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言格平静地看着崔菲,语气疏离:
  “崔女士,案发的时候,你和你家先生在一起?”
  “是。”崔菲很肯定,紧张地摁了一下额头。
  “在哪里?干什么?”
  “在客厅商量事情。”飞快回答。
  “谁可以为你们证明?”
  “就只有我们两个。”崔菲自以为回答缜密。
  “嗯,很好。”
  言格点了一下头,风淡云轻地推出结论,
  “三种情况:1,你们两个是共犯;2,你们一个犯罪另一个维护;3,是屋里剩下的人。”
  崔菲的脸愈发苍白,她什么关键信息也没说,怎么就被分析得无处可躲了:
  “这”
  她的表情逃不过言格的眼睛,他很快下结论,语气确定:“我说对了。”
  平静之下的凌厉叫崔菲猝不及防。
  言格:“你母亲当时在哪里?”
  崔菲闭了闭眼,知道他的厉害,不肯回答了:“我不是你们的犯人,你们再问什么,我都不会再说了。”
  甄意开口:“你当然不是犯人,可以不回答。但如果把你关在警局高压48小时,你还能这么嘴硬吗?”她上前一步,逼近她,笑里带着狠,“崔菲,我们去警局,两个都去。比比看谁先开口,好不好?”
  “你”崔菲惊愕。
  言格又慢条斯理道:
  “崔女士,甄意是在受你欺骗且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帮你处理艾小樱的,如果是爷爷发病,他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这不会存在共犯,且她自首会量轻。但你就不同了,除去破坏证据,你至少是窝藏协助罪犯,至多,不必我说了吧。”
  崔菲简直要给他们俩逼疯,一个清淡无害地分析,一个不顾一切地威胁,她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
  狡辩也是无用,垂下头:“别说了,我告诉你们吧,是齐妙。”
  齐妙?
  言格不说话了,看向甄意,意思是后边的交给她。
  甄意明显不信:“她为什么杀艾小樱?”
  “我怎么知道?”崔菲咬牙切齿,“齐妙没家教,性格暴躁又酗酒,艾小樱也是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骄纵孩子,谁知道她们两个发生了什么?”
  “她杀人,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我”
  崔菲看一眼言格手中的录音笔,言格关上,她才小声道,“我,我和艾程还保持着,关系。”
  “所以?”
  “那天寿宴,我和他在洗手间里齐妙看见了她以此威胁我,我不帮她,她就会告诉她爸。”
  “寿宴那天你和艾程在”
  “甄意你是不知道,行远他,他在那方面不能满足”
  “够了,不用说你有多欲壑难填,”甄意打住。
  言格沉默半晌,问:“戚行远先生为什么帮忙?”
  “是。如果是齐妙,他一定不会管她;但我我骗他说是我杀的,他就没办法了。”
  “”甄意无语。
  言格淡淡问:“那你怎么和他解释你杀人的原因?”
  这人问话真是穷追不舍,句句关键啊!
  崔菲头皮发炸:“怎么解释?还不就乱编。一哭二闹让他相信就是了。”她闭嘴,不肯多说了。
  言格静静看她几秒,也不问了。
  甄意:“随后,你们就一起计划怎么抛尸是吗?”
  “是。”
  “因为对我也不放心,所以我来前,你们就转移了现场,把小樱搬到会客厅,用画画的颜料调出血的颜色,再叫我过来,是吗?”
  “我没办法。不论是藏尸,还是面对警察盘问,我都没法做到不留漏洞,只能找你。”
  “混蛋!”甄意上前一步,差点儿没忍住扇她耳光,“所以你就想把我拖下水,让我生不如死吗?”
  “对不起,只有用爷爷才能把你牵扯进来。你就当帮我的忙吧,求你了!”
  甄意目光洞悉,脸色愈发冰冷:“不对,不止如此。”
  “崔菲,你设计爷爷,不仅是为了让我帮你,更是栽赃。”她出奇的冷静,
  “如果抛尸出现问题,如果警察顺藤摸瓜找来,如果终有一天隐瞒不住,爷爷就成了你的替罪羊。这才是你的双保险!
  呵,崔菲,你给我打电话前,就移尸,为如何脱罪做了第一层设计。连我都不信,不让我知道第一现场在哪儿。”她讽刺地笑,“你真聪明,滴水不漏,把这聪明用在亲人身上,让人佩服。”
  崔菲已被她看穿,知道狡辩也无济于事:“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如果让行远知道我出轨,我就什么都没了。
  甄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在警察局有认识的人,虽然公众还不知道,但一小时前南中山林发现女孩尸体,警察去了。”
  崔菲抓住甄意,紧张道,“身份确定需要一段时间,但我想肯定是艾小樱。如果警察来查怎么办?我们该早作准备。”
  “我们?”甄意仿佛听了笑话,“谁跟你是我们?”
