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陆嘉时把车停在路边,他五分钟前在最后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就给她发过短信,告诉梁以霜自己很快就到,让她下楼,可对方还是没回复。
  他站在楼下向上望,也不知道她具体住哪一层,再三确认手机,没有新消息过来。陆嘉时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生气,犹豫了两分钟后给她拨过去电话。
  梁以霜刚往锅里打了两颗鸡蛋,再放进切成丁的火腿搅拌,粥已经咕嘟着处于半熟状态,她问姜晴再做个什么菜,姜晴说:“除了牛肉……”
  插进来的电话让她和姜晴的语音通话戛然而止,梁以霜赶忙拿起手机,一看是陆嘉时,下意识皱眉,还是选择接通。
  接通的一瞬间后知后觉,今天周六,她下午有一节课,那天陆嘉时发错的短信不就说周六来接她?
  果然,他语气不善,“梁以霜,你很嚣张,不回我短信成习惯了?”
  梁以霜想着不就一次没回,暗骂他小心眼,嘴上又说:“你找我有事?”
  陆嘉时立马没忍住上扬的嘴角,他总是被她气笑,“今天八月十五号。”
  “我知道,中秋节是阴历。”她当他出过国脑子就坏掉,记不住传统佳节的日期。
  陆嘉时妥协,“我不是说今早来接你?”
  他语气认真,声音略微低沉了些许,分开两年,她印象里都是曾经的他,所以有了一点点的变化都能很快发觉。
  看陆嘉时语气软了下来,好像还很无奈,梁以霜也放平了姿态,“我以为你发错了,你接我去哪?”
  陆嘉时觉得自己又退一步,“今天不是要参加婚礼?”
  梁以霜“啊”了一声,“我忘记了,不是,你自己去就好了,我今天还要上班。”
  陆嘉时听了肯定不高兴,那瞬间觉得自己像什么,像最近流行的网络热词:舔狗。
  大清早开车来她家楼下接她,结果当事人压根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可他居然还不想走,甚至想央求她一定要和自己一起去。
  想着想着脸色就沉了下来,“你请假好不好?我们一起去。”
  可惜讲出口的话还是舔狗口吻。
  梁以霜承认,听到这样的声音忍不住心软,更别说对方是陆嘉时。
  任锅里的粥继续煮着,她跑到客厅窗前向下看,楼层不算高,隐约看得到那辆熟悉的黑色的车,旁边站着个同样黑衣的人,正细微地在原地踱步——那是不耐烦的陆嘉时。
  不耐烦的陆嘉时又讲出口很有耐心的恳求。
  梁以霜离窗户近都感觉到早晨的冷风,看他穿的不多,她说:“你吃早饭了吗?要不你先上来?”
  陆嘉时踌躇几秒,不咸不淡地应答,“嗯。”
  他蹭了早晨下楼遛狗的人的门禁卡进去,梁以霜在楼上按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梁以霜看到陆嘉时,只一眼,赶紧转身回头,她忍不住脸红心跳的真实反应,陆嘉时看在眼里却觉得她冷漠。
  她暗怪他怎么那么正式——陆嘉时今天穿戗驳领西装,外黑内白,胸前只系一颗扣子刚好,没戴眼镜。
  太迷人,就像当初一眼看中他。
  理性地说,就算他不像沈辞远,梁以霜也承认陆嘉时外形实在优越。
  进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桂花香,陆嘉时瞥到玄关鞋柜上摆着一瓶无火香薰,从上面的标签看得出桂花香由此处而来。
  她急匆匆跑进厨房,嘴里说着:“我煮了粥,给你盛一碗?不过做得不多,一个人吃有点撑,两个人吃其实又不够。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来……”
  清晨的烟火气,陆嘉时久违了的感觉,他们曾经同居半年,他不可能不怀念。
  可此刻心里有醋意萌发,开口就不自觉带上了阴阳怪气的别扭。
  他问:“沈辞远也喜欢桂花香?”
  chapter 09
  那年的桂花季,两人在苏州,节假日的山塘街人头攒动,热恋中的梁以霜和陆嘉时眼中只有彼此。
  他从陆嘉见那顺了台理光gr2,一路走走停停,始终不忘抓拍梁以霜,他想要把快乐的瞬间定格永存,殊不知好像蝴蝶制成标本,封印的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路过一家店面桂花香扑鼻而来,梁以霜拉着他进去,老板把刚准备封瓶的桂花递给她闻,她低头的一瞬间笑弯了眼睛,直说“好香”。
  老板解释是今年下来的新桂,还有店内试尝的花茶,淡淡金色,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就喝掉一杯,陆嘉时也忍不住点头表示赞许。
  从苏州回去之后,两人给姜晴姚松他们带的伴手礼都是桂花茶——透明的瓶子,软木塞,鲜嫩的金黄。
  后来决定在校外同居,她早就买好桂花味的香薰,质量难免有些廉价,叫朋友来家里开暖房派对,陆嘉时的记忆里整间屋子都是桂花香,腻得人都要醉了。
  梁以霜喜欢浓烈的香气,他淡笑着摇头:“化学香精的味道。”
  她白他一眼:“就你有狗鼻子。”
  此时,梁以霜不再是当年的梁以霜,她托朋友从国外漂洋过海寄来更纯正的香薰,她很想问陆嘉时:这款桂花香是不是更好闻一点?
