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我要走了

  (181)
  李信海一张俊脸黑了下来,如同锅底,乌云涌进他的心房,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因为无能为力感紧紧地握成拳头,他在心里想,怎么办怎么办,这丫头拿到王思明的骸骨就要离开这里了!
  此时此刻,李信海的内心仿佛有大火在烧。
  王湘竹看到李信海长时间没有反应,只好抬起头来,她板起脸,故意让自己显出冷漠的样子,对他怀疑地说道:“你不会又骗了我吧,如果你骗了我,我可真是会瞧不起你!”
  李信海只觉得所有的血都涌到脸上来,他气得脑袋阵阵发晕,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他的心一阵一阵抽痛,脑袋仿佛要裂成两半,他感觉他向她捧出自己的真心,可是却被她的双脚在践踏着!
  这死丫头,真是狼心狗肺。她的心是石头做的,是铁做的吗,为什么怎么捂也捂不热?
  他盯着王湘竹看,慢吞吞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失信于你的,现在我就带你去你哥哥的坟前。”说着抬起脚,转身大步向山里走去。
  他走得很快,但是心在滴血,愤怒和痛苦让他的肩膀一阵阵颤抖。
  王湘竹看到李信海冷漠悲伤的背影,知道他生气了,伤心了,她也很痛苦,很难过,可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这样做,因此,也就沉默地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四周变得沉静下来,悲剧的河流,在两个人之间,慢慢流淌。王湘竹的脚,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重。
  她对自己呼喊道,为什么不自信一点,像陶姐姐那样自信多好,她太痛苦了,不想失去眼前的幸福,可是——
  王湘竹看着李信海高大健壮的背影,她多么想像一只小鸟栖在他的肩头,欢乐地歌唱啊,可是她没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两个人走了两个多时辰,到达山脚,李信海拨开灌木丛,找到王思明的坟头,此时此刻,经过了一个夏天,到了秋天,王思明坟前的草已经长到两米高了,不过因为秋天来了,他坟前的草开始变黄,看上去萧瑟一片。
  天气渐渐凉了,红日西沉,秋风像一把尖刀,在呜呜地吹着。
  李信海站在那里,指着那个略微高起于地面的土包,对与他并肩站立的王湘竹冷声说道:“这就是你哥哥的坟,我没有骗你,等你挖开坟,取他的骸骨的时候,就算他的肉体已经腐烂,他身上的衣服肯定还没有坏掉,你可以看出他就是你的哥哥!”
  王湘竹的眼泪涌了出来,冰冷的秋风呜呜地吹着,吹乱了她的发丝,泪水如同泉水一般涌出眼眶,她双膝一软,跪倒在王思明的坟头,开始痛哭失声。
  其实王思明也死了快半年了,经过了一个暮春,整整一个夏天,现在到了秋天,王湘竹早就不悲痛了,特别是在长安的街头,得知老百姓对于她哥哥的死拍手称快,李信海在百姓的心中是救世的大英雄时,她放弃了报仇的打算,她就不再为她哥哥的死难过了。
  现在跪在王思明的坟头,哭得那样难过,她其实是为自己而哭!她想着自己身世飘零,如同桃根土偶,萍踪浪迹,无家可归,明明爱上了李信海,却配不上他,她为自己痛哭失声。
  可是李信海不明白,他是一个大男人,男人的心都很粗,看到王湘竹在那里哭泣,他以为她是在为她哥哥而哭,逻辑谨严的他,顺理成章地推断为痛苦有多深,仇恨就有多深。
  他站在她的身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已经冻结,手脚一片冰凉,李信海看到王湘竹的眼泪如同泉涌,瘦弱的双肩不住地颤抖,他很想安慰她,可是想到她因为她的哥哥哭得这样伤心,她那样悲痛,那么,她的内心肯定还在痛恨他,因为是他杀死了他哥哥,是他攻占了长安,是他抢夺了王家的宝藏。
  是无可化解的仇恨!
