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江未迟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有,今天凌晨就哭了几个小时。而且,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希望,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成,至少是没有在我的队友、同事,离开的情况下,我
  江未迟低头,下眼睑被又涌上来的眼泪灼得痛。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眼睛通红,鼻尖也泛着红色,像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
  在你不感到被侵犯隐私或者产生不适的前提下,和我大体说一下,最近有没有经历什么事情,比如吵架、失恋、家庭关系、亲人或者好友离世,刺激性的场面,比如车祸或者灾难现场?
  医生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把座椅向前挪了挪,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很温和地看着江未迟。
  我我是一个体育选手,我的搭档,我们搭档了六年,我他三周之前退役了。江未迟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咬住了下唇。
  他是不得已的,但是我,我好难过。就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我以为自己接受了,但是
  没关系,你慢慢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医生引导他,你和他之间,还有没有更加特别的联系?
  江未迟手肘拄在膝盖上,把脸埋在手心里,抹了抹眼睛,我喜欢他。他对我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好像太阳一样,可是我没有办法抓住光。
  他没有和我说,我明白,他很为难。江未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哽咽了,他是最优秀的选手,我知道他因为始终没有拿到最好的成绩,被很多人骂,但是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提前告诉我。
  我希望我可以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他
  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
  我还是想让他不要就这样消失,可我也知道,江未迟顿住了,好像自己也是刚刚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没办法回来赛场,也要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
  他还是,那么温柔。
  我好难过。
  医生没有说什么,整理好大体情况,给江未迟开了几张量表的单子,让他去做量表,好进行进一步的确诊。
  江未迟交了钱,就顺着引导走到了心理量表测试的房间。量表的名字都很复杂,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做得不对,医护人员引导他开始测试,他才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几个机位,有字都还认不全,要母亲在一旁陪同的小朋友,也有连鼠标都不太会用的老人。江未迟一道题、一道题地点下去,一会儿觉得安全,一会儿又感觉被窥视,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量表很快就做完了,他拿了结果,自己看了看,发现结果都是抑郁、焦虑、恐怖等等指标的评判百分比。
  他自己也可以基本分析出来,是抑郁情绪比较重,还有一些焦虑的因素。
  自己在焦虑什么呢,队伍,自己,还是从时珣离开之后就出现的迷茫感让自己不安?江未迟抓着量表,又去排了脑电图、脑地形图和血常规。
  时珣一点也不怕打针,江未迟看着枕头没入自己小臂内测青色的血管。抽了两管血,江未迟感觉自己又紧张,又疲惫,有点轻微的头晕。
  他没有过敏史和家族病史,血常规的结果下午出来也没什么问题。
  医生在让他做量表之前就有了基本的判断,与他讨论了是否能够服药的问题。
  江未迟不抱希望地问了问,如果不吃药,可能调节过来吗?
  医生沉吟了一下,不能说没有希望,但是这个过程太困难了,而且成功的概率很低,所以药物是最简单的方法,也能够从很多方面帮助你。
  江未迟拿着几种结果回到诊室,交给了医生。
  综合来看,现在是有逐渐增加的抑郁情绪出现,也有轻度的焦虑情绪。不用害怕它,都是能够通过治疗来解决的,当然,也有赖于你自己的调整和配合。还到达不了抑郁症的程度,但是任其发展就不好说了。
  我真的可能走出来吗。江未迟说。
  你要有信心,也不要对吃药产生什么心理压力,这都是很正常的,人生病就要吃药治疗,要把它当作一件积极的事情。
