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蓝语思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在床下的包裹,那里面是王夫人给的东西,扑掉上面的灰尘,才发觉,两人已离开数月,本以为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没想到还如前世一般,又是有惊无险地重游故地。
  前一世里,易轻寒带着蓝语思也是经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之后,才回到京城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蓝语思细想着,就听易轻寒轻轻说:“你还舍不得那些东西?”
  “我哪是舍不得,我是,我是怕别人看到。”蓝语思看着易轻寒苍白的脸上仿佛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急忙辩白。
  “你现在过来告诉我,赵宁安去了元南城哪里。”易轻寒轻抬手,示意蓝语思靠近些,因路上说到此处时,被机警的易轻寒暂时打断了,此时迫不及待地又问起。
  “那家姓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在一个四周长满梧桐树的巷子里,最深处的一家。应该是在城南附近,恩,巷口有一家酒坊,还有,还有一家饭庄的。”蓝语思凑近了易轻寒的耳朵,想了想又说:“我们只停留了一晚,第二日我们走的时候,赵宁安带来的一个丫鬟哭哭啼啼地要寻死,问了许久却是被那家的主人酒醉后霸占了。”
  “后来赵宁安便把那丫鬟给了那家主人,还惹得那家夫人一顿冷脸。”蓝语思见易轻寒不说话,又说到:“赵宁安称呼那人为清风先生。”
  “酒后霸占?”易轻寒皱了皱眉头问到:“那人既然叫清风先生,想必人如其名吧。”
  “是,那人话很少,只是淡淡笑着,穿着也很素,他家里的摆设也极是普通,但说话却很有修养的样子。”蓝语思认真地说。
  “他家一共有几人?”易轻寒接着问。
  “这却不知了,我只知道他有个脸色冷冷的夫人,仿佛不希望看到赵宁安似的。”蓝语思撇撇嘴说,想起那个高傲的女人心里就不舒服。
  “其他就没见什么人了,他家进进出出的也只有一个又老又聋的下人。”蓝语思补充到。
  “似乎他家自酿的酒很好喝,我看赵宁安一直在称赞,说是多少年都未曾喝到了。”蓝语思眼睛看向左上方,努力回忆着。
  “后来呢?”易轻寒猛地开口问。
  “后来赵宁安便带着我回到京城赵家了,然……”蓝语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如此说来的话,自己的价值也就没了。此时易轻寒就算杀了自己,也是可以的,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
  蓝语思后悔不迭,本是时时提醒自己一定要留后路,谁知此时说着说着便交了底。
  易轻寒仿佛看出蓝语思心中慌乱,眨了一下眼睛说:“不论我找不找得到那家人,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
  “真的!”蓝语思听了心花怒放,但随即又减了激情,易轻寒说话向来不作数的,自己被他阴了不止一次,只能祈祷这次他会遵守诺言吧。
  易轻寒说话此话便在心里想着不杀她的理由,想来想去终是一条,杀了蓝语思对自己也无甚好处,倒不如静观其变将其一直控制在府里。易轻寒的话极有深度,他只说了要保证蓝语思的安全,那么将蓝语思一直控制在府里,也是保证她安全的一种方式。因为就算放了她走,锦衣卫的人也不会放过她。
  蓝语思不明所以,只道是易轻寒肯放过自己,一时间有些兴奋。
  “方才下人报,有人要拜访你,易安先去应付了。”蓝语思狗腿样地帮易轻寒掖了掖被角,希望他能一直好心情,不会改变主意。
  “是什么人?”易轻寒看着这个小意讨好自己的女人,不觉暗笑。
  26、第二十六章 想方设法
  “老爷,易总管报,镇南城杨昌河求见。”未等蓝语思回答,如柳在帘子外说。
  “他父亲是杨相浦?”易轻寒略感惊讶地问。
  “是。”如柳答完便静静等在外面。
  易轻寒沉思了一阵,不知杨昌河是否知道杨元设计自己一事,有心想要试探一二,于是对蓝语思说:“你去见见吧。”
