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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五章 洒泪风中两心知

  只有经历过小六道之行,才能体会到能够呼吸新鲜的空气是苍天怎样的恩赐,那种猛力吸气,让微凉带着泥土味道的气流灌入身体,虽然称不上沁人心脾,但却足够通透和畅快,好像炎热的天气突然有一颗冰镇的西瓜放在眼前。
  但对于柳知返而言,他并未感受到丝毫的惬意舒爽,他感觉头有些昏沉,脑袋里面仿佛被放了一座熊熊燃烧的丹炉,被人用极阳之火不断焚烧淬炼,而那丹炉里酝酿的却是一种叫做‘相思’的丹药。
  柳知返不懂何为‘相思’,也不同何为****,何为‘儿女情长’,他只是感觉心里有一股难以言明却越来越浓郁,积压在心头仿佛块垒般无法宣泄的哀愁,只要一想起自己将要离开司徒月婵很久很久,他便难以抑制地难受。
  在牵着司徒月婵的手走出冥山鬼门之后他们就分开了,司徒雨施带着司徒月婵离开,头也不回,而青云剑派古青衿古霜凛等人一出了鬼门便立刻去寻找他们父亲古苍天,将生死炉中发生的一切一切向古苍天禀报,当然也包括柳知返是如何罪恶恶毒地将帝释伞的封印破除,还导致了冥界与生死炉相连,在人间打开了冥界之门。
  所以他必须赶在青云剑派和沧帝城的人找到他之前跟司徒暮影离开,他没有太多时间和她告别,这让柳知返感到格外烦躁。
  “我等你有一会儿了,和她有那么多话说吗?”司徒暮影怀抱着暮影剑,靠在生死炉崩塌的黑石山留下的一块巨石上,旁边月女也在,“和她在一起好几年,难道话还没说够?”司徒暮影淡淡说道。
  月女呵呵一笑,笑眯眯地看着柳知返说道,“小夫妻总是很难离别的,不过看你气色仍是童子之身,想必在她那里也没尝到什么真的甜头儿,就这么不舍?”
  柳知返看了一眼月女,忽然嘴一撇,酝酿在心头的悲痛短时间内化为恶毒的唇舌,“你很漂亮!”
  “当然,姐姐我自然是风情万种的。”月女笑道,还扭了扭腰。
  “但是暮影未必喜欢!我觉得他更喜欢古蓝月一些!”
  “喂,臭小子你知道什么?”月女不满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司徒暮影,脸上浮现笑意道,“暮影少侠是邪派几乎所有少女们梦中的得意郎君,我月女也非是普普通通的邪道女子,不知多少年轻强者做梦都想将我抱上床,我们两个可谓是天作之合,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不但成就邪道一段佳话,而且罗刹峰和影月宗联系在一起,就算是沧帝城也不敢轻易招惹!”
  司徒暮影皱了皱眉,觉得这话题实在太无聊了,便转身沿着碎石堆积崎岖的山谷小路向着生死炉碎片之外走去。
  柳知返跟在后面,月女也紧忙跟上,柳知返侧头看了她一眼,“司徒暮影不喜欢你这样的,他喜欢正经的女人,而古蓝月比你正经!”
  他又上下瞥了她一眼,加了一句他认为最恶毒对月女也是伤害最大的一句,“至少古蓝月还是处子之身----”
  月女表情瞬间一白,怔怔站住,而柳知返则悠悠地从她面前走过,跟着司徒暮影向外走去,过了良久月女才狠狠瞪了他一眼,“毒舌的臭小子,我虽然有过男人,可---可那都是逢场作戏,不是真爱!不是真爱!”她紧跑两步跟了上去。
  “人总喜欢找一些寄托,年纪越小越是如此,性情再孤僻冷酷也是如此,安全感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而言,都很重要,所以需要找到一些依赖的东西,对小孩子而言最重要也是最初的依赖自然是父母,可若是父母不在了,便会将这份依赖转嫁到别人身上。”司徒暮影转头看着柳知返说道。
  他个子已经和他差不多高,身材也结实了不少,只是那股稚气依然还残留在他的脸上。
  见柳知返只是低着头默默走路,司徒暮影接着说道,“也许你对司徒月婵的感情,只是那份依赖而已,若是离开的久了,依赖不再,或者你找到了新的依赖之人,也许你便会淡去对她的感情!”
