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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烬天下 第35节

  而镇谷之宝“八荒琉璃司星仪”却在那一天失去了所有的预言之力,没有给蝶谷门徒任何的提示,随后就被帝都收入囊中,放入了祭星宫内。
  她的姐姐蝶镜,是当时的谷主,为了保住弟子的性命宁死不屈,当场自尽,后来,公孙晏找到她,将代表谷主之位的“冥蝶令”留给了她,而她也在公孙晏的安排下,成为了如今的“月圣女”。
  冥蝶令上有姐姐的一半魂魄,她知道那是公孙晏所为,也是蝶谷特有的冥术,但姐姐每次只能清醒三天,然后就会陷入五天的沉睡。
  公孙晏的目的她不得而知,也不敢违抗,但是在她担任月圣女的这六年里,公孙晏其实并没有来找过她,她像是晏公子安插在祭星宫的一颗棋子,却又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月圣女每天的任务,只是日复一日的观察着复杂的星象,看着星位的移动,为帝都预测祸福。
  六年了,这样的日子机械的重复了六年,直到片刻前,她终于观察到了那颗一闪而逝的帝星。
  月圣女暗暗咬牙,不敢妄自猜测——晏公子是在等着这颗大星吗?她是否应该对房内的天权帝隐瞒事实?
  可是……如果日圣女、星圣女也同时观察到了那颗帝星,那么以占星为主的月圣女擅自隐瞒就是死罪!
  怎么办?
  她赫然渗出了冷汗,全然不见那只黑猫正抬着头阴森森的盯着她看,星圣女借着黑猫的口,呋呋直笑:“月圣女怎么了?里面那位大人的气息让你如此害怕吗?”
  月圣女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似乎只是误解了自己,连忙顺势接话:“确实有几分不适,星圣女,陛下这是接见的什么人?”
  “一个异族人。”黑猫扒拉着嘴,舔着自己的爪子,“一个比所有异族人都更高贵的异族人。”
  星圣女话中有话,没有言明,月圣女也赶紧闭嘴不再多问。
  从紧闭的房门中,隐隐透出一股让她心慌的火焰气息,冰凉窒息,却仿佛能灼烧灵魂。
  第四十八章:镜月之镜
  屋内熄灭了所有的烛火,天权帝依然靠在窗边,只是收回了一直望向天空的视线,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火色锦衣的男人。
  他和二十多年前初来天域城的时候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不见了当年的卑谦,变得骄傲又无礼。
  他目空一切的站着,也不行礼,宛如传闻中,那位百灵之首。
  “若是当年你也是这样来帝都求医,或许我该认出来……”天权帝默然叹气,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眼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如此明显的眼睛,我却无视了,哎……”
  “当年的陛下也不是现在这般寡淡无求的眼睛。”凤九卿忆起当年,也不由得低笑,“那一年的陛下眼里全是野心,雄心壮志令我刮目相看,任何人和您对视一眼,都会自惭形秽,那是我作为一个不老不死的灵凤族,也极少见到的眼睛,可是现在……陛下这是发生了什么?”
  “明知故问。”天权帝没有显出丝毫不耐烦,依然语气平稳,“当年我长姐明玉就是被你这张脸迷惑了心智,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凤九卿,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长姐如此死心塌地?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这张女人们都会喜欢的脸吗?”
  “我嘛……也真的就随便花言巧语了几句。”凤九卿莫名扭了一下脖子,仿佛感到了门外熟悉的气息,笑道,“陛下终究还是念着那点姐弟情吗?门外那位星圣女,就是明玉长公主吧?”
  “既然你已经认出来她了,此次回来,是否也该将沉月物归原主了?”天权帝不动神色的提醒,却见他骇然失笑,摇头,“陛下该不会是忘了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代夜王大人传话的吧?沉月嘛……被我妻子带走了,她在昆仑。”
  “哦。”帝王冷漠的应了一声,对如今的他而言,遗失的沉月也早就不再重要。
  凤九卿接着道:“大人已经取回海之声,但也还需要些时日恢复神力,所以才会特意命我前来帮助陛下维持‘镜月之镜’,以免它尚未回归天空就提前破碎,至于古代种一事,灵音族也并不知情,大人已经命座下三魔继续找寻,还请陛下行个方便,不要阻拦就好。”
  “果然灵音族是真的不知道……”天权帝叹了口气,古代种是神裔,是吞噬了神明取而代之的人,以区区一个异族人的能力妄图寻找消失的神裔还是太勉强了吧?
