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慕明棠本来觉得谢玄辰在装神弄鬼,可是一路赶回来时,还是忍不住生出许多害怕来。万一呢?
  慕明棠二话不说,直接绕过屏风,走到寝殿里。寝殿里,谢玄辰倚在床上,一边站着小道士。
  慕明棠看到小道士的时候脸色都收了起来。她顾不上说上场话,直接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道士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弱弱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安王他,呃,脉象突然反复,似乎是情绪波动过大。”
  慕明棠听着就皱起眉来,她虽然不懂医理,并非内行,可是……有这种病吗?
  情绪起伏过大都能病倒,这真的是谢玄辰?
  慕明棠狐疑地扫过谢玄辰和小道士,最后问:“那应当如何?”
  “呃……”小道士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悄悄扫向谢玄辰,揣摩着说道,“顺着王爷,让他缓过这个劲儿,应当就好了吧。”
  慕明棠心里的怀疑更甚。她按住不发,说:“有劳了。请道长留几贴药方,我之后也好为王爷调养。”
  写方子不难,反正谢玄辰本来就要喝药,多留几个调养身体的方子总喝不死。小道士跟着丫鬟到旁边写药方,慕明棠也跟了过去,她看了一会,忽然说:“这贴药和先前的调养方子差不多,王爷喝了这么久还生病,想来,是以前的方子不太够。”
  小道士的动作顿住了。他有点怕了这两位夫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敢问王妃有何高见?”
  慕明棠笑了笑,说:“良药苦口,王爷久病不好,想来,是药性太温和,不利于病。”
  小道士有些愕然地看着慕明棠,慕明棠微笑以对。小道士默默咽了口唾沫,对女人心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我明白了。我这就调几味药,帮助王爷尽快好起来。”
  小道士另取了一张纸,刷刷刷写了一张方子。慕明棠接过来看,发现药材还是中规中矩的补药,可是黄连的比例却加重了。
  慕明棠十分满意,笑着送小道士出门。她把方子交给丫鬟,吩咐丫鬟出去熬药,然后才回到寝殿。
  此刻寝殿里,谢玄辰还是一副病弱模样。慕明棠微微挥手,其他侍女低头行礼,鱼贯退到外面。
  慕明棠坐到床边,仔细打量着谢玄辰,问:“你怎么了?”
  谢玄辰依然一脸柔弱,说:“不知道。可能是昨日被气得狠了,勾起了什么并发病症。”
  真舍得咒自己,慕明棠就静静地看着他。谢玄辰几乎以为慕明棠要看穿了,结果慕明棠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觉得要怎么养病?”
  “嗯……应当问题也不大。劳烦王妃这段时间多在我身边注意些,先看看情况,再论下一步。”
  “好。”慕明棠一口应下,谢玄辰的花样真多,慕明棠倒也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于是慕明棠很配合地点头,说:“依你。那你现在呢,觉得哪里不舒服?”
  谢玄辰演技十分稳得住,当真入戏道:“我本来打算趁这几天温习温习旧书,可惜现在没力气翻书。”
  慕明棠抬眼瞥了他一眼,问:“是那本书?不如我拿过来,读给你听?”
  谢玄辰都有些受宠若惊了,生了病,待遇如此之好吗?早知如此,他就该勤些生病。
  谢玄辰虚弱地点点头,随便报了一个书名,说:“有劳王妃了。”
  慕明棠取来了书,坐在床边,问他想听那一段,然后逐字逐句读给他听。谢玄辰听到一半虚弱地坐都坐不住,干脆枕到了慕明棠腿上。
  相南春守在门外,偶然一抬头,透过烟罗屏风,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侧坐在床上,姜黄色的长裙从从脚踏堆叠到地上,宛如繁花盛开。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声音泠泠,在缓缓读书。
  她的腿上,靠着一个亦十分年轻的郎君。郎君的侧脸美杀众人,虽然闭着眼,也不难让人猜想到,那双眼睛睁开时,该何等风华绝代。
  相南春收回视线,依然古井无波般盯着地面。
  风过云动,岁月悠长。
  相南春都觉得这一瞬间的阳光太美,让人恨不得停在这一刻。
  慕明棠给谢玄辰念书,谢玄辰闭目躺在慕明棠腿上。听没听进去不好说,但是他躺的很享受是真的。
  慕明棠忍着,过了一会,丫鬟送来了刚熬好的药。慕明棠亲自接过,笑着问:“王爷,药好了,我喂你怎么样?”