  “我……妾身不知道说什么,妾身怕说得不好,妾身……”因为如柳在帘子外,蓝语思称呼自己为妾身。
  “他定不会空手而来,他送的东西,都给你。”易轻寒打断蓝语思的话,歪着头看着她的表情。“不论他说什么,你都说等我好了再说。”
  “你……老爷的身体不适宜见客,还是妾身去吧。”蓝语思心说有好处拿,又能讨好易轻寒,这个买卖可以做。
  易轻寒又交代了蓝语思几句话,待其出去之后复又躺好闭了眼睛,又想起赵都。这个人主动告知自己,他是从锦衣卫处调来的,如果不是真正的身家清白之人,便是耍欲擒故纵之计了。主动坦诚自己是从锦衣卫处调来的,一般人都不会怀疑他有问题了吧。
  蓝语思在大堂后的屏风后坐好,易安这才对大堂里的杨昌河说到:“杨老爷,我家大人身体抱恙,恕不能出来迎客,这是我家夫人,隔着屏风说话,还望杨老爷海涵。”
  蓝语思从屏风往外看,一个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的中年男子忙起身拱手作揖。“在下杨昌河,打扰了夫人还望见谅。”
  蓝语思在大堂后的屏风后坐好,易安这才对大堂里的杨昌河说到:“杨老爷,我家大人身体抱恙,恕不能出来迎客,这是我家夫人,隔着屏风说话,还望杨老爷海涵。”
  蓝语思从屏风往外看,一个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的中年男子忙起身拱手作揖。“在下杨昌河,打扰了夫人还望见谅。”
  “杨老爷客气了,我家老爷特意嘱咐我,要好好招待杨老爷。”蓝语思想起易轻寒交代自己说的话,状似无意地说:“杨阁老一生清明,杨士子孙更是名声在外,我家老爷早有意结交一二,今日杨老爷登门造访,实乃本府的荣幸。”
  “易大人折煞老夫了,老父确实一生高洁,但自我这个不孝子孙起,便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杨昌河半是谦虚半是打趣地说。
  蓝语思想起易轻寒交代自己的话,复又说到:“杨老爷说笑了,不知……令公子近日可好,前番与我家老爷有些误会,所幸并无大过节……此番可随杨老爷进京?进京的路不好走,特别是快到元南城有段官道,半壁悬崖极是凶险。”
  蓝语思说完便仔细观察杨昌河的神情,见其并无一丝惊慌,只是略微回想了一下,说到:“我来时走的便是官道,却没见什么半壁悬崖,许是我没有多加注意,多谢易大人提醒,老夫回去时定当小心。”
  易轻寒对自己说,将两人逼下悬崖的是杨元,虽然蓝语思不知易轻寒为何如此肯定,但既然他说是,那便是。易轻寒想试探下杨昌河此来的目的,于是特意提到半壁悬崖,蓝语思见杨昌河并无什么异样,心知那件事情要么不是杨元做的,要么就是杨昌河被杨元蒙在鼓里。
  杨昌河说完咳嗽两声,想了想说到:“易大人身体有恙,老夫本不该打扰,然而事有紧急,我那孽障如今摊了官司,老夫此来正是想求易大人从中斡旋一二,以保住我那孽障的性命。”
  蓝语思记得易轻寒的交代,说到:“我家老爷身体实在抱恙,恐要休养一段时日,杨老爷有什么话可以告知与我,我定转告给我家老爷。”
  “如此,那只能麻烦易夫人了,我那孽障……”杨昌河接着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了不相干的环节,只说杨元是因了对方的挑衅一时失手。
  送走了杨昌河,喜滋滋的蓝语思身后是两个捧着礼盒的丫鬟,一行三人往易轻寒与蓝语思居住的绕堤园而来。若在平时,蓝语思定会恼这院子建得弯弯绕绕,假山重叠,害得自己常走错了路,但今日的蓝语思却觉得绕堤园格外的深庭意远,便是那假山之后,也是一派曲径通幽的绝然感。
  “夫人,这紫玉观音不送到库房里吗?”身后一个小丫鬟怯生生地问,因怕蓝语思刚入府不久,不懂得以往的规矩和做法才出言提醒。
  “不必,都搬到卧房去。”蓝语思也不恼,在心里想着该藏到哪里,不懂得鉴赏的她都知道这是件宝物,当掉后估计可以买几所大宅子和几倍的家奴丫鬟。
  易轻寒捏着那张地契,久久不动一下,方才得到回报,从叶昭处得到的地契,上一个主人是曾经的礼部左侍郎简大人。易轻寒皱眉想,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上级送礼给下官呢?封口费?好处费?看来叶昭果然是个突破口,自己没有压错宝。
  易轻寒正想着,蓝语思带了两个丫鬟走了进来。
