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死
再次回到坤卢山，离景原心情复杂。
上一次，他在这里囚禁了卫易和乐桓，注定会背上千古骂名。以后的史书上，他总要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不过，离景原原本并不在乎这些。他觉得只要能够天下太平，让卫易和乐桓活下来，让更多的人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可如今，他却因为玉州战事，不得不再次来到这里。
“我原本以为，凭我的智慧和能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既能保住你们的性命，也能彻底完成封神计划，解决无数年来的积弊。”
“可如今看来，我连你主持的玉州都拿不下来。”
离景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多年之前，他意气风发，自信将来总有一日，自己可以真正达到那个至高无上的顶点，完成前人不曾完成的壮举，解决所有前人不曾解决的积弊，成为历史上一尊永恒伟大的存在。
但随着他修为越高，知道的东西越多，就越有一种无力感。修为越高，他做不到的事情，反倒是越来越多。
人力终有穷尽时。
这句话，离景原如今算是真正明白了含义。
坤卢山抚仙顶上，离景原独自一人，静坐了许久，从日落坐到日出，再从日出坐到日落，就这样呆呆的望着远方的滔滔云海，如同一尊石像。
在得到了太元仙府内真正真正的传承之后，离景原得知了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当年大离皇祖，确实是从抚仙顶这里，飞升天外。可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夸耀自己的功绩。而是因为抚仙顶上的大道脉络最为特殊，唯有自此地飞升，可以在飞升前更好的凝聚天地大道，镇压上古神道。
知道的越多，就越无力。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离景原忽然有些怀念，怀念自己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如果能够选择，离景原其实宁愿选择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大离宗室。天塌下来又如何？自然会有个高的顶上去！
可如今，他就是那个个头最高的。所以天倾之时，他也必须站出来，挽狂澜于既倒。
第三天正午，离景原像是想通了什么，终于有所行动。在离景原的指挥下，一直驻守在此地的大离战部，开始迅速结阵。借助山下三十万戍守战部的力量，身处抚仙顶上的离景原，单手一挥，借来山下战部的力量，直接在抚仙顶上撕开了一个大窟窿。
“回去！”
就在离景原重新撕开坤卢山封禁空间的刹那，早已察觉到动静的乐桓，第一时间朝这道裂口处赶来，想要从此冲出去。然而早有准备的离景原，却同时一拳递出，将乐桓砸了回去。
就在乐桓退后的刹那，离景原同时身入其中，并且封死了入口。
坤卢山上，再次寂静无声。
但刚刚那一瞬间的交手，却将山下数十万大离精锐，全部震得吐出一口鲜血。
“老三，你不能出去，抱歉。”
离景原看着眼前杀意凛然的乐桓，心中不由莫名悲哀。但很快，他就勉强做出一个笑脸，道：“我这次进来之前，可是带了充足的补充灵体的东西。若是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倾力打一架。但打完之后，还是得请你坐下来，好好和我聊聊。”
乐桓只是冷冷看着离景原，不置可否。离景原只好再次无奈笑笑，随即取出一艘飞舟。
“说真的，这次过来，只是单纯想找你喝酒，想找你聊一些东西。我知道，你肯定记恨我把你关在这里，但我希望你相信，我把你关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我的私心，或者只是为了我自己证道那么简单。”
“相信我，我这么做，既是不得已而为之，同时也是希望能够保住你和老二的性命。”
乐桓冷冷道：“你觉得，我会信？”
离景原只是摇了摇头，道：“信与不信，那是你的事情，我无所谓。但既然今天我能厚着脸皮过来，自然就不怕你骂我背信弃义。而且我相信，以后的史书上，只会比你骂的更惨。”
乐桓脸色阴沉，但最终，终究还是一跃而起，落座于飞舟之上。
“酒呢？”
乐桓冷哼一声后，离景原这才尴尬笑笑，随即将早已准备好的灵酒取出。
“我知道，你喜欢远东的烈酒，所以特意给你带来了一些。可惜如今大离和你们那边，算是彻底断绝了来往，我想弄来远东的酒，也有点费劲。反正你还有一具化身在外面，想喝远东的烈酒也不难，我就不跟你矫情了。”
接下来，两人便只顾各自饮酒，皆是无语。
如今大离正在兵围玉阳城，两人就算开口，又能说什么？难道要讨论一下，玉阳城内到底是如何防守？亦或者是大离接下来要如何进攻？不可能的事情。
许久之后，离景原终是开口道：“老三，你是否愿意知道所有的真相。”
“我不知道你从冰雪神殿那边，都了解到了哪些东西。但我确定，冰雪神殿那边所知道的，并不是特别完整。其实，整个天下，一直也就只有历代大离皇帝，有资格知道全部的真相而已。”
“不过，今天我可以破个例，付出一些代价，把这真相分享给你。但你要知道，若是你选择了解这真相的话，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会远比我大得多。”
全部的真相？
乐桓微微一愣，直觉告诉他，离景原并没有开玩笑，而是真的知道很重要的东西。
“就是因为这个真相，你才囚禁了我和二哥？”