  慕明棠带着了然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谢玄辰。谢玄辰盯着慕明棠的眼睛,眉梢一动:“所有药都是你来喂?”
  “没错。”
  谢玄辰硬是眼睛都不眨地点头:“好。”
  慕明棠没想到谢玄辰还真应下了,她低头舀了一勺,吹到温热,递给谢玄辰。
  慕明棠本觉得做到这个程度,谢玄辰就是再大的戏瘾,也该演不下去了。可是这个人愣是张口,看都不看喝了下去。
  药入喉的那一瞬间,慕明棠和谢玄辰心里齐齐闪过一句话:“真狠。”
  谢玄辰心想慕明棠可真是舍得,他就说她刚才出去干什么,原来是给他“寻医问药”去了。
  但是冲着慕明棠亲手喂,就是毒谢玄辰也照样喝。不过苦了一点,算得了什么。
  慕明棠很是看了谢玄辰一会,见他还是不放弃,都惊叹了。既然谢玄辰愿意自讨苦吃,慕明棠满足他,她一勺勺喂,谢玄辰就一滴不漏喝了下去,全程没有流露任何异样之色。
  一碗见底,慕明棠把药碗放在桌子上,丫鬟很快收下去。慕明棠都有点憋着笑了,问:“王爷,感觉如何?良药苦口利于病,你觉得对你的病有帮助吗?”
  谢玄辰闭着嘴不想说话。他盯着慕明棠莹润含笑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谢玄辰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慕明棠靠近些。慕明棠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当真认真地凑过去。
  结果慕明棠一靠近,谢玄辰忽然拉住她,覆住了自己早就想染指的那片红唇。慕明棠毫无防备,眼睁睁看着谢玄辰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她甚至清楚地看到了谢玄辰纤长浓密的睫毛。
  紧接着,嘴唇上附上柔软的触感,隐隐有药材的苦味传来。
  慕明棠完全懵住了。谢玄辰顾忌着这是第一次在她清醒时亲她,过分了恐怕下次就难了。他为了日后的可持续发展,没有停留太久,轻轻碰了下就放开。
  等谢玄辰坐好了,慕明棠还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脑子完全罢工。
  这回换成谢玄辰眼中带笑,好整以暇问:“有没有用,王妃觉得呢?”
  第91章 装病
  慕明棠愣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谢玄辰做了什么。她有些愕然地捂住嘴,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后面的丫鬟。
  丫鬟们见惯风浪,在谢玄辰手下讨生活, 哪能连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呢。她们全都自觉退远, 牢牢低着头, 坚决不多看上一眼, 多听上一句。
  丫鬟们不在,慕明棠多少放心了些。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气恼地瞪向谢玄辰:“你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药有没有用么。”谢玄辰说,“说不如做,你自己来感受一下, 药苦不苦?”
  谢玄辰说完, 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委婉道:“如果你没感受出来,可以再来一次。”
  “不用!”慕明棠恼怒地看着他, 她脸已经红了, 此刻紧紧绷着脸, 说, “我看你精神头好得很,都有心思想这些歪门邪道。你这叫养病?”
  “养病怎么就不能想歪门邪道了呢。”谢玄辰觉得她这话逻辑不对, 纠正道,“别的事情无趣, 我当然提不起劲。但如果是你, 我非但有力气干这些,还能更深入一些。”
  慕明棠惊愕地看着他, 脸明显变红。谢玄辰本来没多想,看到慕明棠的反应, 他一下子不确定起来。
  慕明棠是不是误会了?她想的,是他现在想的那个意思吗?
  谢玄辰一时不知道是谁思想污浊。慕明棠恼羞成怒,愤愤瞪了他一眼:“老不正经,你在说什么?”
  谢玄辰欲言又止:“其实,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可以。”
  “你滚!”