  “杨昌河送了这个紫玉观音和这个鼻烟壶。”蓝语思从丫鬟手里拿了紫玉观音和鼻烟壶的盒子放到桌子上,这才叫丫鬟出去。
  “他的儿子犯了事,把元南城守备太监的侄子打死了,他是来疏通关系,想让你帮忙的。”蓝语思恭敬地站在床边说。
  “坐这里。”易轻寒指着床边说。
  蓝语思心说这场面有些尴尬,微微愣住没有动。
  “我不想仰着头与你说话,坐下。”易轻寒语气颇有些冷漠。
  “哦。”蓝语思调整了一下心情,从最开始的惧怕,到崖底的稍微缓和,这期间的变化都是自然而然的。但现在,两人相处模式却有些让她不知所措,很多时候都很尴尬。
  “是赖力朋,他还真是胆大。”易轻寒早前从夏明处得知这个赖力朋,此人乃皇帝身边的红人,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老太监。他心狠胆大,在元南城作威作福,族里众人仗着他的势力为非作歹,不比杨相浦家子孙好到哪里去。
  “他要你帮忙,你能怎么帮?这案子归镇南城官府管的吧。”蓝语思问。
  “他是病急乱投医了,再者,这案子恐怕没这么简单了,他先到京城疏通一二,自是知道会捅到上面来。”易轻寒看了眼紫玉观音的盒子,转过头说:“夏督主最喜欢紫玉。”
  蓝语思一张脸扭了起来,心道就知道易轻寒的话向来不能信,果然又想像上次东珠一样,过河拆桥。
  看着蓝语思想怒又敢怒的表情,易轻寒低头一笑说:“我从你这里买了来,可好?”
  “这……不好吧,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蓝语思扭捏地说。
  “是不好,那我就直接拿了给夏督主了。”易轻寒边说边转回头,无视蓝语思幽怨的眼神。
  就知道这家伙说话不算话,是个惯会诳人的,蓝语思垂了眼睛瞪着,忽然间易轻寒转过头盯着自己看,连忙收起神情肃然着。
  “算了,我既说了给你,便给你,就当你在崖底陪我,赏你的。”易轻寒忍住笑,看着蓝语思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
  “好说,好说……”蓝语思这回不再假意客套了。
  “我叫你试探的……”易轻寒说话惯会说到一半。
  “我看他样子不像是知道的,也许不是杨元做的,或者杨元做了但没告诉他爹。”蓝语思知道杨昌河当时的神情定也是被易轻寒暗中派人看去了,所以放心大胆地说自己的判断。
  果然,易轻寒微微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如果真是杨元做的,你会怎么做?”前世里,蓝语思大多数时候被关在大狱里,此时她才想起来为何杨昌河看着如此眼熟,竟是在大狱里见过的。当时好似就是其子杨元犯了事,上面查下来,竟牵扯出许多的内幕,全家这才被下了大狱。
  蓝语思对这家人没什么交集,他们的境遇也与她无关,出于好奇,她只是随口问问。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易轻寒挑了眼皮儿问。
  “我?我不知,我什么都听你的。”蓝语思说着说着,又刻意讨好到。
  易轻寒脸上笑容一滞,突觉有些异样的感觉,仿佛她还是那个崖底任他抱着的弱女子,仿佛她还是那个梦里喊着爹娘的弱女子。
  但她并不是,她同紫嫣一样,都是万笃的女探子。
  “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易轻寒慢慢躺下,他要独自静一静。崖底的日子让他有些迟钝,有些不适应如今的生活,那些日子是多么简单,每日除了吃睡就是闭目养神,间或听些这个女人的聒噪,现在想来倒也惬意。只是如今又回到这现实中来,又不得不面对它。
  蓝语思心说出去能去哪里呢,易轻寒还有书房可以去,自己除了这东次间卧室就别无其他地方了。看着易轻寒闭上眼睛不再理自己,只好悻悻地出了屋子,来到太阳底下看院子里有些枯黄的树叶。
  秋天来了,准确的说,已是深秋了,如今满院再不是走之前那样翠绿一片,反倒有些盈盈实实的感觉。伸手摘下落到头顶的枯叶,因为干枯已经变得凹凸不平的叶身上,筋络清晰可见。
  蓝语思似乎有种幻觉,有时觉得易轻寒可以亲近,有时又觉得他还是那个易怒的人,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这种幻觉让自己常常话后一惊,以为自己说错话,但是接下来又会觉得易轻寒并没在意。