  但是灵音族还是不能留——聆听万物的能力对帝王而言始终太过危险。
  “随着夜王神力逐渐恢复,三魔也会随之恢复,这其中又以可以入梦窥伺人心的魇魔最为重要……”
  “除了仓鲛,你们还想要魇魔的封印?你可知道此次北岸城死了多少人?”帝王终于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他金色的眼眸里暗藏着狠厉的杀意,却又隐而不发,凤九卿轻咳一声,耐心的道,“魇魔并未完全被封印,只是魇之心受困于七禁地之一的禁闭之谷,不过陛下大可放心,夜王吩咐过我,要先维持镜月之镜的稳定。”
  “哼。”一语戳中天权帝软肋,帝王忽的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面玉面神镜,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凤九卿接过神镜,身上的灵凤之息赫然燃起明媚的火光,只见镜面上玉光流转甚为惊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开!”他低喝一声,镜面发出“咔嚓”的声响,在他面前映出一道光门,不等他再说什么,天权帝已经率先一步踏入那扇门,身形顿隐。
  走过光门,那是一个镜子一般的世界,四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玉一样的光泽温柔的倾斜而下,形成五光十色的绚烂景象。
  天权帝的眼睛却是灰暗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色彩,加快了脚步,径直朝前走去。
  凤九卿在他身后默默跟随,远方出现一个方方正正,密封着的透明房间,有一个憔悴的女人斜坐在镜面上,一袭金色的羽衣铺在地上,乌黑的长发瀑布一般洒落。
  这是他的妻子,皇后,温仪。
  在这一刻,位居高位的帝王卸下了所有的尊严,静静跪了下去,隔着透明的墙壁亲吻着里面的女人。
  凤九卿走上前,温仪皇后疲惫的睁开了眼睛,只是扫了他一眼,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温仪,好久不见了。”他对着透明的墙说话,虽然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还是固执的说了下去,“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坠天之前了吧?我听说你嫁给了人类,还成了飞垣的皇后,呵……二十多年前,我原想着带上秋水去帝都求医,若是能见到你,或许能救秋水一命,可我终究还是错了,你已经是皇后了,又怎么会轻易会见一个异族人?”
  墙内的女人摇着头,似乎是猜到了他想要说的话,却一直否认。
  “你一定能认出来灵凤之息吧?毕竟你那么敬仰凤姬。”凤九卿伸出手,似乎想隔着阻拦抚摸她的脸,苦笑,“不过也还好,我遇到了明玉,虽然只是在骗她,但到底是救了秋水和腹中孩子一命,那时候的你肯定就有所察觉了吧?我很感谢你,若是你当时就出手调查,秋水应该就无法回到昆仑了,我的身份更应该早就暴露了。”
  凤九卿又默默看了一眼天权帝,他无动于衷,似乎对这些陈年旧事提不起一点兴趣。
  “呵……”不知为何,凤九卿忽的叹气,“陛下对先皇后的感情,真的另凤九卿钦佩,无论她做了什么,隐瞒了什么,您都会原谅她,是吗?”
  “你会责怪自己的妻子吗?即使她已经离开了你。”天权帝反问了一句,果然看见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快,终究还是摇摇头,“陛下倒是与我一样,最终都栽在了女人手上,镜月之镜是上天界的东西,相传它可以留住转瞬即逝的时间,形成永恒的世界……”
  凤九卿目光下移,果然在温仪的胸口上看到了血流不止的伤口:“我该说您专情呢,还是说您自私残忍呢?镜月之镜留住的只是时间,皇后身上这处致命伤,怕是已经在镜月之镜整整十八年未曾愈合了吧?如此可悲的活,真的有意思吗?”
  “活下去才能找到办法!”被他一句话激怒,一直冷静的天权帝骇然脱口,“我是飞垣的王,我把我最重要的子民全部迁居天域城,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带着他们一起回到那片蓝天!我到处派人寻找线索,我知道坠天的真相一定不是流岛的寿命将至!我发现了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强悍到足以把破碎的土地拉在一起,我想要找到这种不明的力量,我以为只要能找到它,我就能带着我的子民回到故土……”
  天权帝痛苦的按住了额头,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透明的墙:“可她一直阻止我,我不明白……我最爱的妻子,为什么宁可死在我面前也一定要阻止我。”
  话到这里,天权帝忽然直视着凤九卿,古怪的道:“但我现在明白了,夜王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明白了,那股不明的力量,正是当年吞噬了夜王的凶兽,他变成了古代种,网住了脚下破碎的地基,如果我找到它,无疑会惊动夜王,甚至惊动上天界!”