  谢玄辰终于成功把慕明棠惹得更生气了。
  慕明棠最开始被谢玄辰偷袭亲到的时候,虽然吃惊,但并不排斥,甚至十分害羞。慕明棠昨天生气其实是羞恼大于气愤,她不好意思面对谢玄辰,就只能虚张声势。
  等睡了一觉,慕明棠的尴尬也散的差不多了。她和谢玄辰本来就是夫妻,甚至已经是老夫老妻,承认喜欢什么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被谢玄辰偷亲也忍了。可是谢玄辰后面的话,着实惹恼慕明棠了。
  慕明棠意识到自己意会错了本来就尴尬,结果这个混账竟然还说“不过也可以”。可以个鬼,慕明棠愤怒地瞪着谢玄辰,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谢玄辰就是典型的窝里横,慕明棠一生气,他就气弱了。他立马无辜地做柔弱状,一套动作十分流畅熟练。
  他长相漂亮,平时看着就让人恨不起来,如今刻意卖乖,更让人无计可施。
  慕明棠看着眼前这个高龄“病患”,又气又没辙,委实心力交瘁。
  谢玄辰沉迷装病,不可自拔,并且为了占便宜不择手段。之后几天,慕明棠端来的苦药,谢玄辰二话不说全喝了,只不过喝完后,总要趁机要一些补偿。
  他乐不思蜀,根本没时间关注外面发生了什么。而这时,京城中为议和一事,已闹得沸沸扬扬。
  北戎和邺朝都撕开了前些天的和气表象,为了一个条款,甚至一个字,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因为边境线的问题,兵部尚书和北戎使臣僵持不下。皇帝亲口应允,边关撤兵,两国互市。可是市场开在哪儿,边境线要如何画,就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先前这些事都是默认的,从未拿上台面说。如今两国人相互交流,才发现他们对于地界的误会,委实不小。
  兵部为此和北戎产生了许多分歧。北戎人认为他们取消了岁币,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对于边境寸步不让,一张口就要将遂城及涿州作为北戎边界。
  朝廷当然不允。可是这次北戎人却死活不松口,兵部尚书天天愁的掉头发,又一日,他盯着桌案上的舆图发呆,忽然扫到一个地名。
  岐阳。
  岐阳!
  兵部尚书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主意,立刻拿着北戎初步拟出来的议和章程,忙不迭往安王府赶来。
  此刻安王府里,谢玄辰正享受着悠闲的小白脸养老生活,忽然听到有客来访,嫌弃地皱了皱眉。
  他勉强耐着性子去前厅见人,等兵部尚书说完来意,谢玄辰不耐烦地拧起眉,伸手道:“把他们的草拟拿来。”
  兵部尚书就等着这句话呢,他忙不迭递上去,谢玄辰翻开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他都没有看到底部,嘴边就露出些微冷笑。兵部尚书对这种冷笑可太熟悉了,兵部尚书还没来得及补充一二,就见谢玄辰猛地把折子扔到地上。
  “狗胆倒大,让他们滚!”
  兵部尚书虽然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骂他,但也吓得一哆嗦。他捡起奏折来,犹豫道:“安王殿下息怒,臣也觉得北戎欺人太甚。可是,北戎那边不肯让出遂城及涿州,臣费尽口舌,也没法劝服他们。”
  “不肯让就让他们滚,边境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说了算?”谢玄辰脸色不善,剑眉轻扬,明明是十分嚣张的神情,可是他做来却英气勃勃,好看得不可思议,“他们若是识趣还好,不识趣,那我亲自去画。到时候,画到哪儿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
  兵部尚书迟疑:“可是,臣该如何转告北戎王子……”
  “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们。”谢玄辰眉目冷冷的,道,“给脸不要脸,狗东西胆子倒大。”
  兵部尚书冷汗都下来了,安王虽然说按原话转述,可兵部尚书觉得,他们如果真的想要这个盟友,还是适当美化一些吧。
  兵部尚书来意已了,他告退前想起刚才进来时,似乎听到安王在养病。出于多年官场习惯,兵部尚书下意识问候了一句:“听闻安王最近在养病,不知安王为何染了病?明明端午时,您看着一切都好。”
  兵部尚书对这件事暗暗打鼓,安王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怎么时而冲锋骑马,时而虚弱不堪。
  事关未来皇位,由不得兵部尚书不在意。立太子当然要立贤,可是更重要的,是健康稳妥。
  一个病歪歪的君王,容易滋生太多隐患了。
  谢玄辰挑眉,冷冷扫了兵部尚书一眼:“关你何事?”
  他说完,就率先起身,大步回后院去了。
  兵部尚书擦着汗退出来,觉得按安王骂人时那个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太像个病人。
  那安王称病是为了什么?
  兵部尚书想了一路,走到衙署时,忽然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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