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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6节

  他虽然于佛法精通,当下却也不能明白师父的用意,只是嘴上不能输,道:“这就得你自己去参悟了。”却生怕穆明珠硬要他来解释。
  穆明珠看他一眼,却没有再追究下去,搂紧了胸前沉甸甸的木盒,道:“小和尚,你放心,我不叫你这份心落了空。”已至山门前,便与小虚云至此作别,在从人接应下,乘车而去。
  穆明珠回到公主府中,却见樱红出来相迎、面上隐有忧色。
  “怎么了?”
  樱红道:“方才谢府的人送焦尾琴来,正遇上杨郎君从宫中来。杨郎君见了焦尾琴,便说久闻其名,想抚琴一首。他试过琴后,又说‘果然不同凡响,若是能与此琴长相伴,才算不虚此生’。”
  穆明珠淡淡一笑。
  杨虎这是帮她做成了事情,立时便来讨要好处了,生怕她一去扬州,就把当初允诺的事情抛之脑后。前有回雪之事,后有扬州之行,杨虎都是出了力的。看来杨虎胃口渐大,等闲金银已经喂不饱他。他既然是乐师出身,会看上焦尾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偏秦媚儿公公在侧,道是此琴珍贵,殿下不在,奴婢等不好擅作主张,给回绝了。杨郎君便发了脾气,说了些难听的话,奴婢留他不住,如今已回宫去了。”樱红面上露出不安之色。
  “不是什么大事。”穆明珠平和道:“我如今要出城,来不及去宫中见他了,待我修书一封,你拿着我的书信与焦尾琴,再带上秦媚儿一同给杨虎送去便是,叫秦媚儿给杨虎认个错。”
  樱红微微一愣,
  没想到这焦尾琴才从谢府取回来,转手又要送出去。
  穆明珠却是毫无不舍,挥毫作书,交付给樱红,将府中安排妥当,便乘马车,在百名扈从跟随下,浩浩荡荡出了建康城,一路往扬州城去。
  因连日来的暴雨,建康城内道路都有损毁,更不用说建康城之外。
  城郊道路已泥泞不堪,湍急河流上的桥已只剩了铁链,原本铺成桥面的竹子已经损毁残破。若只是桥危险,平时还可以多行半日,绕路从下游和缓处过,然而因道路泥泞,若要绕路,骑马尚可,马车却是会有车轮陷入的危险。
  穆明珠的车队要过河,当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桥上过。
  前世今生,穆明珠其实从来没有出过建康城,对于离开华丽富贵的国都后,可能遇到的实际困难,并没有很深的把控能力,此时她正坐在平稳的马车内,翻看着皇帝穆桢转给她的奏章,那是关于扬州大明寺修缮事宜的。
  随行的扈从手持供佛的幢盖、宝帐、幡华,显然对建康城外雨后行路之难也没有清晰认识。
  齐云昨夜便已经领兵出建康城,早已渡河,却没有继续前行,反倒是停下来,伐竹修路、铺草为席,一夜一日之间,生生把原本损毁的小桥重筑出来,而且还拓宽了桥面,使得宽广的四匹马车都能够通行。
  黑刀卫跟随齐云这一年来,不管去哪里,都是骏马飞驰,夜行六百里都是常有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折回头来,做起铺路的差事,却也不敢问都督的用意。
  暮色四合,校尉秦威寻到在树下的齐都督,汇报道:“都督,前方来报,公主殿下的车队已经出了建康城,约莫一个半时辰后便会至此。”
  “知道了。”齐云淡声道,目光却锁定在指间短短一截密信上,这是一个时辰前飞鸽传来的消息。
  很窄的一条纸,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话,起首的符号是墨笔所绘的一朵五瓣圆心的小花,像是梅花。
  这是穆明珠的代号。
  自从他无意中用了这符号,便一直沿用下来了。
  “‘花’自谢府出,入济慈寺,焦尾转赠山中君。”
  那朵小小的梅花是穆明珠,山中君是杨虎。
  她答应他的事情做到了,的确从谢钧处拿回了焦尾琴。
  只不过,她转手又送给了别人。
  虽然心里还是会不好过,他其实已经习惯了。
  校尉秦威觑着长官面色,道:“桥已修好,来时那段泥泞的土路也都铺了竹木稻草,这边还要……接着铺吗?”