  “万一警察挖出秘密,牵连爷爷,你也不管吗?”
  “不会牵连爷爷。如果你敢,我会挑明你和艾程的奸情,我想,戚行远和你杀掉艾小樱,比爷爷杀掉她,更让人信服。”
  “你威胁我?”崔菲不可置信。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甄意彻底冷脸,一字一句道,“崔菲,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敢把爷爷牵扯进去,即使只是对他的名誉造成哪怕一点点的伤害,我发誓,会毁了你至今为止的幸福人生!”
  崔菲瞠目结舌,震惊了足足十几秒,仍不肯放手:“甄意,你想脱身吗?你已经参与抛尸了!”
  “我没有!”甄意心里不确定,表面却斩钉截铁,“证据呢?我是替你运尸体了,还是替你清理尸体清理现场了?奉劝你,不要随便栽赃一个律师。”
  崔菲气急:“但你教我了!”
  甄意一愣,记忆很模糊,究竟教了多少?
  崔菲见甄意冷面不语,反而先慌了,甄意教他们怎么处理,但从头到尾都没亲自参与。她不懂法,难道这个不算参与?
  她苦痛地哀求:“小意,你别这样,我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可你知道我生活得多不容易吗,我不能失去现在”
  甄意无动于衷地打断:“崔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但不是每个人都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齐妙我管不了,但关于抛尸这件事,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如果你不和我去自首,我就自己去,顺带举报你。”
  “你!”崔菲惊愕,还要辩解,她的电话响起。
  甄意不等她,转身看言格:“我们走吧!”
  言格和她一起下楼,轻声问:“决定了?”
  甄意低下脑袋,有点儿沮丧:“虽然记不太清,但我好像是真的参与了。总得承担责任吧。”
  言格嗯一声:“戚家肯定会请律师,如果他们死不承认,或者全推到你身上,怎么办呢?现在证据都湮灭了,怎么说得清?”
  “”甄意苦瓜脸,“言格,你别打击我好不好?”
  “我只是陈述很有可能发生的事。”他很无辜。
  他把录音笔递给她,“喏,等你把这个交给警察,至少,能让你爷爷和这件事撇清关系;确定崔菲和戚行远有嫌疑;顺带,证明他们一开始确实陷害爷爷,以此要挟了你。”
  他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案情,只是关心
  只是想为她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已经做到。
  “谢谢。”甄意接过白色的录音笔,似乎还能感受到上边残存的他手心的温度,很暖。
  “言格?”
  “嗯?”
  “你相信崔菲说的话吗?”
  “不信。”
  “哪里不信?”
  “她说艾小樱是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骄纵孩子,这话说得像她和艾小樱当面对峙过。”
  甄意蹙眉:“会不会看见崔菲和艾程偷情的不是齐妙,而是艾小樱?”
  “我问她问题,她已经开始抵触不答;而你问,她也开始把谎言和真相糅杂在一起,干扰判断。”言格道。
  甄意叹气:“不是在警局。她不配合,我们也无法深问。而且现实中,即使人证物证俱在,也常常会出现多人符合的情况,关键看你怎么圆这个案件。”
  还说着,身后崔菲追上来,声音十万火急:“红豆她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从楼梯上滚下来?戚行远我早说过你的”
  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挂了手机,追上甄意和言格,急道:“你们开车没,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医院走廊里的气氛很活泼。
  戚行远和崔菲在诊断室内,戚勤勤戚勉和齐妙在外面。这三人里就大姐戚勤勤还算正常,戚勉和齐妙都是蛀虫。
  才一天不见,戚勉左手绑了绷带,齐妙则换了一头十分丑陋的短发,两人斗嘴斗得十分惨烈。
  甄意大致听了一些,
  原来一直不和的两人相遇,因专用跑步机的事起争执。戚勉说想用哑铃砸死她,两人大吵一架。后来齐妙做引体向上,头发被一旁的器械绞住,健身房很空,没有客人,连服务员都没。
  齐妙挂在单杠上痛苦地保持姿势,戚勉吓唬齐妙,说要打开旁边的器械开关,不把她放下来,却把她吊上去绞死。齐妙当然求他,结果,戚勉居然找来剪子,把齐妙的头发齐根剪掉
  变成了现在,奇丑无比
  齐妙气得发狂,拿健身房的器材把戚勉左手砸骨折了
  甄意无语,这两个二十来岁的人是有多幼稚!
