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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他像是重逢老友,将烈阳剑拔出,手腕绕了个剑花。纯黑的剑身在月光下竟然隐有红光。
  曹景昭由衷赞叹道:“龙骧将军好身手,定能让那帮北狗吃够苦头。”
  萧练这才想起,自己曾经让曹景昭跟着自己时,曾答应过让曹景昭上阵杀敌。自己食言了。萧练歉然地看着曹景昭:“对不起。”
  曹景昭愣了一愣:“龙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萧练诚恳道:“曹侍卫一身武艺,也有忠君报国之心,只是却没有机会去前线与北魏一战。如果有机会,我定让曹侍卫随我一起去边境,杀他个痛快!”
  曹景昭被萧练一席话说得心中激荡:“若曹某能上战场,就算不能退敌千里,也要杀千百个北狗,好让他们偿还我边境百姓的血债!”
  “好!”萧练笑着将自己的酒壶递给曹景昭:“等我从战场回来,能跟皇上提条件了,我就将曹侍卫带去军营。”
  曹景昭爽快地接过酒壶,饮了一口,旋即一愣:“将军,你怎么在香云殿饮酒的。”
  萧练尴尬地笑笑:“佛祖心中留,酒肉穿肠过,不必拘这些小节。”
  曹景昭有心结交萧练,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侍卫,萧练已是将军。曹景昭挠了挠头,从怀里拿出一块不怎么好看的翡翠,赧然道:“萧将军,曹某真心佩服萧将军。曹某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一枚平安扣,跟了曹某很多年。”
  曹景昭说着撇了一眼包袱里的一沓银票和金丝软甲,又觉得自己手里这个平安扣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一张银票能买十个这样的翡翠。曹景昭又将手收了回去:“算了,等将军凯旋归来,将军若是不嫌弃,曹某请将军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萧练爽朗的笑道:“曹侍卫可愿与萧某做兄弟?萧某没什么朋友,曹侍卫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曹景昭欢喜道:“曹某求之不得。”说着曹景昭又将手里的平安扣递了出去:“这枚平安扣跟了曹某很多年,算是可以保平安吧,希望萧大哥不要嫌弃。”
  “好。”萧练笑嘻嘻地将平安扣拿在手里,一手勾了曹景昭的脖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惊马槽到竹邑,二人出生入死好几回,萧练早已将曹景昭当成了兄弟。
  “贫道可有打扰龙骧将军雅兴?”
  萧练一回头,见鬼面郎君站在回廊里,面具之下的嘴角扬起,笑意盈盈的模样。
  曹景昭对鬼面郎君抱拳道:“天师。”
  鬼面郎君客气道:“曹侍卫。”
  曹景昭回头对萧练道:“今夜景昭还要当值,就不在此逗留了,明日萧大哥出征的时候,景昭定来送行。”
  “好。你先去忙吧。”
  鬼面郎君还是笑意盈盈的:“不错啊,交到朋友了。”
  萧练哂道:“他本来就是我兄弟。”
  “羡慕你。”鬼面郎君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包袱递给萧练。
  “这是什么?”萧练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打了开来,里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
  鬼面郎君拿起一个褐色的瓷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
  又拿起一个靛蓝色的小罐子:“这是治水土不服的。”
  又拿起一个红褐色的小罐子:“我告诉你这个厉害了啊,涂在剑上,一刀割下去对方血都不带凝的,你就是割他一个小口子他也离死不远了,还特恐怖。保证你百战百胜。”
  萧练乜了鬼面郎君一眼,无语道:“战场上哪来的时间往剑上抹毒药,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鬼面郎君挥了挥手:“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说着又拿起一个深绿色的罐子:“这个也很厉害,这个药丸我在糖衣上做了粘性,可以贴在口腔壁上。如果你被敌军抓住了,你就把它咬碎,这样死得好看些,不用受苦。”
  萧练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一不小心吞了它?”
  鬼面郎君不耐烦道:“你别打岔。”他指着一堆小瓶子一个一个说道:“这个,头疼脑热风寒都能用。这个,拉个肚子不消化什么的能吃。这个,上好的蒙汗药。这个,只要一点药粉能迷晕一头牛。这个,上好的春药,只要给姑娘吃一点点……”
  “打住打住!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姑娘,什么春药,你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你别急,这春药男人也能用。”
  萧练:“……信不信我揍你?”