  “铺。”齐云没有犹豫,目光在那密信上淡淡一转,睫毛轻轻垂下来,神色冷硬而又坚定。
  他愿为她铺就万丈坦途,不令她的鞋履溅上半点泥浆。
  第33章
  穆明珠还未出建康城,当夜有关消息便已经传到了扬州城有心人耳中。
  扬州城遭了水灾,城内城外的灾民连一口饭都吃不上,需要修缮的大明寺底下,一众显贵却正聚在盛宴之上秉烛赏牡丹,大明寺的主持净空就在旁作陪。
  为首是个遍身绮罗的白胖子,中等身量,帽子上镶了一块硕大的翡翠,如一汪碧水,便是皇帝穆桢的藏品中,也没有这样好的成色。
  “老爷,建康城中来了人。”家丁在白胖子耳边低声道。
  白胖子一起身,众人都起身相送。
  却见那白胖子转过牡丹园,在大明寺门外的竹林中,见到了来传信的人。
  “陛下派了黑刀卫来查陈伦之案,另有明珠公主来督办修缮大明寺,一行人一两日内便至。”
  白胖子会意,转着手上珠光宝气的大戒指,道:“劳您回话,请那位放心。不管谁来,但凡能敷衍过去,我一向是和气生财。但若是来人不识抬举,陈伦便是他们的下场。”
  来人冷笑一声,道:“黑刀卫可不是陈伦,你小心应对,不要出了纰漏。”
  而与扬州城隔江相对的建康城外,齐云正于夜色中望着桥对面的灯火长龙。
  校尉秦威道:“应是殿下的车驾到了。”
  齐云忽然开口,道:“这一路与殿下交接之事,都由你去做。”
  校尉秦威大感意外,“啊,这……卑职……不太够得上吧?”既然有齐都督这准驸马在,哪里轮得到他去公主殿下面前露脸啊?
  齐云冷冷一眼看来。
  秦威忙道:“够、够得上!都督既然觉得卑职够得上,那卑职就一定够得上。”却忍不住苦了脸,这还没到扬州城,两位顶头上司就已经弄拧了,这一路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齐云眸中映着桥对面的点点灯火,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她想要解除婚约,他却不能给她这机会。
  于千万件他愿意为她做的事情里,独有这一件是万万不能从命的。
  先于穆明珠的车驾,却是一位
  快马黑刀卫先至,过了桥头,翻身下马,往齐云跟前单膝一跪,口中利落道:“禀都督,自建康城中就暗中跟随殿下车驾的两队人马,都已经查明。分别是左相府中幼孙韩清与杨太尉府上千金杨菁,都是仓促打点起来的人手,带了些米粮罗布,也已出了建康城。相府与太尉府中别无异动,他们家中长辈,事先应当还不知情。”
  齐云颔首,道:“知道了。”
  校尉秦威昨夜跟随齐云在萧府外等了许久,自然也清楚韩清与杨菁昨夜在席间之事,忍不住道:“殿下这一场马球赛,多了这些追随者……”他觑了一样齐都督的脸色,改口道:“都是咱们这一路上的麻烦。”又问道:“都督,这事儿要让殿下知道吗?”
  “由你禀告殿下。”齐云淡声道。
  “那这韩相孙子与杨太尉千金,去留都由殿下决断吗?”秦威挠着头,有点苦恼。
  齐云不语,于河边蹲下身去,就着滚滚河水,洗净手上泥沙——这是方才亲自搬运竹木稻草时蹭上的。
  校尉秦威微微一愣,虽然不解其意,也跟着洗了手,犹豫了一下,道:“都督,您脸上……”
  齐云掬水在手,抹过面容,把脸上可能存在的污痕也仔细清洗过。
  他站起身来,负手立在桥头,等候穆明珠驾临。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与她同在一处时,都是干干净净的,哪怕他已决意藏在阴影中,不现身于她眼前。
  夜风中传来细细的铃音,似是公主马车上坠着的金铃声,又似是从人手持的佛具随风而响。
  游龙般的灯火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桥对岸仿佛落了满天的星。
  一夜之间,新铺就的桥面上,骏马车轮次第而过,新鲜稻草的汁液在重压之下迸发出来,混合着凉凉水汽,为这个夏夜染上了一种独特鲜明的气味。
  穆明珠的车驾平安过了桥。
  齐云隐到了桥头的竹林间,于挨蹭的竹叶间望出去,看秦威上前奏请。
  “韩清与杨菁跟在后面?”穆明珠从有关大明寺修缮一事的奏章中回过神来,透过车窗看向来迎的校尉秦威,得知消息后,略有些惊讶。
  “是