  两人到现在还在吵。
  戚勉:“你够狠,知道爸爸准备淡出商界,什么都没你的份,发狂了?齐妙,告诉你妈,像她那样主动送上门想怀了孩子骗钱的陪酒女,一抓一大把。国家口号都说了,知识改变命运,不是大肚子改变命运。你看看,你长了20多年,赔本生意吧。”
  齐妙气得呕血:“你还想我打断你的腿吗?”
  “那我会找人把你卖到天上人间去。当然,你‘误伤’了我的手,爸爸不会说什么。可齐妙,别那么阴暗,发狂也别冲小孩子啊。和当年不一样了。你害我,害我姐,爸爸不会有反应;可你要是碰红豆,他会整死你。”
  甄意看一眼戚勤勤,后者跟没听见似的;
  印象中,戚行远的长女一直冷静稳重,当年,她和胞弟一起被父亲打包送去国。戚勉游戏人生;她却靠自己的能力辗转多家知名企业,最终回到戚氏做高管。
  齐妙冷笑:“不是我推的,我没碰红豆,是她自己走路不稳。再说,爸爸那么偏心红豆,你们不嫉妒?”
  “跟一个小屁孩吃什么醋?爸爸分给我和我姐的钱足够享受一辈子。不像你,嫁妆都没,还得跟在小三崔菲后边喊妈讨好她。讨好也没用,戚家不接受私生女。你只是陪酒女生出来骗钱的筹码。更何况,崔菲生性太贱,在我爸心里早没了地位。要不是红豆,他休她几百次了。”
  甄意稍稍抬眉。
  齐妙面红耳赤,眼见要爆发,戚勤勤平淡开口:“阿勉,和女生吵什么?没风度。”
  戚勉是听姐姐话的,立刻收敛。
  但无疑,戚勤勤的那句“女生”用词微妙,她骨子里根本把齐妙当陌生人。
  甄意漠着脸坐一旁。
  来帝城这些年,她和戚家相交甚浅,豪门是非多,保持距离比较好。这段时间靠近一些,果然狗血一盆接一盆。
  戚勉无聊了,四处看,见到甄意,调笑起来:“小姨”
  甄意凉淡地扫他一眼,抬手,拇指食指圈成一个极细的圈,做了个口型:蚯蚓。
  戚勉一怔,斗不赢她,扭过头去了。
  甄意做完这个动作,却有些迷糊,诶?案发那晚,她是不是对戚勉做过同样的动作?
  言格察觉到她的异样,低下头:“怎么了?”
  “哦,我”
  话语被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是医生的嘱咐:“戚先生戚太太放心,红豆只是受了皮外伤,敷药就会好。”
  这声音是,安瑶?
  齐妙一见红豆就迎上去:“红豆乖,还疼不疼?”
  红豆很怕她,小脸一扭,埋进爸爸戚行远的怀里。红豆个子不算小了,却还被爸爸抱在怀里。
  齐妙不悦地蹙眉:“红豆,你为什么怕我?我……”
  “别说话了!”戚行远打断,“以后你来帝城就住酒店,不要再回我们家。”
  齐妙脸直抽搐,强忍着。
  他抱着红豆离开,崔菲跟在后边,回身看一眼三个“孩子”,居然十分温柔:“齐妙,我会劝你爸,等他气消了,我打电话给你。”
  齐妙争辩:“小妈,我根本没……”
  戚勤勤拉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闭嘴。
  而安瑶招呼完戚家人,一扭头看见甄意,还有她身边的言格,愣住了。但只一瞬间,便恢复了温柔笑容: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甄意见她目光只望着言格,那微笑简直
  不是问自己,她便没吭声。
  但,一秒,又一秒,走廊里一片安静,言格居然没理安瑶。
  甄意察觉到不对,稍稍疑惑,扭头看他,他倒是平平静静的,跟没听见安瑶说话一样。
  安瑶在甄意的注视下,有些尴尬,轻声:
  “言格?”
  这下,他侧过头了:“有事?”
  安瑶返身要进诊疗室:“你能过来一下吗?”
  甄意的心微微一磕。
  失落。羞愧。
  他只是把她当需要帮助的咨询者;可她却不经意沉迷。
  和他一起返回现场调查,那样默契无间,那样平静惬意。现在还不肯自拔,她一定是失去理智了。
  说什么想把他占为己有的疯话,他根本就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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