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毒又怎样?”终究,我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破罐子破摔地对他瞋目而视,“今日起,你伤我一次,我伤你一次,不求过盛,只求公平!”
  随即,我使尽全力地将简雍往后推去,转眸,望向不知何时已立在我不远处,随时准备出来相护的魏延,吩咐道:“魏将军既受命护我周全,今夜还请留守此处,以防奸人趁夜偷袭。”
  “诺。”冷冷的一声,却有着让人宽心的力量。
  “你……”简雍气得不轻,胡须剧烈地抖动着,身子倾上前来欲要与我同归于尽的姿态,但,被孙乾拉住,只能发出震慑性的言语,“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求公平!”
  说罢,他甩开孙乾,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而后,是孙乾长长叹息的一句,“你们这般闹,想不让主公知晓都难。”
  我顿了顿,却没有后悔,只要孔明不知晓就好。即便,不久,刘备知晓了,又能怎样呢?最多不过是体罚罢了,体罚便体罚,我宁死也不受这般屈辱。此外,刘备知晓此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我又有了报复简雍的法子。
  淡淡然地回到居室,我倚着门扉坐下,忍不住地竟是又有了泪水。
  时光,你走得快一些吧……因为,只有你走得快,才能够冲散许多无法逃脱悲哀。
  ……
  半个时辰后,门外恢复了沉寂,没有简雍的怒骂,没有孙乾的叹息,只余魏延浅浅的呼吸声。
  我缓了缓,情绪慢慢平复,声音也不再哽咽,便隔着门说道:“魏将军,你可以离去了。”让他留下守护我,不过是骗简雍的把戏罢了,真实的,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屋里屋外都不要有人在才好。
  然而,回答我的却是默然。
  “魏将军……”不相信地又唤了声,我开始怀疑那浅淡的呼吸声是不是我的错觉,“魏将军……”
  依旧是沉寂。
  良久,到我正准备起身开门查看,才听闻魏延漠然的声音,“是你过分。”
  我一愣,差点没明白过来魏延此话的意思,但,稍稍思考,一切就都昭然若示了,他是在觉得我那般对待简雍过分了。
  自嘲一笑,我努力装作不在意地反问:“那又如何?”
  他却没有驳斥和指责,反还平静地说着:“缘由?”
  “缘由……”念叨着他的问题,我多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可,细细想来,若是可以在难过之时把自己的悲哀宣泄出来也应当是不错的吧,便沉了沉性子,言简意赅,“简雍误会我伤害了他最为疼爱的亲人,一直想要报复我,前些时日,就你寻到我那次,就是被他弄的。”
  “既是误会,便不能全怪简先生。”
  “可我已经忍到极致了,不是没有解释过,只是没有用处罢了。”我哪里不知晓不能全怪简雍,但是,知晓又怎样,知晓我就要一直忍耐,忍耐到被他弄死吗?
  不过,看来,是我多言了,有些事情,非是身临其境,别人又怎么会明白你的感受呢?
  “算了……”
  “若我是你,绝不会这般简单。”打断我的话,魏延冷冷道:“我定要让那人双倍奉还,流血亡于大雪之中。”
  年老为夫少为妻
  亲迎之礼的三日前,刘备回到驿馆。
  第一件事,他没有组织迎亲的队伍,也没有过问近来的政事,而是面色阴沉地召我同简雍入他居室,商议些要紧事。
  当然,谁都知晓,这不过是个糊弄他众的名目罢了,真正的,刘备的目的,大约就是要责问我同简雍背着他暗斗的事件。此番,多半又是要受罚了。
  我抿抿唇,低眉顺目地跟在刘备身后,忧心忡忡。而简雍亦是一反常态,同我并肩却没有瞋目以待、恶语相向,弄得我破不适应。
  想来,我是被他欺负的太久了,此今,一旦见他没有欺负我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受虐狂!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我转而坚定地握握拳,莫名地就消散了担忧。就如,我此前所想的那般,责罚又怎样呢?到底抵不上我的自尊重要。
  因而,当门扉紧闭,偌大的空间只寂寥地坐着刘备,站着我同简雍,静寂得可以清晰听闻到旁人的呼吸声,我没有畏惧紧张,而是,言笑自若地凝视着刘备,不卑不亢。
  我怕他,却不代表我比他低上一等,不管怎么样,在我的认知中,人都是平等的,主又怎样,臣又怎样?都只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只蝼蚁,抵不过任何的风云变幻。
  “婉贞。”刘备最先唤的是我,仍带着些许面对旁人时的亲善、和蔼,笑道:“南郡一事办得不错,可抵前番恣意妄为之罪,免除十丈之刑。”
  我一顿,倒没有兴奋,而是再度承受不住的忧患起来。总觉得刘备此言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或者说,是在毒你之前先给你点甜头,让你就算被他责罚到半生不死也不会心生怨怼。
  但,纵使知晓此些,我还是乖乖地对着刘备福了福身,回道:“多谢主公宽恕。”
  刘备笑笑,伸手自下而上的起伏了几下,意为免礼,准我直起身。但,下一瞬,他的神色就有了巨大的变化,笑意不复,神色阴沉,五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击着身前的几案,询问:“不过,有一事,我还想问问婉贞你以及宪和……”
  说着,他特意地看了看我同简雍的面色,而后,才接着道:“你们,一个伤痕累累,昏死雪地,一个半断须发,受人威胁,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然,我同简雍皆是默然,稍露怯色地望着他,良久,无人答话。
  可,这不足以使刘备失去继而言说的想法,反而,使得他更为享受这般居高临下的感觉,再问:“是你们结下了血海深仇,还是你们本来就是阳奉阴违,视我这主公为不存在?!”
  随即,桌案发出一声巨响。
  刘备动了怒,手掌青筋暴起,紧紧握拳置放在几案之上,欲要将我同简雍弄死的姿态,“军令如山,何为军令如山,我看你们是闲适太久,连这最为基本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此,彻底的,刘备眼里没了仁慈与宽恕,而是暴怒地红了双眼,展露出我从未窥探过的阴鸷。
  但,我与简雍都知晓,刘备之所以如此盛怒,非是计较于我们的所作所为,而是厌恶我们忤逆他的劝告,将他当初下的诏令视若不见。此举,多多少少地挑衅了他作为主公的权威,蔑视了他在刘营至高无尚的地位。
  这是封建君主思想,我很难苟同,但,我也明白,对于任何君主来说,臣子只要是触及到这根线,别管有多重要,都将面临着被诛杀的危险。因为,虽然不是所有的忤逆都代表着背叛,但是,所有的背叛都是从忤逆开始的。
  纵然,我与简雍一个都没可能做出背叛刘备、背叛刘营的事情。
  可是,刘备不相信,他的位置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也绝对不会对那人投注所有的信任,因而,比于芸芸众生,他们才是最为孤独的人,享受着最高的权威,也经受着最大的痛苦。
  或许,这也可以算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另一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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