  “没错,而且我觉得那位司徒小姐也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和你在一起足够久,加上她青春萌动,情窦初开,偏偏你就在身边,是身边唯一的雄性,所以才会对你有点儿感觉,等你们分开后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喜欢上别的男人-----”月女眯着眼睛对柳知返说道,看表情好像在报之前的一箭之仇。
  “你这样年纪懂什么叫爱-----”月女瞥着他说道,幽幽叹了口气,“也许只有姐姐我这样饱经人间磨难,在情路上坎坎坷坷却依然不得志,仿佛路边被大雨璀璨的花朵般的人儿才懂什么叫****-----”她偷偷看着司徒暮影说道。
  可不管司徒暮影和月女说什么,柳知返却只是低头走路,脚步不快也不慢,头低着不肯抬起,缭乱的头发散落在额前挡住了眼睛。
  司徒暮影眨了眨眼睛,忽然表情变得很怪异,站住脚步,“柳知返-----你在哭!”
  “啊?”月女张大了嘴,侧头看向低头彳亍的少年,脸上露出讶异惊奇的表情,“不会吧,这么大的男人咧,还会哭鼻子?为了女人?”
  柳知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哭又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哭吗?男人就不能为了女人哭吗?男人就不能因为分别而哭吗?我就是舍不得离开她,就是不愿意离她超过三尺,又怎么样?”
  “你们尽情嘲笑吧!我柳知返就是一个软弱可怜又可笑,没出息没脸皮的废物-----”
  他的声音颤抖哽咽,说话都带着颤音,竟然真的在哭!月女好像发现了世间最大的秘密一样,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在哭---哈哈,他真的在哭----”她觉得看到柳知返此时的丑态比骂他一万句都解恨,“我还以为你是一个铁打的人,重伤濒死都不会叫一声,结果就因为和女孩子分别,就哭得像个泪人儿,哈哈----暮影,你在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活宝----”
  月女凑到柳知返面前,脸上露出一抹调戏的神情,语气忽然变得温柔可怜,“呦呦---是谁让我家的乖宝宝哭成这样子,莫非是有人抢走了你的布娃娃---莫哭莫哭,来到姐姐---不,到姨娘这里来,姨娘喂你吃奶奶-----哈哈哈------”
  这时柳知返突然停住,额前散开的头发随着风扇了一下,隐约看见头发下面一双眼睛闪烁着一样的光芒,说不清是因为泪水而晶莹,还是因为月女的话触动了他的底线而变得锋芒。
  他站在月女身后一动不动,却有股气势在攀升,月女脸色一变,调笑的神情骤然消失,有些警惕地退后一步,手里已经悄悄祭出法宝,柳知返在小六道之中爆发出的修为月女看在眼里,对这少年早已不在如一开始时那般轻视,甚至隐隐有些忌惮。
  “不是吧,真生气了?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柳知返却没理她,反而缓缓转过身抬起了头,头发散开,那双沉默的眼睛已经被泪水覆盖,他真的在哭,而且哭得还不轻!
  他仰头向身后看去,身后一座黑色的山崖上,一个人迎风凌厉,站在最高的一块石头上,默默望着他的方向。
  那人衣袂飘飞,随风起舞,那人秀发飞扬,青丝飘动,那人娇颜如玉,却带着无限愁绪,静默地站在山崖上,好像化为一尊石像,两人隔着十几里的距离,但两颗心早已飞到了一处,仿佛连时间都被揉碎了,全都揉进她那软软的目光中。
  司徒月婵看不见柳知返,在她眼里柳知返只是一团越来越远越来越渺茫的黑色的光,可她知道他看得见自己,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哭得很难看-----想象着柳知返那张有一道十字疤痕本应很冷毅的脸却瘪着嘴皱着眉,一边耸着肩膀一边哽咽,她便忍不住想笑,可笑容刚到一半儿,就有两行泪水流了出来,风吹在眼泪上,很凉。
  “月婵,我们走吧!”司徒月婵所站立的黑石下面,司徒雨施站在阴影里,“他应该已经看到了!”
  “他看到了?他有在哭吗?”