  “温仪知道坠天的真相,也知道惊动夜王的后果,但她不能告诉我,只能以这样的方法阻止我……”天权帝捂着脸,不知是笑是哭,“她自尽的那一刻,我发现飞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没有她的世界根本没有意义,我被迫使用了皇室遗留的‘镜月之镜’,在她断气的前一刻把她带了进来,哈哈……你看,她活过来了,就算心脏一直流血,只要镜月之镜还在,她就不会死!因为镜中的时间是停止的。”
  “可是……镜月之镜无法在浊气遍布的土地长久维持。”随后,天权帝又再度冷静下来,瞬间恢复了一贯的寡淡,“相传镜月之镜是上天界的东西,只有在九天之上,才能一直保持,可这么多年了,我却始终无法找到回归的方法,于是……我到处寻找延长寿命的方法,只要时间足够久,或许有一天……”
  “或许有一天,就能找到回归天空的方法。”凤九卿忽然接下了他的话,嘴角冷笑,“你倒是真的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夜王亲临箴岛的这一天。”
  “呵……”天权帝也跟着他笑了笑,“夜王需要找到那只凶兽,夺回被吞噬的身体才能完全恢复,我协助夜王找寻消失的古代种,夜王允诺我回归天空的权利,这本来就是双赢的事情,倒是你……我始终不明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吗?”凤九卿目光迷离,让天权帝也无法看透,“我只是活的太久了,很无聊而已。”
  “你确实很无聊。”帝王喃喃自语,灵凤族是传说中和不死鸟签订契约的异族人,他们不老不死,拥有足以和上天界十二神比肩的寿数!
  “上天界呀……那其实也是一个巨大的镜月之镜罢了。”凤九卿默默的叨念着,“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是唯一踏足过上天界的外人。”
  “上天界?那里……是什么样子?”天权帝追问了一句,第一次觉得内心深处汹涌的好奇,那是明氏皇朝的先祖,日月双神所在的地方,但他们却从未亲眼见过。
  “是一个很荒凉、也很无聊的地方。”凤九卿若有所思的比划着,“上层是极昼,下层是永夜,中间纵横九万顷,群星静止,黄昏永恒,又被称为黄昏之海,很多灵兽会在那里沉睡休息……除此之外,极昼里还有一座巨大的神殿,不过从来没有信徒进去过,毕竟上天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陛下,我觉得没有人会喜欢那里,包括十二神自己。”
  天权帝在脑中勾勒着他描述的场景,那是他梦中也无法想象的地方。
  “上天界时空静止,就像一个巨大的镜月之镜,如果有一天它也从九天坠落……嘿嘿。”
  凤九卿不怀好意的笑着,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不老不死的自己,或许还能看到“诸神”陨落的时刻!
  “你失态了。”天权帝淡声提醒,“若是你方才的样子被夜王看到,只怕他也是要除掉你以绝后患了。”
  “可夜王杀不了我的。”凤九卿无所谓,摆摆手,“陛下忘了,我是死不了的,这世上能杀我的人只有凤姬……”
  他忽然顿住,皱起了眉头——不对,他还有一个女儿,那个混血的女儿是否也能杀死自己?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灵凤之息,那是外人眼里的祝福,也早就成为了他心里的诅咒,他一定会找到当初那只不死鸟,把自己、把女儿从这无休止的永生中解救出来!
  夜王无疑是距离不死鸟最近的存在,毕竟夜王的能力,便是统领万兽。
  “夜王可有其他吩咐?”天权帝谨慎的追问了一句,凤九卿赫然回神,点点头,“我会暂时留在镜月之镜修补镜面的缺损,在这段时间里,请陛下稍安勿躁,继续协助寻找古代种的踪迹。”
  凤九卿的目光闪闪烁烁——夜王无疑隐瞒了最重要的东西不愿意告诉这个人类的帝王,那势必是关系着上天界的命数,才会让夜王也如此谨慎!
