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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杭通新材料经过公司内核会通过之后,便是申报,再之后就是漫长的排队过审过会周期。
  至此,这个项目算是暂告一段落,梁招月却没有因此懈怠下来, 她稍作休息,随即收拾行囊投入新的一场工作挑战中。
  这些年, 国内资本市场一直处于一个摸索的状态, 股票发行审核机制始终在变化, 由最初的额度管理再到后来的核准制,核准制又从通道制阶段到保荐制阶段,如今它又迎来关键性的一刻。(*1)
  五年前的一次重要的全国性会议上,明确提出推进股票发行注册制这一改革方针,如今通过多年来的摸索讨论总结,就在这年年末,新的政策正式落地官宣——将在上海证券交易所设立科创板并试点注册制。(*2)
  这就意味着,注册制就此在国内资本市场中拉开序幕。对于券商人员来说,最直观的一个亮点便是,一个ipo项目从申报到正式过会上市,排队的周期将大大缩减。过去一个ipo项目可能从申报到过会上市要历时3-4年,而随着注册制的运行,耗费的时间可能将缩减至1年。(*3)
  这个新闻发出来的时候,陆平最为高兴,这些年困于核准制的严苛门槛,能找的项目单单因为一项近三年的净利润持稳达标便筛掉了将近三分之二的目标公司,如今注册制的试运行,对于他这个在高层明争暗斗中不小心当炮灰的无辜人员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个良好的机会。
  他眉开眼笑地对梁招月:“过去不是一直觉得是沾了谁的光,才拿到杭通那个项目吗?现在是证明我们自己的时候了。”
  随即他又问:“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跑项目?”
  梁招月想也没想,点点头。
  他笑着说:“国内的酒桌文化你应该知道的,到时可没少让你觉得难堪羞愧的场合,还有些令人作呕的老王八。”
  梁招月说:“我总不能一直缩着做鸵鸟,既然选择了这行,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的。”
  陆平很欣慰,说:“做人嘛,就是要放得开,只要你放得开,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以后麻烦师父您多多提点我。”
  “你和小晨是我最满意的两个徒弟,比其他部门那些个王八蛋能干多了,好好做,如今赶上政策正好的时候,咱可得抓紧这个机会。”
  陆平从来都不是开空头支票的人,隔天他便带上姜晨和梁招月两人出门拜访客户。
  最开始的三个多月,几乎是梁招月人生至暗的一个时刻。
  奔赴不完的客户,应酬不尽的酒席,还有业内之间的明争暗抢。也是这个时候,她才知道人在绝对利益面前,什么道德、脸面、情份通通可以甩开不计,为了拿到一个可能最后保荐承销费用都没有多少的项目,今天可能还是笑着握手合作的同行,明天再见就是撕得头破血流了。
  梁招月看得越多,心情也由最初的难以接受再到后来的麻木。
  她开始学会脱离自己本身意志,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些事情。
  那段时间,她跟随在陆平和姜晨身后,一边看一边学。
  疲惫是真的,但是满足感亦是。她能感觉到整个人都是由内而外的充实。而这种充实,不是寄托在别人身上,或者是由别人施舍的,全由她自给自足。
  她跟随陆平和姜晨奔波在一场场应酬中,有时吆喝有时低声下气,但最后的结局无一不是喝得不省人事,最严重的一次,梁招月直接喝进了医院。
  她喝酒是从小练出来的,后来又经历过那么多次的酒席,每一次她都是全身而退。陆平和姜晨一直把她当作后盾,最难缠的客户都是他们先上,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由梁招月出手。
  那次,三人经过三个多月的市场调查以及摸排,最终看中了一家势头很好的高新技术型医疗企业。
  三人都把这家公司作为他们计划在科创板上市项目中的首选。
  然而他们觉得好的,未必不会有其他人也这么觉得。
  当一块可口的蛋糕出现在众人面前,人人自然都想上前分一块。
  尤其还是注册制试运行下的第一批科创板企业。
  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和企业的交涉从最初的和和美美到后来的屡次不顺。
  都说谈判之间,只要事情还没完全定调,合同还没签署盖章,总是容易节外生枝。三人为了拿下这个项目,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在那一场酒桌上,梁招月发生了意外。
  他们原本以为这些搞技术的人才,应该酒力一般才是,谁知,那晚来的不是那些技术人员,反而是销售人员,酒力个顶个。梁招月再能喝,也抵挡不住一群人的敬酒。
  她就此倒下。
  当时可把陆平和姜晨吓得不清。
  到了医院,一查才知道,梁招月那时已经喝到消化道出血了,好在送得及时,再晚点送过来,那事情可就难讲了。
  面对两人的紧张和愧疚,梁招月却觉得没什么,她说:“你们不是常常和我说,拿项目没那么简单吗,不付出点血和泪,那还能叫项目?”