  我在网上查到,就是,药物的副作用
  医生想了想,你的情况还是比较明朗的,能够找到明确的原因,又没有遗传因素,症状也并不算严重,所以我会给你选择副作用很小的药物。你的经济状况如何,能否支持一个月1000以上的费用?进口药物的效果会更好一些,你查资料的过程应该也查到了这方面的科普。
  这方面没有关系,主要就是我的训练任务比较重,担心会耽误江未迟还是有点担心。
  药物的副作用表现,尤其是精神类药物,因人而异,差异化很明显。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不服药,你现在的训练状态也并不好。
  江未迟点点头。
  来士普很适合你的状况,副作用一般而言轻微,最初几天可能会有些反应,你早上饭后再吃。至于劳拉,其实就是安定类药物,不要多吃,长期服用会有一定的依赖性。但是要以你自己舒适为准,先用它来辅助入睡,最开始吃半片做尝试,如果没有用,就改成一片。
  江未迟一直到约了两周后,也就是药物真正开始起效的时候过来随诊,排队买药的时候,还有一点回不过神来。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拿出手机,看到了时珣发来的消息。
  我会慢慢好起来的。江未迟打字,看着眼泪掉在屏幕上,你也要慢慢的,不要难过了。
  睡了几个小时,时珣醒过来。
  他还有一点懵,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醒了。
  然后就感觉到右手在痛。痛觉像是瀑布一样砸落在他脑中的深潭水面上,时珣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咬着牙,冷汗瞬间就湿了病号服,贴在背后。
  过了几分钟,他才缓过一口气来。
  他看到手机亮起来,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摸索着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过来给他拿了止痛的药,但时珣知道这也许是唯一一次能够用止痛药的机会。
  在漫长的恢复过程中,他只有像以前一样,咬牙撑过去。
  作者有话说:
  揉揉我们的漂亮崽和岭花,也揉揉你们,都会好起来的w。
  第16章 没有插眼的日子
  江未迟开始吃药了。
  他定了早晨的闹钟,八点半先起床吃了药,然后在副作用的作用下昏沉地睡到中午起来训练。
  药物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之中要小很多,他只是会觉得有些恶心,偶尔坐在电脑前感觉有些晕,倒是不用进行休养。
  孟映流就坐在他旁边,也能感觉到江未迟可能不太舒服。第二天江未迟就收到了一个保温杯,小朋友还给他热好牛奶倒进去。
  江未迟一如既往的冷淡,还是道了谢,接过来。
  在他的新搭档的殷切注视下慢慢喝掉了牛奶,然后就见到mint摇着尾巴把保温杯从他手里接过来,哼着《告白铅球》去刷杯子。
  接着这一整天,江未迟就过上了保温杯里泡枸杞的老年生活。
  晚上依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要进行rank的。他等排的时候就抱着保温杯喝水,这样就可以让旁边这个浑身散发着奶味儿的狗子停止哀怨地看着他的这种诡异行为。
  江未迟看着身边的训练位,他甚至还能分毫不差地回忆起时珣键盘鼠标摆放的位置和微小角度。
  意料之中的,江未迟没有再收到时珣的消息。
  他明白时珣的想法,自己也在寻找更合适的路途。甚至江未迟觉得自己的方向比时珣要更加清晰,因为他明确知道,在那天和医生说自己情况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没有办法放弃的。
  他喜欢时珣。
  无论如何都喜欢。他想要拥抱、牵手,亲吻了还想要更多。他知道自己甚至有些阴暗的想法,时珣在这样难过的时候,还会为他着想,即使不理解,依然尊重并珍重对待他的恋慕。
  这种感觉让他欢喜,又不可避免,思之如狂。
  他要去达成时珣的愿望,就算最终拼尽全力也没能做到,也可以安心退役了。然后就可以去找时珣,就有了和他在赛场外相见的勇气。
  其实仔细想来,像是被命运开了个玩笑。明明已经这么久,时珣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他们可以拥有更多的未来,更多的可能,但就在这时候戛然而止了。
  他怎么可能不做时珣终于也喜欢上他的梦。没有爱是不欲占有的,起码江未迟知道自己一直都希望能够得到时珣。只是他尊重时珣,也希望他能快乐。
  江未迟不想认命。
  就当作这是一本烂俗的小说,主人公前期被打压,不断积累,不断成长和蜕变,最终才能够有所成就。
  他始终躲在时珣身后,安心地在他的影子里,忘了职业赛场到底是多么残酷。
  如果最终能够像小说主人公一样走上人生巅峰,那么时珣一定是他最好的奖品。
  他也可以拥有告诉时珣的勇气,重要的是曾经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是为了梦想,可是在我心里你比冠军重要得多,因为你我才愿意走到现在。
  时珣可算是明白了什么是十指连心。
  手四舍五入就约等于十指,时珣觉得自己逻辑很通顺。
  他的手只短暂离开了固定板一分钟,然后就换上了另外一块。感觉起来大概就是以下沙雕循环
  我的手还在不在?
