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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无CP]_55

  不单是齐王,满殿的人,都在看贺融。
  贺泰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
  皇帝也是微怔,随即皱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贺融伏身行了一礼:“是!陛下,解铃换需系铃人,既然这个主意出自我口,由我去,再合适不过。”
  皇帝沉默片刻:“你这一去,很可能没法活着回来。”
  贺融:“是。”
  皇帝:“如果你被萧豫、伏念,乃至摩利或真定的人抓住,挟为人质,朝廷也不可能派兵去救你。”
  贺融:“是,到得那时,我必先舍命谢家国,以免受辱,累朝廷蒙羞。”
  他回答得毫不迟疑,倒令皇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皇帝:“若能顺利抵达西突厥,你打算如何说服真定公主?”
  贺融:“若陛下允许,届时我想先求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好与真定公主谈判。再要请陛下赐金册宝印,正式对真定公主进行册封,予其本朝公主的尊荣身份。还有,请陛下在长安赐下宅邸,以便真定公主能回长安养老。”
  吏部尚书范懿道:“真定公主远在塞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返长安,就算她愿意帮助我朝,赐宅一事也不必那么着急吧?”
  贺融淡淡道:“若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她又凭什么相信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也得这理足够令人心悦诚服,这情足够令人感同身受吧?”
  皇帝暗暗点头,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可见这个提议也不是头脑一热心血来潮,贺融的确是做过准备的。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能当场就拍板,皇帝也未当场表态,只道再议,就让众人各自归家。
  贺融跟在贺泰后面,离开紫宸殿。
  他可以感受到许多道落在他身上,意味不同的目光,有疑惑,有惊讶,有深思,也有嘲笑他急功近利,不知惜命,又或者觉得他不自量力,口气比天大。
  贺融不在乎这些目光,这个提议到底有多大的可行性,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又何须跟他们白费唇舌。
  为了今日有可能会出现的这一幕,他反复在心里推敲了许久,当时在竹山县,跟谭今索要舆图来看的时候,顺道也将北方边境的形势分布都牢牢记在心里。
  有朝一日果真能用上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并未像想象中那样激动。
  所有激荡汹涌,俱都化作静水流深。
  “大哥!”齐王从后面走过来,目光落在贺融身上,“三郎。”
  贺融拱手:“九叔。”
  齐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冲动了,怎么也不跟长辈商量一下?大哥,西突厥路途遥远不说,又凶险无比,回去之后你可得与三郎好好说说,免得他当真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贺泰原也觉得贺融太不知天高地厚,但听见齐王这么说,不知怎的,却临时改了想法,道:“九郎一番好意,但陛下也没说这个提议不好,大错不大错的,又从何说起,你言之过甚了!”
  齐王有点意外,似没想到回京之后就变得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长兄也有如此硬气的时候。
  贺泰满怀心事,不欲与他多说:“我与三郎先行一步,日后再与你细说。”
  齐王一笑:“也好,大哥请。”
  他站在原地,目送贺泰父子走远。
  卫王走过来笑道:“九哥,今日宫中小聚,你我母妃都在殷贵妃处,你可要与我一道去请安?”
  齐王拍拍他的肩膀:“改日吧,昨日我已经去请过安了,今日有事,你自个儿去吧,代我问各位母妃好。”
  卫王见他脚步匆匆,微微一笑,转身往反方向离去。
  ……
  贺泰铁青着脸,一路都没说话,直到离开宫门,上了马车,见到贺融平静神色,一股怒火登时就压不住了。
  “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贺融:“父亲,我没有胡闹,入宫是陛下所召,我只是回答了陛下的询问。”
  贺泰气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自告奋勇!你今年还不到二十,除了竹山和京城,哪也没去过,你还想去西突厥?长能耐了啊!”
  贺融叹了口气:“父亲,当时陛下那么问,其实就是存着想要我去的心思。”
  贺泰一愣,随即反驳:“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更何况,你还是他的亲孙儿!”
  贺融耐心道:“陛下对我的提议心动了,想派人去,但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有能力的,如今大多身居要职,他断不舍得让人折在塞外,没能力的阿谀奉承之辈,去了也是白去,与其等陛下亲自点名,还不如我主动请缨。我是皇孙不错,但陛下的孙儿那么多,我自小跟着您流放在外,生母又是那样的罪名,少我这么一个,陛下并不觉得吝惜。”
  贺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半个不字。
  贺融:“若我能顺利归来,不仅是大功一件,而且对父亲来说,也是好事。”
  贺泰涩声道:“为父还没到要卖子求荣的份上,之前陛下问我要封王,还是要送嘉娘去和亲,我已经拒绝了。”
  贺融微微一愣。
  贺泰:“怎么,在你眼里,你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出卖儿女换取自己的好处?”
  贺融忽然握上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贺泰不由抬头,对上儿子郑重的眼神。
  “父亲,我姓贺,这些年,我们一家在竹山,熬过多少艰辛,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如果我们不努力,这样的好日子,迟早又会消失。陛下再对您如何,毕竟也是您的父亲,我们的祖父。但齐王、卫王,只是您的兄弟,只是我们的叔父,这两者,天壤之别。我们家,不能只有您在孤军奋战。”
  他的父亲,性情有些软弱,健忘,喜欢迁怒,推卸责任,也有自己的私心,但并不算一个坏人。
  严格说起来,贺泰不算慈父,更谈不上什么睿智远见,但他们一家经历过的那些苦难是真的,贺泰虽然有过挣扎,也的确没有在关键时刻拖过后腿。
  想做,跟已经做了,是两回事。
  打从很久以前,贺融就知道,人心是经不起考验的,如贺泰这样的人,能够为了女儿拒绝一个封王的诱惑,已经非常之难得了。
  他的这番话,贺泰听得有点失神,心头热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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