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那先生看着这黝黑的“喜饼”,心醉又心碎,“如此绝世珍品,怎的做成了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喜饼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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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风月无边
江海清回想起和尧恩当时的话,便道“当时制墨时,她刚刚入京,又赶时间,只能拿个喜饼模子凑合一下了。”
那先生惊喜道,“馆长,你竟然认识制墨的人,赶紧为我们介绍一番,我们以后也好上门求宝。”
江海清懒得理他。凡是文人,没有不喜欢好墨的。一方好墨于他们来说,不亚于武林高手梦寐以求的绝世名剑,百胜将军求而不得的血汗宝马。江海清看到玄光墨如此的品相,心中也奇痒难耐,“要不然,我写两个字试试。”
那先生连忙端起他书案上的砚台,“我去帮你洗洗。”
江海清连声喊道,“嘿,嘿,我只是说说而已。那是早上刚研好的。你别浪费了……”连声唤他,竟然都阻拦不住。那先生如同被狗追的一般,绝尘而去。
江海清只能随他去了。取了一张上等的好纸,铺在了桌子上。就听那先生欢呼着跑了回来,把那刷得分外干净的砚台摆在了他的案上,然后手持砚滴,一脸谄媚地往砚台里加水。
江海清又好气又好笑,将玄光墨将他面前一送,“要不,你来。”
那先生蠢蠢欲动,却又不敢,“自然是您来您来。”
江海清摇了摇头,看着那玄光墨,不由叹了一声,“还没干透呢,你真的要现在就下手?”
那先生眨了眨眼,“您不也心痒痒的,我才不信您能干等上一年半载再用。”
江海清忍不住伸手连点了他好几下,但到底还是把玄光墨伸进了砚台里。随着他研墨的动作,那砚台里泛出一种油亮的乌光,那股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也明显了许多。
江海清和那先生都忍不住面露陶醉之色。
那先生赞道,“发墨如油,芳香泽人。”他来回赞了好几遍,赶紧取了一支笔递给江海清,“快写,快写。”
江海清接过笔,小心沾取了墨汁,在纸上写下“玄光”二字。
字好,纸好,墨更好。那先生看得心花怒放,“一点如漆,万载成真。自此,丹青有主,风月无边。字好,墨更好。好墨,好墨……”
江海清与他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脾性,一听他说这话,顾不上刚写完的字,将笔一抛,双手捂住玄光墨,“贼厮,休想强抢!”
那先生一见江海清如此谨慎小心,知道今日万难得手,两眼一转,竟然捧了砚台就跑,“不抢就不抢,这个先与我用用,回头还你!”
这种肉包子打狗的事情,还什么还?江海清笑骂,“你个强盗先生!”
“你个小鸡肚肠的馆长!”
眼见那先生跑得影儿都没了,江海清松了口气,抬起手来,顾不上双手染上的墨汁,捧着那玄光墨如同捧着心头肉一般。然后满屋子打量,不知藏哪里是好。要知道,这位强盗先生可是著名的丹青妙手,爱墨成痴,如今知道了玄光的妙处,哪里还容得他安身?
又过了半月,那位先生果然找上了门来。
江海清一见他就警惕了起来,“有何贵干?”