  李信海一颗心痛苦地缩了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感觉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管怎样挣扎,都在四处碰壁。
  假如他不是李家老二,假如她不是王府千金,他们是另外两个人,不同的身份,他们肯定会相爱,然后白首到老,只可惜,命运弄人。
  个人在巨大的命运面前,只不过是可怜的两颗棋子罢了,生下来就是什么样的人,穷其一生,也改变不了出生。看来,他努力化解他们两个人的仇恨,失败了,王湘竹不但没有爱上他,而且仍旧在恨他。
  李信海握紧拳头,冰冷绝望地想,因为她的心里还在痛恨他,他们两个人之间,有浓得化不开的深仇大恨,所以她的心里是不可能爱他的,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拿到他哥哥的骸骨之后,她必定要离开这里,她肯定也知道她自己无家可归,回到长安也是死路一条,多半会将她哥哥的骸骨埋葬之后,自己自杀,可是她还是坚持要着要走。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和他在一起。
  李信海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挫折感,他心想,她对他是多么大的仇恨啊,难道再深厚的爱也抵消不了仇恨吗?李信海在心里悄悄地对苍天发问,他的内心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咬着他。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王湘竹哭得累了,哭得眼泪干了,才停止哭泣,她站了起来,向李信海万福施了一个礼,对李信海说道:“将军,谢谢你,明天我就将哥哥的骸骨挖出来,我要回长安了。”
  她痛苦地看着李信海,内心在滴血,她就像一只网在蜘蛛网里的蝴蝶,在江南李家与长安王家的仇恨里。她没有任何机会获得自己的幸福。
  听到这里,尽管王湘竹的声音像蛛丝一样轻飘,可是听到李信海的耳朵里却像春雷一样惊人,一个焦急地声音在他的心里喊:“她要离开你了,她要离开你了,她要离开你了!”
  李信海急得汗都出来了,他的眼角不停地抽着筋,他的双手握成拳头又放开,他的耳朵嗡嗡地回响。
  他对她说道:“你要回长安?你回去你打算做什么?”喉咙在一瞬间仿佛得了严重的喉疾,声音沙哑到可怕。
  之前在一起快乐的点点滴滴,以及他曾经在深夜畅想,与她成亲,组织自己的家庭,生一群自己的孩子,儿子长得随他,女儿长得随她,看来都是一场虚空——
  李信海痛苦到心碎。
  王湘竹倔强地抬着头,看着远方,对他木无表情地说道:“我先将我哥哥的骸骨和他的头颅葬在一块,你放心,我已经不打算自杀了,我要像山崖上的小紫花一样,既然活着,那就漂亮的活着,一开始,我担心我自己不能养活自己,可是这几个月,与你从北到南,我看到有的女人靠女红活为生,我还看到教书先生靠教书过活,我的刺绣工夫不错,我也从小读书识字,我可以教书,可以贩卖自己的绣品,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可以养活自己的。”
  然而,李信海听到王湘竹倔强淡定的话语,内心更加惊慌,他痛苦地想,妈蛋,她都已经想到在长安靠为什么谋生了!如果自己再不留下她,真的要失去她了!
  他恐慌地说道:“你要走,一个人走太危险了,这样吧,我送你到长安。”因为害怕,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影。
  王湘竹一颗心颤抖了一下,如果他送她,那么送来送去,她的感情会深陷,会没完没了,离开的时候她会更痛苦,心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因此,她说道:“将军,不用了,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天定的,终有别离的时候,我们有缘自会相见。”
  看到她拒绝让他相送,李信海苦思无计,干脆像一个小孩一般生起气来,他冷笑两声,心想她倒是看得开,十分自在,可是他呢,他做不到!
  李信海压低声音怒道:“你不许走!我是海上王,你在这个岛上,我不让你走,谁也没办法让你走!”
  因为束手无策,干脆霸道起来。
  王湘竹呆了一呆,看向李信海,李信海也瞪着眼睛看着她,内心苦恼极了,他要想什么办法才能留住她?!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失去她。
  王湘竹很沉着淡定地对李信海说道:“你会让我走的,因为如果你不让我走,我就投海自杀!”
  她一双大眼瞪着他,如同黑夜般乌黑发亮。
  李信海呆住了,彻底地慌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分分秒秒看守着她,万一真的投海了,那真是太可怕了!最后李信海只好妥协了,对王湘竹说道:“好,我让你走,明天。如果明天海上不起风暴的话,我送你走。”
  他希望从此海上天天是风暴,这样她就不用走了,但是看到艳丽的晚霞,他估计明天后天大后天,海上也不会有风暴,唉,他该怎么办啊?
  李信海满面愁容,内心痛苦万分。
  夜色渐渐降临了,暮色如同黑纱一般,将他们两个包围,王湘竹站在李信海的旁边,李信海悲伤地看着她,他有一股冲动,很想伸出手去,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然后吻她,可是爱之深,便失去了冲动的勇气,怕她生气,怕她伤心——
  王湘竹僵僵地站在那里,任李信海痛苦地看着她,她的脸像火一样在烧,她的心也像火一样在烧,她的内心十分痛苦,此时此刻,她一心盼望着明天快点到来,这样她可以离开他的身边,这样,她就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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