  “好好好,不说了,反正你都拿着吧,瓶子上我贴了纸,你用之前看看就知道怎么用了。”
  萧练又好气又好笑,将那包袱拿了过来:“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鬼面郎君叹道:“我只会做这个。”
  萧练看着鬼面郎君问道:“你想好没有,真的不试试回去?”萧练伸手摩挲着银质的酒壶:“宗萨给了我一个阵法,我能回去一次,也可以将你送回去。”
  鬼面郎君苦笑道:“我回去做什么?以前的尸体估计都被烧成灰了。我回去谁也不认识怎么活命?这回去的机会你自己留着吧。”
  萧练叹道:“除了我之外,你还找到与我们同样的人么?”
  鬼面郎君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刻意去找过。我认识的从那个世界来的人只有萧道赐与你。说来也是好笑,我在竹邑那么久,就连萧道赐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我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就不敢对外人表露我的身份。”
  鬼面郎君摸着自己脸上面具一哂道:“我运气没你好,我来到这里之后就被萧道赐抓了去,直接被带到死人殿里,好不容易才从几百人里面活着出来带上了这个面具。都是很久之后我才发现萧道赐跟我一样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但是我不敢告诉他,他那个人就是个疯子,我怕告诉他之后我死得更快。好在我以前是药剂师,他做的这些正好是我擅长的,我就凭这个手艺在竹邑混了条命活。”
  鬼面郎君拍拍萧练的肩膀:“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好命的。何况我在那个世界也就是个穷鬼,回去做什么?当天师挺好的,还有人跪着给我端盘子呢。”
  “你一直不敢表露身份,那你怎么敢来找我?”
  萧练还记得他住进香云殿的第二天晚上,鬼面郎君就来找了他。鬼面郎君见到他连寒暄都没有直白道:“你是从哪一年来的?”
  若萧练不是从现代来的,这句话听在普通人耳朵里也可以理解为生辰是多久。
  鬼面郎君看了看萧练的头发嘲讽道:“我又不傻。你也不坏。”
  鬼面郎君又冷淡道:“我也需要一个朋友。”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萧练说道。
  鬼面郎君斜睨了一眼:“皇后娘娘?”
  萧练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能改变什么,只能尽力护着她罢了。”
  “那你还自请去战场?”
  萧练苦笑道:“我在这宫里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去战场,立下些功业还能倒回来保护她。”
  “你为什么不干脆将她带回去?”
  萧练摇摇头:“宗萨说只能回去一个,否则世界就乱了。”
  鬼面郎君隔着面具鄙视萧练道:“你为了一个人命都不要,却又不能跟她在一起,你怎么想的,蠢不蠢?”
  萧练眼角飞扬,爽朗地笑道:“千金难买爷愿意,你管我?!”
  鬼面郎君一哂:“行行行,你是大爷。你去打你的仗,做你的大爷吧。宫里我只能保证危难时刻就她一命。别的我可不敢给你保证。你喜欢的那位也是个大爷呢,动不动就要抹我脖子。”
  “好那就拜托你了。”萧练笑道。
  鬼面郎君又捡了些别的说,就着萧练的银壶喝酒,说说那个两个人都久违了世界。
  人就是如此简单。
  有了爱的人,有了朋友,便与这个世界有了牵绊,不再是孤身一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佞臣
  萧练出征之后,很快就与萧子敬汇合。萧子伦与萧练一文一武配合默契,加上的有萧子敬的安陆君铁骑驰援,前线战场的局势很快扭转了过来。虽然没有立刻尽退北军,但也不像之前那样处处受北魏钳制。
  只是边陲将领为保京城在奋力拼搏,而京城里的百姓为了能躲苦役,许多穷困人家的人都挤进了鱼市。原本狭小的鱼市,现在更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公子羽纤尘不染的白衣从污脏的人群中走过。
  豺羽看着这些流民皱了皱眉:“公子,边陲那边吃了好几个败仗了。你怎么还那么好心救济这些南齐的流民们?”
