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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重暄三人在客栈落脚的同时,封琳仍在问停山上,程子见在他身旁,释莲在他身前,三人一道跪伏,叩谢天恩,口呼万岁。
  面前身着明黄锦衫,箭袖轻袍的少年眉眼秀逸,肤白胜雪,唇红若丹,腰间佩一把装饰豪奢的八面汉剑,端的是副凌人盛气,这时正冷冷笑着,一巴掌掴在释莲脸上:“你这秃驴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父皇和皇兄擅自做主,这天恩浩荡,也是你这小和尚能揣测的?”
  释莲诺诺地垂着头,低声道:“二殿下说得是,小僧莽撞了。”
  小少年眼波横扫,不耐烦地瞥向封琳,才算勉强息了几分怒色,平声道:“都起来吧。”
  封琳恭敬地起身,向他深深一揖:“殿下息怒,殿下此番来问川这等穷僻之地,定是要务在身,恕我等愚钝,招待不周,还请殿下给我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饶我等一条性命。”
  “封少侠客气了。”小少年顿了片刻才勉勉强强开口,语气不算真诚,但好歹是给了封琳几分薄面,干巴巴道,“啊,本殿这次过来...父皇不也恩准了,是要给本殿找个小师父学武......封少侠先前举荐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程子见不及反应,连释莲都不曾预料到这件事,两人一同望向封琳,但见封琳从善如流,毕恭毕敬地一拱手:“回殿下的话,正是江湖第六的一位道长。”
  小少年柳眉一蹙,重复道:“道长?是辟尘门的?”
  封琳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哼,本殿才不跟辟尘门人说话。”那小少年红唇一撅,不悦道,“你们不是不知道,当初抱朴子下山,若不是辟尘门不肯放他一条生路,哪里至于和萧漱华那妖人一道厮混。全赖辟尘门那群妖道,他们害惨了抱朴子!”
  封琳连忙再一拱手,赔罪道:“是属下疏忽了,但此事恐怕殿下也是误会......”
  “什么误会?封少侠,本殿可是看中你曾在抱朴子门下修行,你竟然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若不是抱朴子,你们这些人,早就被萧漱华杀干净了!”
  封琳被他当头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当即没了替辟尘门辩解的心,只能另辟蹊径:“殿下误会了,孟醒孟道长,正是抱朴子的高足。”
  少年面色一变,回过身来复问:“孟、孟醒?你是说...是抱朴子的徒弟?”
  “正是。”
  “他在哪?”少年喜上眉梢,急急地踱步来去,蹙眉道,“你怎么不早说?本殿这拜师礼也太寒酸了,也不知道长会不会瞧不上?...道长在哪?他愿意收下我吗?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封琳见他情状便知孟醒和朝廷的矛盾多半能靠这二殿下得以缓和,他早先便算计着要保下孟醒,不可让孟醒入浮屠,又得让浮屠不敢对他下手...二殿下的武学师父,果然是个好名头。且二殿下自幼受崇德帝教养,与太子殿下不同,这位小殿下对江湖、对抱朴子向来推崇不已,加之年幼,武盛帝和太子都宠他过度,虽说实权不大,但性格足够强势,手腕也足够果断,凭太子和武盛帝对他的宠爱,留下一个孟醒而已,实在绰绰有余。
  而且沈家一事...不过是因着沈重暄是他唯一的徒弟。
  封琳眼色沉沉,向少年谢罪:“属下有罪,孟道长先前不久,方被燕还生设计骗走...但他唯一的弟子沈重暄仍在问川境内,相信不日便会安然回来。”
  少年听他有意轻淡带过“唯一”二字,一时柳眉轻挑,杏眸微眯:“嗯?还有徒弟?”
  封琳低头:“同您年岁相仿,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很得道长宠信。”
  “嗤。”少年转身扶剑,不耐地抬了抬腕,释莲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去,听他耳语几句,少年再道,“好啊,劳请封少侠带路,本殿正好去瞧瞧,这新晋的小师兄。”
  封琳低眉顺目,在他半个身位之前,也不曾错过释莲抬眼觑他时的三分忌惮。
  二殿下性格刚烈,对师徒之礼的崇尚堪比夫妻之礼,且不论他尊崇一夫一妻有多不合时宜,就凭他强求一师一徒就足够令人退避三舍。否则武盛帝也不会直接把他送来试剑会抢人做师父。
  如此强势之人,沈重暄会被如何冷待?
  沈家灭门一案...阿孟或也可袖手旁观。
  “你说明白,谁中计了?中什么计?”