  “我明白了。”天权帝点点头,似乎对其他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兴趣,淡道,“那就一切如常吧,镜月之镜,劳烦先生费心了。”
  “请陛下放心。”他礼貌的作揖,“我先送您出去吧,三位圣女还在等您面圣。”
  “劳烦了。”天权帝点点头,面前又出现了一道光门,他对着凤九卿深深的鞠躬,依依不舍的看着温仪皇后,许久才离去。
  离开镜月之镜,天权帝自己拉开了房门,在外守候的三圣女连忙跪拜,也不敢抬头偷窥房内。
  天权帝是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毫不犹豫的命令:“月圣女,自即日起,望月楼暂缓境内其他人的星位观测,紧盯太子一人,你手上的其他事宜,转揽日楼负责。”
  “是。”月圣女心惊肉跳,还是平静的接旨——太子?陛下终于要对太子殿下出手了?
  “此事只有你们三人知晓,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格杀勿论。”
  “是。”三圣女齐声回答,天权帝已经甩袖回到了房间里。
  就为了这么一句命令,陛下竟然要亲自召见三圣女,果然……是对太子起疑心了吧?
  月圣女目光流转,陛下器重太子,多年来只要是太子的决定,陛下多半不会插手,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命令她严盯太子一人?
  就在此时,她怀里的冥蝶令微微颤动,惊得她不敢起身——那是蝶谷的传音之术!
  第四十九章:秋选
  军阁要提前秋选的消息已经在天域城内传开,左大臣掌管的军机八殿的学员们早就已经按奈不住,摩拳擦掌,毕竟对年轻人而言,世袭制的禁军和需要三十年航海基础的海军门槛都太高了,只有军阁,或许才是出人头地最快捷的地方。
  此时,禁军的驻都部队已经开始在东侧军镜墨三阁前的空地上开始搭建比武台。
  “每年都是我们来搭,真烦。”一队的士兵虽然手上还提着工具,嘴里依然喋喋不休的抱怨着,禁军虽然也有春选,但都是墨阁报上来之后总督大人点个头就行了,只有军阁的秋选每年都这么麻烦,还得给他们搭个高台比武,由于军阁主会亲自试选,帝都的高官们也经常过来围观,久而久之,他们不得不在周围再搭个观赏台,在试选当日还得加派人手过来维持秩序。
  由于军阁的十支异兽军团都是不能进入天域皇城的,这种又累又不讨好的事,每年就扔给了禁军。
  “别抱怨了,你不也看的挺起劲的?”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递给他一壶水,笑道,“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事,无聊的很,就当找个乐子呗!”
  “哪有乐子找啊,盯紧点把台子搭牢些,别像那年一样又塌了。”他没好气的接过水壶,至今仍是心有余悸,那应该是八年前军阁主第一次进行秋选的事情了,那一年他换掉了几乎所有的正副将领,一个个试选,整整试了三天,连在台下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都累得怨气连天,新任军阁主却好像完全没影响一样。
  “喂,那也是选白虎正将的时候塌的吧?”身边的士兵小声嘀咕着,“白虎正将是最后一个试选的,我记得好像是军阁主的兄长?”
  他点了点头,目光严肃——他们是双胞胎,军阁主少年之时就离开了飞垣,但是兄长萧奕白是本土出身,只是没有进入军机八殿学习而已。
  他原本以为最后一场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亲兄弟哪有真动手的,然而,军阁主下手丝毫不见留情,高台上的搏斗更是惊险非常,就在两人难解难分之际,比武台承受不住攻击,轰然倒塌。
  事后他曾去检查过,发现比武台的三十根柱子已经完全被剑气击穿,这才导致了最后的倒塌,好在高总督也没有责怪他们,否则就算是禁军的驻都部队,恐怕也得调到荒地去了吧?
  “喂——醒醒!”旁人忽然用了咳了几下,戳醒了他,暗暗指了指迎面走过来的人,赶忙背过身去假装忙碌起来。
  “慕……西昭,你怎么来了?”他一时没想起来该如何称呼他,只得尴尬的叫了名字,对方看了一眼正在施工的比武台,淡道,“是总督大人让我过来监督的,总督大人说了,不能再出差错。”
  “不会的,不会的。”他赶紧接话,手上也才动了起来。
  这个慕西昭,明明被高总督调去了羽都的第二分队协助高敬平队长,没想到北岸城一场海啸过后,高队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反倒是他一个人安然无恙的跑回来了。
  禁军都是军机八殿出身,稍微有点身份手段的都会想尽办法留在驻都部队,虽是天子脚下,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实皇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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