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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无CP]_224

  “我一直就没想明白,安王为何会选灵州?就算被别人排挤,偌大中原,也还有许多封地可选吧,旁的不说,蜀中天府,岂不比灵州来得安逸许多?还不需要直面突厥人,你说,安王到底在想什么?”
  幕僚也想不明白,苦笑着摇摇头。
  “使君,这两天,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两日,您要不要找个空去正式拜见安王,免得他以为您记仇呢!”
  余丰气哼哼:“我就是在记仇啊!”
  幕僚无奈:“您得让他去祸害别人啊,要不然光盯着您了,若是安王能整治周家,对您来说,不也是一桩好事吗?”
  余丰眼珠子转了一圈:“那我要不要去安王面前上上眼药?”
  幕僚摇头:“他能知道您养了娈童,肯定也会有人告诉他周家范家的事。”
  余丰嘴角抽了抽,脸上头一回浮现出心虚的表情。
  幕僚暗笑,装作没看见:“若安王问起来,您就说,若没问,您就当不知道好了。”
  余丰挠挠头,叹了口气:“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天降一尊大佛,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幕僚笑了一笑,他倒觉得,安王到来,也并非坏事。
  起码,灵州上空的积云,也该有人拨一拨了。
  ……
  春去秋来,冬去春来,一年一年,时光转瞬而过。
  嘉祐四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刚刚过了立春,岭南法正寺的桃花就已争先恐后地盛放了。
  “是以世间诸般烦恼,皆由心起,譬如卖布的,总觉得自己卖的还不够多,譬如种田的,总觉得自己田地里出的粮食还不够多,知足常乐,是以人生一世,不过都是在与自我博弈。话说古时有一捕鱼者……”
  不疾不徐的声音自前厅传来,因四下俱寂,后堂的人得以清晰听闻。
  对方不讲深奥佛理,更没有用些诘屈聱牙的言辞,只以寻常白话,间或引用几个有趣的典故,连大字不识的农妇也能听懂。
  明净禅师在法正寺讲经一个月,闻者奔走相告,从最初的寥寥数人,到现在济济一堂,来晚的甚至没有位置,不得进入,竟是广受欢迎,拥护者甚众,明镜禅师之名也跟着不胫而走,法正寺甚至邀请他留下来担任西堂首座。
  贺湛坐在后堂听完一段,含笑对旁边之人道:“这明镜禅师,看来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意外。
  起初他让四哥到处讲经,只是为了想给他找点事做,却没想到能收获如此奇效。
  贺僖少时功课不好,但百姓们也不想听什么色即是空的深奥佛理,寓教于乐,讲积德行善这等浅显道理放在小故事里讲出来,比长篇大论的效果更好,再加上贺僖师兄弟两人画出来的佛门小典故,一时之间风靡广州城,并由广州逐渐扩散开去,贺僖还让人编成简单好记的歌谣让南夷孩童传唱,想必过不了多久,所有南夷部落就都能学会。
  这是光大佛门的时机,各大佛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知道明净禅师后面是兴王殿下,便纷纷主动前来拜见,表示自己也愿与明镜禅师一道传法讲经的诚意。
  “明净禅师,的确佛法深厚。”谭今忍笑道。
  “不过,”贺湛话锋一转,“佛门毕竟是出家人,不该过多参与红尘中事,若有不法之徒借佛门之名趁机敛财,兼并土地的,须得从严治之。从前三哥就说过,儒、释、道,俱可教化世人向善,但若当政者处置不当,也很容易反过来为其所害。梁武帝英雄一世,糊涂一时,正是前车之鉴。”
  谭今起身,恭敬拱手道:“殿下放心,我会盯紧它们的。”
  二人正说着话,前堂讲经告一段落,明净禅师带着师弟明尘回来歇息。
  见贺湛与谭今都在,如今法号明净的贺僖愣了一下,随即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怎么来了?”
  谭今笑吟吟起身:“早就听说明净大师讲经发人深省,今日特地前来受教。”
  “不敢当谭施主谬赞,贫僧对佛理知之甚浅,只不过是把些浅显道理化用为百姓喜闻乐见的故事,好让他们容易记住罢了。”
  明净双手合十,面色沉稳,除了面容年轻一些,乍看还真有些高僧风范。
  谭今笑道:“即便这样,那也很了不起了,起码在您之前,就没人想过还能这样传道授业。”
  贺湛拿出一封信。
  “四哥,三哥给你寄了信过来。”
  明净脸色突变,高僧风范瞬间不复存在:“你告诉他我在这儿?!”
  贺湛无奈道:“你都消失那么久了,我总要给陛下和兄长们报个信吧?不过你放心,我没告诉陛下你在我这儿。”
  明净如丧考妣,拎起那封信。
  “完了完了,三哥找我,肯定没好事儿!”
  贺湛看不惯他这怂样,气笑了:“三哥又不是洪水猛兽,瞧你吓的,你刚刚那副谈笑间灰飞烟灭的高人风范呢?”
  “被三哥吃了。”明净垂头丧气拆开信件。
  “三哥说什么了?”贺湛也很好奇,凑过来一道看。
  其实他心里有点酸酸的,自己写了那么多封信去灵州,贺融每次回信,虽说都是亲笔所书,可内容就跟他平时说话一样言简意赅,薄薄一张纸足以装下所有字句,但再看给贺僖的这封,厚厚一沓,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熟悉的笔迹映入两人眼帘,贺融在信上说,让贺僖多到南夷各个寨子走动,还要在适当的时候培养弟子,将自己讲经传道的方式教授给弟子,这样即便他以后离开岭南,也不至于人走茶凉,南夷百姓的教化非一日之功,要让他们融入中原,除了父母官必须一视同仁之外,只有仁义之道,才能令人归心。贺融还希望贺僖能多研习佛门典籍,在适当的时候离开岭南,一路北上,既可增长见识,也可经常接触其它寺庙的高僧,与其切磋论道。
  他似乎也料到贺湛会与贺僖一道看信,又让贺湛专心留在岭南,无论如何也不要轻易离开,如果陛下提出册封封地一事,就让贺湛直接请封在广州。
  看完信,贺湛苦笑:“三哥还真不浪费信纸,连单独给我写一封都不肯。”
  贺僖同情自己,也挺同情自家五弟:“这里湿热瘴气重,蚊虫又多,三哥为什么非让你留在这里不可,去别的地方也成啊!”
  贺湛道:“一者是南夷人心尚未完全归顺,这里需要有人留守,有我在,那些想要生事的南夷人就不敢妄动,二者是,卫王和二哥的封地都已经在江南了,我就算册封,陛下也不太可能再将我往江南封,蜀中我又不熟,去了之后又得重新经营,还不如留在这里。”
  贺僖笑道:“你现在真成三哥肚子里的虫子了,相隔千里,心有灵犀啊!”
  贺湛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三哥还有一些话,只是在信上不好说得太明白。”
  贺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贺湛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大哥与二哥相争之势既成,局势逐渐不可控,先前我们还寄望于一方退让,但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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