  好痛,它应该在。
  护工是个年轻的男孩子,但是也不打游戏。时珣十分佩服宣祁哥哥的助理办事的妥善程度,他只说了不希望被人认出来,于是就真的没有任何打扰到他的因素出现。
  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看。
  到现在还会梦到反复实验一些套路,会梦到在赛场上焦灼的感觉。最可怕的是醒来,发现这都是一场空罢了。
  时珣感觉自己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连续这么多天见到早晨的阳光。虽然是止痛药的药效过了把他痛醒,但是在医院的花园里走一走也还是能够让他心情好一些。
  他已经对这所医院的低调奢华程度完全适应了,不会像最开始入院的时候,还感慨外国的人果然少,医院这么冷清。
  现在看来不冷清就怪了。
  坐在长椅上,他让护工把他挂在脖子上的固定手臂的带子解开,终于感觉轻松了一些。
  他别别扭扭地拿出手机,看到了江未迟的消息。
  是啊,不会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就像他曾经觉得没有冠军就没有一切,时至今日cre还因为他曾经说的那句只有第一才能叫作电竞吧而被叫成一电,之后跌跌撞撞这么多年,他并不能说这些过往什么都不算。
  医生有没有和你说,我的伤口大概多久能愈合?时珣和安静坐在一旁的护工说话。
  腕横韧带这里会在之后一段时间慢慢长好,应该是需要几个月的,这期间最好不要提拉重物,也不要做除了复健动作之外的训练。护工的条理很清晰。
  那掌心和侧面的伤口,因为医生之前说各层肌肉和组织全部切开了,是不是要很久才能恢复?
  其实不用太久,男孩子笑了笑,肌肉组织的愈合能力是很强的,比韧带和骨骼都要快得多,这种伤口,尤其是这样固定着不会出问题,一般一个多星期就可以基本愈合了。拆线和长好大概在两个半星期。
  时珣点点头,哎,我都觉得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还能动了。
  没有问题的,不要担心。你的劳损和长期伤病都比较严重,疼了那么多年,就剩这几天了,忍一忍。
  时珣叹了口气,我其实还想再多疼几年,这不是没有机会了嘛。
  男孩子轻声笑了,养好了,也可以尝试回去啊,听说你是个游戏的职业选手,你还年轻呢。
  但愿吧,时珣也笑了笑,我现在啊,不太敢相信幸运的事情可以降临在我身上了。不说我了,你怎么会来这边做护工?
  我啊,其实我不是专门的护工,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是有人通过关系找到我,我也刚好在研究这方面,算是一个研究和实习的机会,所以就过来了,而且可以和业界顶尖的工作者探讨,这家医院平时很少有机会能进来啊。护工笑着说。
  时珣愣了一下,用左手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特别佩服学习好的人,我现在就一初中肄业的水平,幸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真的面对疾风,什么都听不懂。
  这样我就不得不商业互吹一把了啊,我还从来打不好游戏呢,游戏的记忆大概就是cs?还是朋友带着玩的,后来都觉得我菜,我也没什么游戏体验,就没再玩了。
  时珣觉得自己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一些了,他向后靠在长椅椅背上,怎么说呢,原来我也觉得玩游戏是一个很简单,也依靠天赋的事情。后来打了职业,才发现,真的没有容易的事,走得越高,需要做的事情也越多,更进一步也更难。
  男孩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严肃起来,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符明格,是波士顿医学院的在读博士,目前研究方向是
  从研究方向开始时珣就没听懂,于是他只好等符明格说完才又问,我是真的听不懂,不过你是说你研究这方面很久了?
  符明格点点头,是啊,头一次遇到你这种情况复杂的病例,不然我肯定不会过来的。
  时珣有一种自己变成实验室标本的错觉,但是他有些激动,忽视了这些,那你怎么看,我真的有机会能够回到赛场吗?
  符明格愣了一下,沉吟片刻,虽然我很想点这个头,但是很困难,这个过程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问题,确实是有机会的。不过你也明白,人体是非常复杂的,像是关节、韧带、骨骼,这些出现恢复差异的情况是绝对不罕见的。
  时珣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无论他怎么劝告自己,都无法让自己不对这微小的机会产生希望。他太想抓住什么了,不然要向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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