  陆平和姜晨看了看她,又摇摇头笑笑。
  不过好在流的这点血是值得的。
  最后他们在几家竞争对手中突出重围,顺利和那家公司签约了上市保荐承销。
  合约一签,之后便是组成团队,入驻企业紧张地进行尽调辅导事宜。
  这一次梁招月照旧跟在姜晨身旁学习,做她的第一副手。陆平的意思是,她资历尚浅,手头跟过的完整项目也就一个杭通新材料,而杭通还在排队过会,等到上市那该是明年年末的事了,况且能不能顺利上市还是个未知数。
  毕竟资本市场不缺那种轰轰烈烈筹备三五年就为上市,结果临门一脚又被拒之门外的例子。
  有多少势头不错的大企业,就是这么折在上市之路的。
  梁招月虚心接受所有的安排。
  只要能学到东西,将她放在什么位置上倒不是太重要的。况且,陆平和姜晨是真心在带她,他们对她事无巨细地教授,并未有过隐藏。
  就这么忙碌了半年,很快便就迎来了国内一年一度最喜庆的春节。
  那年梁招月照旧在外奔波。
  新签约的这个公司主营业务是和医疗器械有关,由于其中几项专利技术是通过欧洲那边的许可认证,公司的几款产品也和那边几个厂商有所合作。
  因此,国外那边的尽调事宜再次落在梁招月头上。
  陆平很不好意思,直言说她这次回来肯定给她放个长假。
  余淼倒是说:“宝贝,咱也没有必要这么拼吧,怎么年年都在外面工作啊。”
  梁招月说:“明年我一定留在国内和你过年。”
  “真的?”
  “我保证,要是那时再遇上这种事,我能推就推。”
  知道她工作正是起步发展的时候,余淼也就心疼她,绝舍不得让她抛下工作就为回家陪自己过个年。
  稍作收拾,梁招月带领团队出国尽调。
  国内欢喜庆祝新年时,她和同事们不舍昼夜在赶资料,就这么忙碌快一个半月,将所有的尽调资料全部整理清楚,传送回国内,等国内这边确认没有问题了,她和尽调小组动身回国。
  一路长途跋涉,几经周转,他们选择港城做最后的中转站。
  那时梁招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港城遇到周云川。
  当时她和同事一群人拿到了行李,就要离开机场,而周云川一行人正好要进机场。
  两行人一出一进,正好撞上。
  四目相对,梁招月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弯了弯唇角,目光平静地从周云川身上划过,随后继续侧过脸和同事轻声说工作上的安排。
  仿佛遇到了不相识的人,只是因为对方是西装革履的一群人,气势浩荡,才稍作停留。
  实在人之常情。
  他们就这么风平浪静地擦肩而过,梁招月一行人走出机场,叫了的士前往高铁站。
  她们抵达高铁站的时间尚早,离高铁检票还有四十来分钟,梁招月和同事们在二楼一处相对安静些的咖啡厅休息。
  只是刚坐下没一会,咖啡还没喝两口,梁招月就被一通电话叫起来了。
  同事们都在闭眼小憩,周围也有不少休息的人,她在里边接电话总会打扰到旁人,只好来到外面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接。
  这个电话讲了有五分钟,等她结束转身要往回走时,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周云川。
  而他也正好在看她。
  像是在那边候了她许久一般。
  短时间内,两人的目光,再次隔空相撞。
  只是这一次,梁招月却再也没有一丝意外。
  她清楚他的出行交通方式主要以飞机为主,况且刚才就在机场遇见过,他那会的做派大概又是要出远门,她自然也就明白他出现在这边绝不是正好路过这么简单。
  恐怕就是专门堵她来的。
  至于堵她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不算上那通电话,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过了。时间果然是最佳的治愈良药,她的伤口在日复一日地愈合下,如今再见这个人已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
  他看她,她也看他。
  两人都颇有默契地按兵不动,就等着谁会是那个先开口的人。
  最后,是周云川没忍住。
  他抬脚走上前,来到她面前,盯着看看了许久,不动声色地说:“老熟人路上遇见,打个招呼可以吗?”
  梁招月露出一个客气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就只是打个招呼?”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打破他这份道貌岸然的虚伪。
  他想再见还能平和做朋友那般交谈,她却不是,也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周云川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脸上梭巡了好几遍,最终他确认,一年多过去,她成熟了不少。
  如果过去的她是柔软的,那么现在的她是冰冷带刺的。
  稍微一碰,都要流一手的血。
  周云川敛了敛神色,颇为正经地向她提出邀请:“喝杯咖啡的时间有吗?”
  梁招月低头看了下手机,笑着拒绝他:“不好意思,没有,我的同事还在等我,我得过去了。”
  她就要走,周云川却不让,他也不顾这是公众场合,周围还有不少散落等待坐车的乘客,径直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握住。
  梁招月刚要准备离开的动作,就这么被他摁下。
  她没动,目光平静地看着不远处。
  看着她冷漠不为所动的神情,周云川再一次觉得无奈,他想了想,弯下腰,微靠近她,离她耳旁只有厘米之距时,他停下,随后不疾不徐道:“我只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
  梁招月瞥了眼被他握住的手臂,眉眼一抬,径直望进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她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说这么令人不舒服的话,周云川拿出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少遍的说辞,淡淡笑道:“上次那通电话是你主动打给我的,但你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你说叫我不要打扰你,我为此忍了八个多月,今天在港城遇见,你觉得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梁招月笑笑的:“自然是视而不见。”
  周云川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冷漠至极,他收起那副淡淡的笑意,说:“我只要你十分钟的时间,我们谈一谈。”
  梁招月却是问:“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他甚是笃定地说:“有,后来我想了很久,这场婚姻开始得太匆忙,就连最后离婚也是匆忙结尾。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是否也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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