,几许娇纵和不屑,“就算要收拾,也是紫苏的活,找我干什么呀。”
  那尾音带着勾儿,又娇又媚,颤巍巍往上一提,勾在他心上,施少连忍不住翻身,将她双手按在枕畔,十指扣紧:“和她有什么干系。”
  她轻喘夹着几分冷意:“往日多倚重的人,如今孤零零坐在见曦园里,家里人都背后偷偷笑话,知内情的人晓得是主子喜新厌旧,不知道的还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吊打示众呢。”
  她这话拐着弯骂他,施少连觉得好笑,抬头看她:“你多骂两句才好呢,往日看惯你嘴甜心甜,如今听你骂人更觉有趣……怎么藏得这么好,滴滴水不漏的。”
  甜酿冷哼一声,猛然拱起腰肢,轻蹙双眉,咬唇娇语:“你轻些呀。”
  他这会还在伺候她,她将脸颊枕在他肩头,眯着眼。
  云收雨歇,窗外月色清亮,虫鸣声声不住,竹簟上都是湿汗,这会儿更睡不着,她全身汗津津,闹着要喝水沐浴,她不要床头的豆蔻水,想着睡前还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剩下一小碗被宝月搁在盛冰的铜盆里。
  施少连将酸梅汤取来,玻璃碗盛着,色泽如赪霞,碗沿还结着水珠,自己先喝了一口,尚且冰凉:“再喜欢吃也要节制些,吃多了容易肚子疼。”
  她癸水刚过,这么热的天正是要吃冰的时候,见施少连端着酸梅汤一口接一口,心头便有些不乐意:“我好着呢。”
  “若真好,每月那几日就不会只捂着肚子躺着。”施少连将酸梅汤端给她,“只许你一口喝。”
  她就着他的手只呷了一口,待要再喝,他不肯,她眼巴巴地看着,剩下小半碗酸梅汤都被他一口含住,不吐不咽,眼神柔软看着她。
  施少连捧着她的脸颊,将吻衔过去,她直直想躲开,又突然直起身子,半闭着眼等他。
  酸梅汤微凉,唇舌也是凉的,吻当然也凉,触感软软,滋味酸甜,吞咽声放大在耳边,暧昧又迷离,还有一点汤汁顺着唇角蜿蜒往下,淌过雪色肌肤,被追逐的舌带回来,复回到纠缠的唇中。
  低浅声音水波一样荡漾在夜里,潮湿,柔软,馥郁,闷热,密不透风的网,两条竭力挣扎的鱼。
  他也安抚她:“我出门这阵儿,你好好呆在榴园里,我办完事,早些回来。”
  她轻轻嗯了一声:“知道。”
  他又说:“若是有谁惹你生气,给你不舒坦,回来我替你出头。”
  “谁能惹我生气?”甜酿伸手掩住哈欠,“我跟人又没仇没怨的。”她翻了个身,“但你可要把我安顿好……每日里吃的穿的用的,一点也不许少我的,不然回来我不理你。”
  “谁少你吃的穿的了?”他替她揉腰,笑问,“桂姨娘苛待你了?”
  “那倒没有……只是你一走,我可少了人撑腰。”
  “若有什么想要的,你也莫去找桂姨娘,让宝月去找孙先生要,他知道的。”
  “好。”
  “乖乖等我回来。”他笑,“我有惊喜给你。”
  她懒得连眼也睁不开,迷迷糊糊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明早再走。”
  甜酿微诧,想起一事:“这么晚你从哪儿来?怎么进的榴园?晚上院门锁了,你又叮嘱宝月替你开门?”
  他搂着她要歇:“以后再告诉你。”
  第二日一早,甜酿睁眼时天已大亮,宝月进来服侍,时辰已不早,更衣时宝月见甜酿身上的痕迹,也微微吃了一惊,甜酿问她:“他什么时候走的?”
