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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我也将手环在公子的腰上,呼吸间,尽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倏而涌起一股冲动,想干脆就这么将他留下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一辈子都这么赖着,听他说这些永远也听不腻的话。
  “你……昨夜睡得好么?”他又问。
  我窘了一下,即刻道:“好。”
  “骗人。”他却道,“我大半夜里还听到你在翻身。”
  我:“……”
  “我不过不惯侧睡,累了自然要翻身。”我嘴硬道,“公子大半夜还未睡着么?”
  “嗯。”公子道,“睡不着。”
  我没料到他居然承认了,问:“为何?”
  “想我二人日后的事。”
  我:“……”
  要是说公子有什么总让我束手无策的能耐,那就是他总能大大方方地说出些我说不出口的话,君子坦荡荡,显得我小人常戚戚。
  公子看着我,却似料到我这般反应似的,笑了起来,漂亮的凤目闪着微光,格外温润迷人。
  “霓生,”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停了停,语气变得郑重,“昨夜我想了许久。你说过你祖父希望你正正经经地嫁个人家,故而我必然要六礼皆备,堂堂正正,方可与你在一起。”
  我听着,脸上倏而愈加辣辣地烧起来。
  堂堂正正,六礼……这几个字盘桓在心里,我只觉飘飘然起来,似在云端。
  “哦……”我不知说什么才好,低着头,只听自己发出这么一点声音。
  公子的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道:“故而你放心,我不会似那些无良宵小一般未婚贪欢,坏你名节。”
  我:“……”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贪欢之事指的是什么。
  抬眼,只见公子的面上也起了一层红晕,双眸却依旧灼灼,无比认真。仿佛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端庄贤淑、背过百八十遍女诫、视丢失名节如死罪的纯良闺秀。
  我窘然,有些啼笑皆非。
  名节……我心想,我那名节,早在当年桓府众人的蜚短流长里,恐怕早就没有了。而就算如今在这海盐县里,当他以我丈夫的名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也已经荡然无存……
  但我并未说话,因为我知道这些事这些并非公子故意造成。
  心中似被一股暖流包裹着。眼前的这个人,的确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容易被任性冲动左右的少年,他在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仔细地思索我与他的将来。
  尽管,我并不乐意这样。天知道那京城里的南阳公主或者那群前赴后继虎视眈眈的闺秀们会使出什么法子,在我得手之前插上一脚横刀夺爱……
  “霓生?”公子似乎察觉到我的沉默,唤了一声。
  我看着公子,心中叹口气,笑了笑:“嗯,知晓了。”
  公子露出笑意,重新将我抱住。
  公子似乎执意要显示他干活的本事,不但为我烧好了兰汤,还亲自舀出来,用凉水调匀,让我洗漱。
  我自然只能笑纳,不过洗漱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让我有些难为情。
  “公子怎一直看着我?”我用巾帕擦拭着脸,忍不住道。
  “不能看么?”公子反问,“我从前洗漱之时,你不是也在一旁看着?”
  “可我那时是侍婢。”我说,“要服侍公子。”
  公子莞尔:“那如今便由我来服侍你。”说完,又补充道,“反正你那时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着。”
  我:“……”
  “霓生,”待我洗漱完毕之后,公子忽而道,“你怎还在唤我公子?”
  我想起昨夜之事,赧然。
  “我一直这般唤公子,改不过来。”我说。
  公子目光一闪,道:“可如今之势,你须得改过来。”
  “为何?”我问。
  “自是为了周全。”公子道,“你若在仆婢及外人面前唤我公子,他们定然会起疑。”
  我想了想,此言确是有理。昨日在万安馆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故而避免在众人面前称呼他。但这终非长久之计,总须得有个应对。
  正待说话,忽然,外面传来院门的响动。
  只听小莺的声音响起来:“主公,夫人,我等送膳来了!”
  第143章 白沙(上)
  看得出来, 老钱他们对公子这个主公十分上心,送来的饭菜都做得丰盛精细,无论家常小菜还是海盐名吃,应有尽有,盛满了两只食盒。
  “老钱说这乡下无仆婢伺候,唯恐夫人和主公饿坏了,让老姜做了许多。”小莺一边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一边道, “他还想再塞多些, 见食盒都放不下了才作罢。”
  我将那些饭菜都看了看, 心想老钱这世故的,从前给我备的膳可从未这般用心过。
  “老钱可有话让你捎来?”我问小莺,“馆中如何?”
  “馆中无事。”小莺道, “不过老钱说,这宅中无人伺候总是不好,让我和阿冉留下。”
  “不必。”公子听到这话, 温声道, “你二人回去吧,我与夫人不必人伺候。”
  小莺瞅着他, 又红起脸来, 答应了一声,羞怯地转身走了出去。
  我忽然觉得, 我其实大可暂时不必担心因为称呼之事在仆婢们面前露馅。因为大概没有人能够在公子的微笑注目下撑过半刻, 而他似乎决意不想留别人在这里, 那么我与他之间如何相处便也就无人知晓了。
  公子发话果然比我管用, 小莺和阿冉没多久就回去了。我则与公子一起,慢慢用起早膳。
  老姜的手艺确实不错,公子这样口味刁钻的人,就连京城中那些讲究到极致的贵胄家里的饭食,他也能挑剔出各种毛病来,如今吃了两餐竟能安安静静,可见颇为满意。但才吃完,公子望望外面的天色,道:“你昨日说这附近可买鱼,在何处?”