那先生捧了个大大的锦盒放在他书案上。
江海清冷笑,“等金不换。”玄光乃是和尧恩的姐姐所制,那位小娘子尚未出阁,他怎好意思开口冒然讨墨,那成什么人了。
那先生愁眉苦脸,“馆长,那天就从你这里讨了那么一点墨汁。不过一幅画便用完了。自那之后,我连字都懒得写了。朝思暮想的,就是玄光墨。”
江海清哼哼两声,不肯搭理他。
“馆长。”那先生深深行了一礼,“能制出玄光墨的,想来也是大家,不肯等闲出手。我思来想去,还想劳烦馆长,将此物赠与这位大家,看他能否施舍一点碎墨。”
江海清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书卷,打开那锦盒一看。竟然是一套崭新的制墨铜模。其上书法遒劲,圭角崭然,想必价值不菲。
“这是你亲手做的?”江海清问。
那先生连连点头,“我亲手雕的,请了京中名匠连夜赶制的。”
江海清不由得笑骂,“你这个滑头。”和尧恩的姐姐拿喜饼模子充数,想必是还未来得及打造墨模,这个家伙倒是知道投其所好。这贼厮于金石一道功力确实了得,这套制墨铜模倒也拿得出手了。于双方都是好事。
“也罢。我便替你问问看。”江海清终于点了头。
那先生大喜,连连行礼,告辞而去。
待他走后,江海清看了看那套墨模,不禁又有些为难。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
如今已入七月,鹿鸣湖边绿柳成荫,湖上夜风微凉。已经有一些画舫常常来鹿鸣湖乘凉玩耍。
晚间,江海清便一手提着灯笼,将那一大盒的墨模用布裹好拎在手中,沿着湖中的亭桥,步行去了和宅。
江海清经过亭桥时,里面坐了不少纳凉的人,正在说着闲话。
“哎,你说我们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精怪,怎么总有那种香味。”
“是啊,是啊,怪好闻的。总在半夜出来,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没有了。我还特意找过几次,总是到这湖边便没有了。”
“会不会是这鹿鸣湖里的东西修炼成精了。”
“尽说胡话,哪有那么多的妖怪。”
“谁说没有,我瞧着万芳阁里都是成精的妖怪……”
听着一阵哄笑,“嘿你们别笑我啊,你瞧瞧,最近连不少画舫都打起了巡幽探秘的噱头……”
这些闲汉围在一起,自然不会聊些什么风雅的话题。江海清听到了也一笑了之。继续向前走去。可是他越靠近和宅,越能够感受到那股幽香。江海清顿时心中便了然了几分。
待到了和宅门口,他上前扣门。
前来应门的是闵江。闵江一看是江海清,心中一惊,“馆长怎会来此,可是我家小公子在学堂闯了什么纰漏。”
江海清忙道,“并没有。只是上次的那份拜师礼太贵重了些,所以特来致谢。”
闵江顿时松了口气,“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哎呀,馆长乃是贵客,快请进来。”
江海清一笑,跟着闵江进了宅门。
这院子跟和瑶华刚买下来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院中有圆桌石凳,旁边的木架上高低错落地拜访着几盆兰草,闵江请江海清坐下,不多久,便有一个小童过来奉茶。和尧恩也赶了过来见礼,“老师。”
江海清刚要说话,便看到和尧恩后面行来了一位女子。
时下女子皆重妆容,便是平日市集之中,也可见一般人家的妇女,浓妆艳抹,满头珠翠钗环,满身宝石禁步。闪得人眼睛疼,江海清向来敬而远之。
可面前这一位,全身上下一件首饰都无,只穿了一间淡青色的褙子,罩住了下面的纱裙,胸前特地拢合,看不见半分春光。一头青丝简单梳成双鬟,素面而来,一双美目灿如明星,洁净素雅,如同他身侧的那几盆兰花。
江海清向来善于辩论,口舌犀利,可此刻竟然口干舌燥,只能连忙行礼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冒然来访,还请和娘子见谅。”
和瑶华也很惊讶他会突然前来拜访。忙上前与他见礼,请他坐下。
江海清原来想好的一肚子说辞竟然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背后急出了一身的细汗。可是见和家姐弟都不解地看着他,只好干巴巴地说道,“尧恩带给我的玄光墨,实乃绝世的佳品,太过贵重。特来致谢。”
和瑶华听得一愣。那玄光墨是父亲留下来的方子,未想竟然能得到江海清的如此推崇。但是就算玄光墨不错,也不至于让江海清特地上门来致谢。“馆长过誉了。馆长乃文坛俊杰,能看上我那点小花样,实在是让我汗颜。”
江海清想盛赞一番玄光墨的好处,但是碍于她是女子,很多话都不便出口。只好将包裹打开,露出那锦盒。“我们书院中的一位先生,对玄光墨惊艳非常,想重金求之,又恐唐突,所以特地备上了一番心意,若是和娘子日后再有制墨的雅兴,还想劳烦和娘子为他制上一块。”
和瑶华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馆长太客气,此乃小事一件,让恩哥儿带句话即可。只是,玄光墨的材料并非取自中原,而是来自海市,可遇不可求。先生恐怕还得等上些时日,容我去寻找一番。”
这海市的东西又不是青菜萝卜,哪里能说有就有。江海清没想到这么麻烦,心中惭愧,“未想到玄光墨竟然如此难得,还真是我等唐突了。求墨一事,请和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和瑶华笑了笑,“女郎爱脂粉,英雄爱宝剑,先生爱墨之心,我十分理解。玄光墨确实原料难得,立刻就要,我实在难办。但是我还可制另一种墨,名为寸玉。品相与玄光不相上下,先生要是不嫌弃,我便为先生制上一块,如何?”