  司徒雨施笑了笑,脸上露出心疼的神情,她从未见过妹妹这个样子,更是从未见过在司徒月婵那张写满了张扬不羁狂傲的脸上,竟然也能流露出如此惹人怜惜的神情。
  “隔着太远,我看不到,不过你比我更了解他,虽然他看上去是个不太容易哭的人,但也有例外也说不定-----”
  “回去晚了,家族的人会怀疑的!星见已经将柳知返放出帝释伞的事情禀明了靖与叔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柳知返让冥界之门打开,导致幽魂厉鬼侵入了人间-----”
  司徒月婵神色化作阴狠愤恨,“司徒星见?那个小孽种,小砸碎,那个向鬼王下跪的贪生怕死的废物,他怎么不说自己为了活命要向鬼王投诚的事情?”
  司徒雨施皱眉道,“月婵,我知道你不喜欢星见,但他毕竟是你我的弟弟,也是母亲的儿子,你怎么能说他是孽----总之你应该对他好一点儿。”
  “他不是孽种是什么,他不是废物是什么?他向鬼王下跪的事情不仅仅我看见了,他手下那些人都看见,还有诸葛薇薇,绯云女-----”
  司徒雨施叹了口气,上去扶司徒月婵,可却被她挥手挡开,她怒冲冲从石头上跳下,却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身子一斜便向着那块黑石撞了过去。
  “月婵-----”
  轰-----在她撞到石头的前一刻司徒月婵祭出至尊令将面前的石头打了个粉碎!“总之你就是不信我,宁可信那个废物孽种也不信你亲妹妹,你我可都是诸葛凤祥的女儿,那司徒星见是什么人,一个卑贱面首的儿子,真不知道当年娘亲是怎么想的,父亲也是,一走十几年也不回沧帝城一次,死在外面了吗?自己女人豢养男宠还生了孩子竟然也不管不顾,简直是一只大乌龟!”
  “住口!你越说越离谱了!”司徒雨施扬起手便要打她,司徒月婵却将脸扬起,“你打我呀,你现在打我我现在就追上柳知返,去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司徒雨施放下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妹妹,你不是傻子,你真要去找柳知返,到时候沧帝城的二小姐跟着大恶人柳知返在一起,对沧帝城是什么影响,----我知道你不在乎对沧帝城有什么影响,但你想想母亲会坐视不管,到时候她亲自去找你,还能放过柳知返?”
  司徒月婵哼了一声,其实她也知道姐姐说的是实情,否则以她任性骄纵的性子早就不管一切直接跟柳知返一起走了,就算加入罗刹峰也未必不可能。
  司徒雨施沉吟了片刻,看见妹妹要强的脸,心头怜惜之意涌起,轻轻抹去她眼角还没干的泪滴,“你说的星见的事-----我以后会注意的,但你说的那些人现在都死了,星见手下的修士为了保护他都死在了死气之下,连他的得力干将萧落都死在这里,而诸葛薇薇----她失踪了!星见说他亲眼看见诸葛薇薇被冥界溢出来的死气吞噬-----”
  “薇薇怎么了?”司徒月婵一把拉住姐姐的衣服!
  司徒雨施眉宇间闪过怜惜,她知道诸葛薇薇是妹妹唯一的朋友------
  “你知不知道你哭得有多丑,让人看了多想发笑?”司徒暮影沉声说道,他走在前面,身后是柳知返,在后面是月女。
  当月女看到柳知返回身和十几里外那个站在山崖上随风而恸的少女对视流泪的一刹那,她感到心里某个东西好像忽然间失落了下去,嘴边的嘲讽和讥笑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似乎感觉讽刺这一对年轻的情侣实在没什么意思!
  ‘男人哭又怎么了,男人不能哭吗?
  男人不能为了女人哭吗?不能因为和心上人分别而哭吗?’柳知返的话回荡在她心底,忽然间月女觉得那小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虽然有时候很毒舌,她觉得心里沉闷闷的,好像在很久之前就遗失在岁月中的某种东西重新回到了心里。
  因此她也显得心事重重般,再没嘲讽柳知返哭鼻子的可笑样子。
  司徒暮影却看不过去了,在前面淡淡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父母双亡,自己一个人竟然也没被饿死,一个人住在倒塌的家中,却依然保持衣服整洁,连吃东西也有模有样,或许这才是当初我将你带出柳河村的真正原因-----”
  柳知返抽噎了两声,看见司徒月婵站在山崖上看着他之后,他心中越发悲痛,好像失去了至亲般。
  “我现在不--不想和你,说话!”
  司徒暮影无奈摇摇头,“好吧!等你什么时候哭够了,我再和你说一说罗刹峰的情况!”
  柳知返点点头,这时突然他脚下的一堆乱石中,忽然伸出一只满是血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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