  宝月懵懵的:“不……不知道啊……婢子没见着大哥儿。”
  甜酿坐了片刻,往主屋去见施老夫人,主屋刚撤下早饭,桂姨娘和田氏陪着施老夫人说话,施少连和芳儿在一侧下棋,云绮观战,众人见甜酿袅袅而来,容貌娇艳,眉目含情,别有一番韵味,俱多望了两眼。
  甜酿一来,田氏倒想起一事,朝甜酿笑道:“昨日厨房里清点碗碟,发觉独少了两套八宝攒盒,几个盛冰雪圆子的玻璃碗,查来查去才知是二小姐院子里的小婢女拿去,一直未得还回来,姐儿回去跟她们说一声,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若误当丢了,挂在管事的人头上,他们鬼哭狼嚎一阵,也是闹心。”
  甜酿点头:“多谢婶娘提醒,我回头管教管教她们,东西是用是借,时长时短,哪来哪去,这些都是有规矩的,不能惫怠。”顿了顿,又问,“婶娘说的自家厨房还是施家厨房,我问得清楚些,免得婢子回头送错了地方。”
  她话音刚落,云绮在一旁冷笑一声,不管是哪家厨房,也终归不是她的。田氏脸上挂不住,用帕子抹抹唇角,讪笑:“自然是施家厨房。”
  施老夫人听她两人说话,指着田氏道:“近来你婶娘帮着你桂姨娘管厨房,近来天又热,镇日里烟熏火燎的在厨房守着,也是辛苦,你们可得念念婶娘的好。”
  甜酿朝着祖母拜了拜,笑着回:“这是自然,家里这好光景,全赖着祖母、姨娘婶娘们悉心操持家事,我每日里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感激之余,心里也觉过意不去,不会帮忙,倒只会添麻烦。”
  施少连在一旁听着她说话,唇角带笑,只觉她说话句句动听,也忍不住笑道:“二妹妹平日也休要惫怠,若真感激祖母和婶娘姨娘的好,每日里也帮着分担些,跟祖母请个差事,让婶娘和姨娘松快松快。”
  “那大哥哥瞧着我能做些什么?”甜酿歪着脑袋,笑嘻嘻道,“我脑子笨,写写算算不如三妹妹精通,也不如四妹妹聪明能出主意,家里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施少连将棋子搁下:“笨鸟先飞,先不如每日在姨娘处坐个一二时辰,耳濡目染,看看姨娘是如何辛苦持家,一来懂些世事人情,二来也能体谅长辈们的苦心。”
  桂姨娘也禁不住笑:“阿弥陀佛,瞧你们兄妹两人你来我往,把我拔得高高的。我每日做的不过就是些杂事,盯着人扫地擦窗,买菜送饭,琐碎小事,算不得辛苦,也不用学,自然就会。”
  施老夫人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家中有你们姨娘婶娘打理就够了,人多反倒乱。”又转向施少连,“哪有未出阁的姑娘管家事的,这都是出嫁以后的事情。”
  甜酿和施少连都微微一笑:“祖母说的是。”桂姨娘和田氏互望一眼,各自捧起茶碗喝茶。
  等甜酿和云绮出嫁后,施家里就剩施老夫人和施少连,喜哥儿三人,两个哥儿都非她亲生,等施少连娶亲后,她这姨娘在施家只能过着冷锅冷灶的日子,能多攒些体己最好不过。蓝可俊若能在施家营生上大施拳脚,日后日子也要比她这姨娘好过,跟田氏交好对她也有些好处,厨房的油水也不过那点银子,交给田氏还落了清闲。
  施少连又改了主意,仍想留在家中,甜酿听他这么一说:“如何又不出门了?”
  “担心小酒儿被人欺负。”施少连道,“我若是前脚走,后脚她们惹妹妹不快,谁来护二妹妹。”
  甜酿无所谓:“随你,你若想留就留下,把差事交给蓝表叔,让他替你赚银子去,坐收渔利,何乐不为。”
  “若任由蓝表叔去,只怕把这几年的家业都造没了。”施少连摸摸鼻尖,苦笑,“我可把全部身家都抵在船上了,若是出什么意外……小门小户折腾不起,小酒可要跟我受苦了。”
  甜酿倒吸一口气,蹙眉,满脸不情愿:“你若把家业亏了,谁肯嫁你。”她撇嘴,又委屈巴巴,“外头里头都蛀空了,银子都落在旁人的口袋里,我怎么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呢。”
  她见施少连蹙眉,牵住他的一只手,想了又想,咬牙:“你去呀,我在家等你。”
  “她们欺负你怎么办。”施少连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田氏今日敢当着众人的面责怪你,往后就敢使着法子折腾你,我实在不放心。”
  “你看我今日输了么?我跟在王妙娘身边那么多年,白学了么?”她眨眼看他,“不管怎么说,还有祖母在呢,念着那么多年的情分,她也能护着我。”
  “两个月的时间那么长呢。”他低叹,“万一回来你不见了呢?那时我怎么办……”
  “我能去哪儿?回吴江么?”她苦笑,“还是嫁给那个方玉?我已经这样了,这具身子怎么嫁给别人去?”
  施少连垂眼不语,左右为难,将她手背送到唇角:“我实在心头不安……”
  “我在家等你。”她柔声回应,手背贴着他的脸颊,眼神明亮:“我乖乖在榴园呆着……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就是了……”
  她把吻印在他唇上,“除了这儿,我还能去哪儿呢,大哥哥……如今日后我只能指望你……”
  她颤栗着去吻他的眉眼额头,环抱住他,十指纤纤抚弄他的脖颈双耳:“我是你的茑萝花。”
  他在她指尖下轻颤,半阖着眼沉沦,哑声道:“证明给我看……告诉我你需要我,唯我独一无二,永不会离开我……”
  她肯使出十分力气主动奉承,情自融洽,这一夜尤其美妙,沉溺又沉溺,最后她从帐内探出只拉住他:“你从哪儿来的……密道在哪儿?”
  “密道在你的衣柜里。”他穿衣,俯身回吻她,“出口在我外堂的书屋内……等我回来再带你走一回。”
  “等我回来。”他凝视着她,“小酒,乖乖等我回来。”
  她这一夜被折腾得要死要活的,倒头就睡。
  第二日,施家阖府送蓝可俊和施少连出门,清水河旁依依惜别,只见江面烟波浩渺,泊船十里,他站在舟头朝家人挥手,目光清澈地看着人群中的妹妹,等我回来。
  甜酿扬手作别,微笑目送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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