江海清连忙感谢了一番,不敢再打扰,赶紧告辞。走出了和宅老远,才敢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见和宅大门已经关闭。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低低地自言自语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觉得自己今晚的言谈举止简直称得上丢人了。悻悻地往回走去。只是心中思来想去,终究意不能平,待走到那亭桥上时,见到数艘画舫飘浮在湖面之上,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先生的话,“自此,丹青有主,风月无边。唉,好一个风月无边。”
和宅里面,闵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据说很厉害的馆长,躲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旁观了一出好戏,但未想到这明湖学馆的馆长却是个连她家姑娘的脸都不敢直视的愣头青,不由得心中好笑。但又不解,“姑娘,那墨放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你为何不送他几块?”
和瑶华道,“这世上从来不是多就是好,反而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恩哥儿在旁边听到了,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就是姐姐明明制了许多的螺子黛,却只肯拿几支去卖的原因吗?”
和瑶华笑了笑,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孺子可教也。”
作者有话要说: 崔晋庭:作者君,你给我出来。你到底什么意思,弄出个这么个人是什么意思?
作者:哎呀,小年轻,不要想太多,容易上火。
崔晋庭:把我的剑拿来!
作者: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小心我虐你千百遍!
作者伤重,所以明日照例无更。周二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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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敲打
夏夜炎热,瑶华照顾恩哥儿回房休息,为他打扇,又陪着他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等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闵江夫妇闲来无事,正在院子里坐着,摇着扇子纳凉,听着湖面上隐隐传来的丝竹之音,倒也挺惬意的。
瑶华也摇着一把扇子,走过去坐下,“怎么还不歇息。”
闵江笑道,“还不是受了姑娘的累,害得我现在白日里都不敢出门,那几间脂粉铺子的老板,正四处堵我呢。我只能晚上出来走动走动。”
闵婶见他说得促狭,笑着拿扇子拍了他两下,“竟然敢消遣姑娘,狗胆包天了你。”
闵江哈哈笑。
瑶华低头在心里算了算,“第一批的螺子黛卖出去得有一个月了吧。”
闵江点头,“正是,当时卖给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不相信,每家只肯收三两件试试,如今谁知道竟然被宫中的娘娘们用起来了。如今整个京城的小娘子们都抢破头呢。”
闵婶高兴,“我说姑娘,我知道您不光能做这些。当年路过锡州的时候,那些山上的花草不知道被您折腾掉了多少,竟然还做出了蓝色的脂粉,敷在脸上格外白嫩。我看,我们不如再赁一家铺子,就卖这些脂粉,眉黛,哦对了,还可以卖那个墨,就是方才馆长特地跑来要的的那个。”
闵婶越说越高兴,“如今姑娘一份螺子黛卖给他们才一贯钱,可听闵江出去打听,如今京中已经有人出到五十贯求一份螺子黛了。这样的话,一个月便能赚出一个宅子的钱啊。”
瑶华抿着嘴笑,手里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
闵江也有些心动,望着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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