  可他非要提沈辞远。
  梁以霜非常理解陆嘉时对沈辞远的关注,或者说“敌视的关注”,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恋爱三年才发现女友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太挫败。
  门门都拿a的人,在她这里无论怎么拼尽全力都只能是b。
  梁以霜没答话,拿出两只一样的碗打算盛粥,陆嘉时站在厨房外盯着她的背影,瞬间觉得只有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她完全不在意这些,也不在意他的感受。
  他瞟到锅里的白红黄三色,立刻就知道她在做什么——火腿蛋花粥,她第一次喝就是陆嘉时亲手做的,这件事一定和沈辞远没什么关系。
  陆嘉时又心软,想她那么马虎的一个人,凑近了冷声关切:“放盐了吗?”
  梁以霜愣住,回想自己刚刚都放过什么,舀粥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有……”
  她总忘记放盐,最后做好的粥什么味道都没有,陆嘉时敏感,还会觉得有鸡蛋的腥味。
  他走上前,一眼捕捉到旁边的调料罐,随后洒了点盐进去,梁以霜默默用勺子搅动,听到背后高自己一头的男人细微的叹气声,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他要不要炒个菜。
  搅了十几下,她好像作业完成不规范的小学生,吱唔着问老师:“可以盛出来了吗?”
  陆嘉时准许:“嗯。”
  两个人对坐在餐桌前喝粥,陆嘉时脱掉了西装,衬衫白得梁以霜都担心弄脏,幸亏她桌子擦很干净,否则陆嘉时肯定又要被气到。
  姜晴发来消息询问,她缓缓回复:“陆嘉时来了。”
  姜晴:“加油,姐妹。”
  梁以霜赶紧退出聊天框,锁上手机。
  不知道沉默多久,陆嘉时开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梁以霜抬头看他,老实回答,“在教育机构做老师,教小孩子英语,小学生,或者更小的也有。”
  他短暂错愕,“我记得你以前一直说不喜欢小孩子。”
  梁以霜笑了笑,“我又不像你,专业和职业那么对口,能赚钱就好了。”
  陆嘉时在心里点头,他当然知道她有多现实。
  他又问:“不能请假吗?”
  梁以霜不太想和他一起出席谭怡人的婚礼,可此时又有点难以拒绝眼神认真的陆嘉时。
  看她咬着勺子犹豫,陆嘉时移开目光,“那你自己跟谭怡人说。”
  她本打算先斩后奏,反正谭怡人去年领证的时候她就发过红包了,后来在北京还一起庆祝过。她找借口推拒:“我和你一起去不太好。”
  陆嘉时低头喝粥,“让你免费搭顺风车,哪里不好?”
  她语塞,想他说的倒是坦荡,完全无视两人前男女友的身份。
  “那要开多久?我可能晕车,吐你车上就不好了。”
  陆嘉时冷笑,“你什么时候开始晕车了?以前坐六个小时客车都生龙活虎的。”
  不止生龙活虎,还吵得他头疼。
  她不够干脆,他帮她做决定,“你现在吃完去化妆换衣服还来得及。”
  他早就打好提前量,傍晚才开始的婚宴,他这么早出发就是怕梁以霜磨蹭。
  以前约会他经常在宿舍楼下等她,梁以霜还要埋怨他叫她起床不够早,导致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打扮得百分百漂亮,他嘴上说她是“强盗逻辑”,心里只觉得她可爱。
  论不讲道理,没有人比得过梁以霜。
  吃完之后他挽起袖子,习惯性收过她的碗就要进厨房,他们曾经约定俗成的规矩,做饭的一方不用洗碗,除非她经期,他不准她多碰水,那一周就都是陆嘉时做饭洗碗。
  梁以霜愣在原地,看他白衬衫的背影,而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赶忙阻止。
  “我洗吧,你别把衣服弄脏了。”
  陆嘉时已经打开了水龙头,闻言转头看她:“围裙呢?”
  梁以霜从挂钩上拿下来围裙,陆嘉时伸过去沾着水的双手就要接,梁以霜又缩回了手,好像戏弄。
  “嗯?”他表示疑惑。
  “你手上有水,蹭到了怎么办,我帮你。”梁以霜用她十几年姐妹淘姜晴的余生幸福发誓,她绝对没有撩陆嘉时的意思,她是真怕他手上的水蹭到围裙,再蹭到他衬衫西裤上。
  陆嘉时没理由拒绝,张开手凑近她,好像要拥抱,又顺从地低下了头,此时他是她的“巴克比克”。
  套过头顶后他就背过了身,动作太快,梁以霜又要从后向前伸手去够那两条带子,险些撞在他背上,陆嘉时只感觉到短暂凑近的呼吸又离开。
  然后她说:“好了。”
  他开始洗碗,背对她说:“你去换衣服。”
  梁以霜满脸心事重重,趿拉着拖鞋离开厨房,认命地回房间挑衣服,陆嘉时站在那偷笑。
  他洗碗很快,还不忘擦干净料理台周围的水渍,挂好围裙。
  梁以霜本来选了条吊带鱼尾裙,再搭条披肩,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陆嘉时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差点习惯性地推开就进去。
  立在门口,他轻敲了两声,“你感冒刚好,别穿裙子了。”
  她听得清楚,眼影刷没控制住力度猛地扫了上去,几度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好像回到大学时,他追着她添衣,天气冷起来了不要总是露腿,可梁以霜真的穿了他又只能咬牙生闷气。那几年流行广场舞的梗,本来是她开玩笑说老了之后要推着轮椅带他去广场,让他看自己和别的老头跳舞。
  陆嘉时冷笑:你再这么美丽冻人下去,轮椅上的是你。虽然我不喜欢跳舞,但为了气你我也要找个老太太。
  梁以霜立马跳脚,扑到他身上展示花拳绣腿,陆嘉时顾着被人看见,又忍不住笑,只能用蛮力把她锁进怀里。
  威胁她,又似恳求:宝宝…宝宝乖,再穿我真的生气了。
  知道她最不怕惹他生气,陆嘉时补充:我不想和别的老太太跳广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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