  燕还生托腮睨着眼前人俊朗面貌霎时失色的模样,也不顾他酌霜剑已然出鞘大半,已然慢条斯理地垂着眼睑,轻慢道:“这是另外的生意了。”
  孟醒咬牙:“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有了。尽管孟少侠理应知道不少江湖秘闻,但和封琳无关的事,燕某的确无甚兴趣。”燕还生轻笑出声,他凤眼弯弯,侧头看了眼日头,“还很早,不若......孟少侠若能追上燕某...您不是想知道封琅的下落吗?燕某追随封琳许久,确有无误。”
  孟醒豁然拔剑,飞身越过木桌,却见燕还生抱琴垂眼,唇畔轻笑,当即发现事态有变,立时几步腾挪飞出店外,果见原先店中坐着的燕还生身形骤消,原只是残影一抹,但孟醒目力何其超群,一眼便瞧见西边金乌之下一点黑影,毫不犹豫地点步扑袭而去。
  再说沈重暄这边,直至当晚,冯恨晚才算不情不愿地清醒过来,有他坐镇,沈重暄心中的不安又消散些许,奈何冯恨晚生了一张难伺候的嘴,一醒便吵着嚷着要吃好东西。问川穷山僻壤,哪来的好东西,连其他人的饭食都是封珏去山中打猎再在店中烹制,宋登云二话不说,攻其不备,一记手刀又把人给劈晕过去。
  “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沈重暄看了看后厨所剩无几的饭菜,宋登云虎目圆瞪地威胁道:“干嘛!看什么呢!那是我们明天的饭,明天你也一样没得吃!”
  “......”沈重暄好心提醒,“主要是摘花客他...睚眦必报,你这样真的没关系?”
  宋登云向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皮笑肉不笑地恐吓:“你少跟我横,这会儿是我爹和我哥不在,你等着,姐姐给你求情,哼,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沈重暄哑然片刻,只觉他像个痴儿,懒得计较,微微笑着点头:“好。”
  他态度太坦然,宋登云反而不太自在,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令尊乌啼月宋明庭,令兄寒水煞宋逐波,令侄宋承卿也十分了得,前途不可限量。”
  岑穆连忙蹦出来给两位兄弟唱和:“哎呀、哎呀,宋兄背景了得啊!”
  他俩夸得真心实意,宋登云也挑不出刺,又不好给岑穆脸色,憋了半天,只能咬牙切齿地恨恨道:“令师也不差。”
  沈重暄谦虚地点点头:“承蒙夸赞,我也觉得。”
  宋登云:“......”
  还是封珏掌着烛火款步走出,瞧见这三人闹腾不休,无可奈何地抿唇轻笑,柔声道:“夜已深了,歇罢。”
  和宋、封两人共处这么一会儿,沈重暄已可隐隐察觉两人品性,宋登云性子直率,藏不住话,但武功底子只算平平,恐怕是被他爹宠坏了的贵公子,封珏性情温柔细致,十分心善,也难怪能让封琳都有恩必报,嫡小姐出身却有如此心性,武功也属中上,至少不输自己,实在难得。
  只不知这么优秀的女子,封家为何会将她压到现在的年纪也未和宋登云成亲。
  两人都已二十出头,无论如何,如此都不合理。
  若不论家世,宋登云决计配不上封珏这样的姑娘...而封珏也显然只把他当弟弟,不怪岑穆会当真把两人当做结拜姐弟。
  “阿珏姐姐操劳一日,也该早些休息,明日交由我去打猎,姐姐在此休息便可。”沈重暄是惯会卖乖的,他是几人中最小的一个,年不过十四,这样说话更让封珏心生怜爱,忙嗔道:“你才多大年纪,哪有这样的道理。罢了,你们都休息,明早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吃上好东西。”
  宋登云冷笑一声:“姐,你看不出他是故意腾你吗?你看他那身衣服,哪里像会打猎的人?怕也是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也不想想,酩酊剑这样大的名头,怎么可能让自家徒弟吃苦?”
  沈重暄默然,心道,真的吃苦。
  封珏蹙眉乜他,她容貌本只是中上,算不得惊艳,却因眸若秋水凝光,肤胜寒初白雪,气质温润静和,眉眼秀致清新,较江湖儿女那分红尘侠气,她更多几分大家闺秀的婉约识体,纵是红衣,在她身上也无一丝骄狂,只觉她穿红衣便穿了,及这女子当真亲和近人,这时递来似笑还怒的一眼,宋登云当即乖乖闭嘴,沈重暄也不再嘲弄宋登云,登时满室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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