  公子羽微微笑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流民有流民的作用。”
  豺羽咕哝道:“那为何公子不早一些将这些流民放出去,让南齐那个狗皇帝下不来台,我们不就能打胜仗了么?”
  公子羽淡淡扫了豺羽一眼,不语。
  光知母嘿嘿笑道:“现在打了胜仗都是六王的功劳,帮他赢了仗我们有什么好处?”
  豺羽心思单纯,这些弯弯绕绕的他都费解得很:“可是公子,你不是也希望可以南迁么?”
  公子羽叹道:“这次迁不成的,皇上要南迁等于动了冯太后的根基。他以为将南齐推到长江以北,那些老臣就没有反对的理由。那些老臣哪里会如他意?他在朝中推行汉族文化,让皇室都改了汉姓,早就触了好些老臣的逆鳞。”
  豺羽:“那公子之前为何废心暴露沈文季的阴谋,让他们自己狗咬狗不好么?”
  公子羽淡道:“暴不暴露沈文季都不会对我们有太大的影响。这个帝位无论是竟陵王坐还是南郡王坐,都差不多。既然都一样,不如让本王想要保的人活着。”
  “何况……”公子羽又顿了顿:“这个南郡王比本王想象中还表现得好一些。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了。”
  公子羽回头又问豺羽道:“北魏有消息过来么?那个龙骧将军是个什么人?”
  “据说曾是个和尚。”
  “和尚?”公子羽奇道。“白头翁,你去试试那和尚的本事。有一个萧云端就够了。若真是名良将,我们倒还要防着点。”
  堆积在鱼市里的流民正是因为位了躲避大修崇安陵的苦役而躲到鱼市里的。
  新帝上任做了两件事,第一件翦除了竟陵王的党羽;第二件事修缮崇安陵。
  这两件事原本是每个新皇或多或少都会做的,但大齐却因这两事一蹶不振。
  竟陵王的党羽以王氏一族为中坚力量。王融伏诛,王敬则卸甲归田。没有了王氏一族的税供,前线军事耗费巨大,国库只出不进,在近几个月内国库已经赤字。
  在这个时候萧昭业兴修崇安陵,极尽奢华,户部拨下来钱款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工部侍郎曹华为了在新帝面前表功,竟然以极低的价格征招劳力做苦役,一时间遭到口诛笔伐。
  再者,竟陵王的西邸被抄没之后,以前聚集西邸的众多文人没了去处,日日聚在酒馆里叹世风日下,骂新帝昏庸。
  这些谩骂自然也通过朝臣传到了萧昭业的耳朵里。
  御书房内,萧昭业震怒:“这些无知百姓,还敢以文人自居?!我大齐重孝道,朕兴修崇安陵乃天经地义的事情!”
  徐孝嗣垂首道:“皇上圣明。那些话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萧锵劝道:“皇上现在边境未稳,修缮崇安陵的事情也许可以缓一缓。”
  萧昭业阴鸷地看着萧锵:“鄱阳王难道是不让朕尽孝么?文皇帝难道连死后哀荣也不能有么?”
  鄱阳王低垂了头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萧昭业看也懒得看萧锵,问萧鸾道:“西昌侯,这场仗究竟多就能打完?”
  萧鸾恭敬地答道:“大齐与北魏停战了十年,这十年间北魏军力大有长进。不过北魏那些人不过是些蛮子,都是些粗鄙之人,否则之前也不会来偷我大齐战车图纸。我大齐将士勇猛,再过不久定能退敌。”
  萧昭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两根手指搓着黑色的棋子,与他对弈的人正是徐佩蓉。
  萧昭业冷声道:“户部昨日上了折子,今年的赋税比去年少了几成。这仗要再打下去,国库就空了。爱卿可有什么好法子?”
  徐孝嗣与萧鸾都闷声不说话,只有萧锵耿直:“皇上,现在乃战时,开源不易,但我们可以节流。”
  萧昭业落子的手顿了顿。只听萧锵继续说道:“我等的俸禄,宫中的一应开支都可省下来……”
  “哗啦”一声,竟是萧昭业一掌掀翻了棋盘。萧昭业一双眸子斜斜地看着萧锵冷笑道:“鄱阳王说话的语气怎么跟先皇一样?你是说朕不是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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