  。”秦威是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忽然“临危受命”,来到公主殿下面前,颇有些战战兢兢。原因无他,他跟随在齐都督身边这一年,见证了齐都督与公主殿下的数次“大战”,不管是在南山书院还是在韶华宫中,公主殿下发作起来,可不会给齐都督留丝毫情面。虽然他对齐都督了解也有限,平时根本猜不出齐都督在想什么,但至少齐都督几乎不曾明着发作过,这只能给秦威留下一个“公主殿下性烈如火”的初步印象。所以他现在因齐都督之命,不得不直面公主殿下,其实心中很惶恐,然而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秦威硬着头皮,尽量委婉道:“殿下,如今扬州城中受了灾,怕是有些混乱……”
  “本殿清楚。”穆明珠不必他说完,便完全能从他痛苦又无奈的神色间读懂其中的意思,平和道:“你把他俩送过来,本殿同他们说几句,叫他们好好回去。”
  秦威大喜过望,没想到性烈如火的公主殿下竟如此通情达理,忙领命而去,生怕再迟疑片刻尊贵的公主殿下就改了主意。
  一时韩清与杨菁被带到穆明珠车驾外。
  两人本意是要悄悄跟随穆明珠,没想到才出建康城就被捉住了,难免有些灰头土脸的。
  韩清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
  杨菁稍好一点,也红了脸,还能低着头小声分辩,道:“殿下,我们这次做事是鲁莽了些。可是扬州受灾,我们却在建康城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岂不心中有愧?我们……我们是喜欢殿下,想追随殿下……”
  穆明珠心里清楚,这一对少年少女追着要往扬州去,追随她是其中一个原因,少年人爱冒险想做一番事业的心要占了一大半。
  韩清低声道:“我等给殿下添麻烦了,殿下若要骂我们、罚我们,我们也认了……”
  杨菁迅速补了一句,“只求您别告诉我们家里。”
  穆明珠忍不住一笑。
  杨菁睁大了眼睛看她,道:“殿下您不生气?”
  “本殿生什么气?”穆明珠从车窗伸出手去,为小姑娘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和气道:“谁说你们在建康城中就做不了
  事情了?扬州如今缺粮,周边也缺粮,本殿到了扬州城,就算有心救灾,手中无粮,也只是空谈。你们在建康城中,正可以替本殿筹措粮米布匹等物资。本殿听秦校尉说,你们这趟出行,还自备了物资是不是?本殿不叫你们的心落空,便留下一队护卫,要他们在后押送这批物资入扬州城。至于你们俩,便再回建康城,筹措下一批物资,如何?若你们跟随本殿去了扬州城,就算本殿不说,你们家中迟早也会知道。”
  韩清本就是被杨菁鼓动的,又很畏惧祖父左相,闻言更觉有道理,有些意动。
  杨菁本心还是想去扬州城,却被穆明珠为她理鬓发的动作扰乱了心神,仰头望着穆明珠,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穆明珠又笑道:“去扬州城救灾,随便谁都做得。可是留在建康城中,能筹措到物资的,又有几人?”
  杨菁一咬牙,道:“那我听殿下的。”
  穆明珠便赞她,“好姑娘。”她比此时所有人,都更清楚扬州之行的凶险,自然不能带杨菁与韩清这两个热血战士同行。
  杨菁再次捂着脸跑开了,跑出数步,同韩清道:“我好喜欢殿下——虽然她比我还小,但总觉得像个大姐姐似的……”她捋着方才被穆明珠摸过的头发,脸红扑扑的,道:“可见传闻不可信,不是都说公主殿下荒唐么?我看说这话的人才荒唐呢!”
  齐云始终隐在竹林间,看穆明珠三言两句便劝退了相府嫡孙与太尉府千金,而离去的两人带笑含羞、毫无不悦。
  她总是有很多人喜欢。
  穆明珠片刻间便解决了这一段小插曲,又看向校尉秦威,道:“你们齐都督呢?”
  因她知晓前世扬州对于齐云而言的危险,此时更有几句话要嘱咐他。
  秦威浑身一抖,准备好的几套预案中,没有一套是公主殿下会主动问起都尉。
  “回殿下……我们都尉,都尉他……”秦威倒是牢记着齐云的命令,道:“都尉命卑职来迎殿下,有什么事儿殿下您只管吩咐……”
  穆明珠审视着他,似笑非笑道:“你们都督不愿见本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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