  蓝语思用力将手里的枯叶攥碎,一扬手,碎屑便随着手扬起的弧度飘落下来,飘到廊下静静的湖面上,一点一点。她就如这枯叶般吧,只要易轻寒轻轻一碾,便会化为随风的尘埃。
  看来自己还是太易感动了,崖下的生活并不能说明什么,自己一开始救他不也是怕一个人面对死亡会害怕吗?他必定也是这般想的,他虽是个男子,但他也怕孤独,因此他会救自己。至于带着自己爬上悬崖,也许是怕来不及派人下来,失了自己这条线,找不到那账册吧。
  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千万不要自以为是,还是要像以前一般,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什么的都可以,只要保住小命。恩,紫玉不知价值几何,不如有机会出府去当铺当掉,心中知道个大概的价钱。
  想到这里,蓝语思绕过游廊,奔着丫鬟居住的西耳室而去,没办法,易轻寒叫自己出来,只能去丫鬟处了。
  因易轻寒要休息,所以如柳便回了自己屋子,边听着主人屋子里的动静边做自己的事,若是有需要,易轻寒和蓝语思只需大声招呼一下,如柳便能听到。
  如柳正在屋子里做针线,冷不丁一抬眼看到蓝语思站在门口,忙慌张地站起身来,腿上装针线的小篓子打翻在地,如柳又忙去捡。
  27、第二十七章 以身犯险
  因易轻寒要休息,所以如柳便回了自己屋子,边听着主人屋子里的动静边做自己的事,若是有需要,易轻寒和蓝语思只需大声招呼一下,如柳便能听到。
  如柳正在屋子里做针线,冷不丁一抬眼看到蓝语思站在门口,忙慌张地站起身来,腿上装针线的小篓子打翻在地,如柳又忙去捡。
  “你做什么亏心事呢,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蓝语思笑着说。
  如柳捡了小篓子,忙低了头说:“哪里,夫人您怎到这里来了?有事吩咐奴婢。”
  “无事,就是来坐坐,他……老爷睡着呢,我自己一个人在外间又无趣,所以来找你说话。”蓝语思看着如柳将一些碎布胡乱地扔到篓子里,便伸手拿:“我看看你做的针线,向你学学。”
  “奴婢做的都是粗活计,给我家表弟做的鞋底子,没得脏了夫人的眼。夫人若是想看,奴婢改日给您做好看的,任是荷包还是涤子都好。”如柳不动声色地将小篓子塞到亮格橱里,又去泡茶。
  蓝语思看了眼亮格橱,又想了想方才的小篓子,就听如柳回身说到:“夫人,你可不知,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再也……”。如柳边说边皱眉头。
  “你是跟着吴南在后面的,你们是何时发现我和老爷掉落悬崖的?”蓝语思问。
  “我在船上收拾了老爷夫人的衣物,吴役长便令人拆了那船,直拆了两日,这才上路。路上看到一片狼藉,齐役长死在当场,恰好赵役长派的人返回,吴役长和那人商量之后,就开始做藤绳要下崖看个究竟,谁知又遇到贼人,只有吴役长、赵役长带着我逃了出来,回到京城召集人手,这就又回到那里,正好遇到老爷和夫人……”如柳眼带泪光说:“我还以为这辈子……”
  蓝语思见如柳甚是担心自己,也有些感动,忙拉住了她的手说:“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我主仆一场时日并不长,亏得你还记挂着我,没事了,没事了。”
  “夫人,咱可莫要再随意出去了,我觉着只有咱们易府才最安全。”如柳眼泪汪汪地说。
  “呵……”蓝语思听了没说话,只是无奈地‘呵’了一声。易轻寒应会派人去寻那清风先生一家,若是寻到了,谁知道是否需要自己去认那丫鬟呢。
  “夫人?”如柳很会察言观色,盯着蓝语思的眼睛轻唤道。
  “恩?哦,好的。”蓝语思兀自想着心事,见如柳叫她,忙收回思绪。想了想问到:“你可知京城里,哪家当铺做贵重物品的生意老老实实,不会抽奸打滑的。”
  “夫人问这个,奴婢可不知,奴婢从没去当过什么贵重物品。”如柳警惕地说。
  “你当然没当过,我是问你可有听谁说过?”蓝语思心道大宅院里的女人,不论是夫人小姐还是丫鬟,果然都是一副七窍心,自己这随便的一句,立刻便让如柳以为是在试探她是否偷了府里的东西去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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