  我讶然。本以为这饭食合了公子胃口,他便会安然享受,不料,他仍然惦记着去烤鱼。
  “有是有,”我说,“这附近有许多渔户,天不亮便出海,此时应当是都回来了。”
  “哦?”公子颇有兴致,“如此甚好,你与我去看看。”
  “公子,”我犹豫了一下,说,“那些渔户的船常年满载渔获,腥臭味甚重。”
  公子颔首,却反问:“又如何?”
  我说:“公子不是最讨厌气味难闻之处?”
  公子看看我:“你去过么?”
  “自是去过。”我说,“万安馆用的渔获,有时买的多,须得亲自去看一看才好。”
  “你去得我便不去得?”公子不以为然,道,“不过挑挑鱼罢了,有甚好讲究。”
  他既然这般坚持,我也不再反对,趁天色尚早,与他一道出门去。
  这附近确实有许多渔户,我将院门关上,与公子沿着门前小路往南走不久,便看到了好些渔船已经停在沙滩上,摆成一排,几十个渔人正往下卸着货,甚是忙碌。
  他们都认得我,见我过来,纷纷打招呼。而跟别处的人一样,当他们看到公子,皆露出惊诧之色,有两三个人的眼睛还直勾勾的,被旁人打了一下才回神,一边不住地瞟着一边继续干活。
  “倪夫人!”一个叫汪劲的人面带笑容地从船上下来,拱手见了礼,道,“夫人今日来亲自挑鱼?”
  我说:“正是。不过是挑自己吃的,看看诸位得了什么好货回来。”
  汪劲笑嘻嘻:“今日收成不错,不但有鱼,还有好些肉贝,又肥又鲜。”
  他是郭老大手下的人,专管向这附近的渔户收买渔获,与我也算得老熟人。
  “不要贝,就要些鱼。”我说,“可有黄鱼?”
  “有。”汪劲道,“什么鱼都有,夫人但看。”说着,将几只木桶打开,道,“都是刚卸下来的,夫人若再晚来一步,便要送走了。”
  我应一声,正要上前去看,汪劲忽而盯着公子,笑笑:“夫人,这位公台是……”
  我这才发觉自己忘了介绍公子,正要开口,却听公子道:“在下周元初,是她丈夫,幸会足下。”
  周围嘈杂的说话声忽而安静下来,无论汪劲还是渔人们,皆看着我和公子,目瞪口呆。
  我看公子一眼,只见他面带微笑,一派随和自然之色。
  我讪讪,只得露出些半羞半喜之色,对汪劲道:“这是妾丈夫,日后还请诸位指教。”
  “哦?”汪劲随着郭家兄弟闯荡多年,到底是有些见识的,神色很快恢复过来,干笑一声,看看我,“多日不见夫人,原来有了喜事?”
  我不想多作解释,反正不久之后他们就能听到城中流出的八卦,又是一笑,简短地答道:“正是。”
  汪劲也是识趣之人,不多问,笑着向我和公子拱拱手,道了一番喜。随后,又一边让我挑鱼,一边招呼众人继续干活。
  公子则对那些鱼颇感兴趣,也不客气,径自上前往那些桶里看,颇有些拿主意的架势。
  “这些都是今日捕得的?”他问汪劲。
  “正是。”汪劲答道,从桶中抓起一条大黄鱼,不无炫耀,“公台请看,这般肥,别处都找不到!”
  公子颔首,仔细地看了几条,却又看向别处。
  “那些船,”他指指不远处的几艘大船,“可是出远海的?”
  汪劲颔首,正要答话,一个声音忽而传来:“大船都是出远海的,不过今日去的都是近海,过两日才走远。”
  我看去,却见是郭维。
  他方才大概是在别的船上忙碌,我并未瞅见。他一身短褐,露出结实的胸膛和手臂,用布巾擦着手,从一艘船上跳下沙滩,走过来。
  郭维的目光在我和公子之间游走片刻,似笑非笑:“我今晨回来便听到了府上的喜事,想来这位就是那千里寻妻而来的周公子。”
  他这话虽是对我说道,眼睛却看着公子。
  公子亦淡淡一笑:“在下正是,不知足下何人?”
  “郭维。”郭维答道,“我等这乡间规矩小,足下可与夫人一般直称我名姓。”
  “哦?”公子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朝我掠过,看看郭维,颔首,“幸会。”
  我知道郭维不是个省事的,看看另一边,对公子道:“那边也有许多,我等再到那边去看看。”
  公子望去,正待说话,却又听郭维道:“去那边看做甚,那边都是虾蟹,好鱼都在这边。”
  我心里翻个白眼,对公子道,“虾蟹也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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