离景原点了点头，然后紧接着又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倒是很好奇，老二是怎么脱离了坤卢山的封印？你别告诉我，是落霞岛的那位所为。我知道，这绝不可能，就算落霞祖师复生，也未必能打开坤卢山的封印。而且，若真的打开了封印，你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面对离景原的询问，乐桓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你所说的真相，很重要吗？还有，若是我选择知晓这真相，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离景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忖良久之后，才终于说道：“可能会死。”
“不是我杀你，而是天道规则要杀你，天地间的大道规则，不允许你知道这个真相。”
乐桓微微眯起眼，笑道：“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反倒是想知道这个所谓的真相了。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甚至可以做到天地不容的地步。”
离景原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身后一尊无面神祇浮现而出。而在这尊无面神祇的手上，多了一道光团。
“若是在外界，只要你知道这真相，肯定会立时引来天劫。不过在这坤卢山之内，倒是有回旋的余地。我帮你抵抗天道威压十日，这十日之内，你可以便知所有真相。不过，别想着以化身对外言明此事，这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敢这样做，马上就会引来天劫加身。至于十日之后，如何选择，决定权在你。若是你想活下去，也可以全部斩去这段记忆。到时候拼着修为跌落，倒也未必就一定活不下去。”
乐桓没有再搭理离景原，直接伸手接过了那道光团。
然后，乐桓直接以神魂探入其中。
望着乐桓整个神魂都沉浸在光团之中的样子，离景原狠狠灌了一大口酒。
“送你一场逍遥游，让你看看所谓的真相，到底有多么无奈。”
“这个真相，请你帮我一起扛下来吧……”
……
尽管太虚金睛猿一族，还在内战，牵扯了不少精力。但妖族内部这次组织起来的军力，总体上来说，仍是堪称恐怖。
这是一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庞大联军，庞大到连妖族内部，都感到窒息。
但同时，几乎也是真正的倾力一战了。
很多小族，甚至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倾尽全族的财富，尽可能的增加己方的战力。族中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都被派上了战场，再也没有更多的力量可供调遣了。
丽水前线帅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所有天玄宗高层战将，共同注视着王虎臣演示出来的军力调动。当那密密麻麻的妖军战部，出现在这张沙盘上的时候，大家都感觉到了恐怖的压力。
“毫无疑问，这是决战，真正的决战。”
王虎臣正色道：“妖族这次可以称得上是押上了所有的家底，若是我们能够打掉这支联军的话，那妖族以后就再无抵抗之力。这一战之后，从丽水河畔到南海之滨，都将再无任何阻力，任我们驰骋。”
满庭肃然。
的确，事实就像王虎臣所说的这样，只要扛住了妖族这一波进攻，后面天玄宗便再无任何阻力，可以直接碾压过整个蛮荒。但问题是，当这一波集结了整个妖族全部力量的攻击，冲向天玄宗的时候，天玄宗是否能够挡得下来？
在场众人，皆是精通战阵沙场之道的老将，自然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差距。
凭天玄宗目前的力量，想要挡住这一波进攻，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场仗我们会面对很大的压力，这确实也是事实。但相比以往我们遇到的几次最恶劣的状况，如今我们手里的牌，已经好上很多了！”
是啊！
已经好上太多了！
不管是当年的云莽天灾，还是后来困居东海，亦或是后来反攻云莽，以及后来的娘娘岭之战，困境都远超想象。但是，大家还是熬了过来，并且一步步熬到了今天。
眼下妖族倾力前来进攻，虽然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压力，但天玄宗这边，同样前所未有的强大。除了天玄宗自家直辖几界的力量之外，曹家、落霞岛、两剑山，甚至是珈蓝寺，都明确表示届时一定会派出足够的力量，进行支援。尤其是落霞岛，更是会直接在另外一座战场上，牵制大量的妖族主力。
压力很大，但天玄宗亦是今非昔比。
“这是决战！”
“只要打赢了这一场，我们将赢得一切。”
“这一战，我们也将堂堂正正，和整个妖族来一场全面的攻守战。”
说到这里，王虎臣在心里又默念了一句，却不曾真的说出口的话。
“谁赢了，谁就该坐拥整个天下！”
……
整整两日时间，离景原就那么一直坐在那艘飞舟的船头，不曾有任何动作。
一直看着乐桓，接受这光团内的信息。
和离景原不同，乐桓并非大离皇族血脉，接受这光团内的东西，自然也就要比离景原慢一些。当初离景原花了好几个时辰的时间，乐桓恐怕就需要两日的时间了。
不过，算算时间，应该也快结束了。
离景原想起当初他得知这些真相的时候，起初也是匪夷所思，再到后来的感慨和释然，依然历历在目。但若是能够选择的话，离景原宁愿选择，自己从不知道其中的东西。
终于，乐桓从这道光团内抽出了神识，神情木然。
就如同当时的离景原一样。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就是真相。”
离景原苦笑一声后，收回了光团，道：“你觉得如何？”
乐桓没有回答，依旧神情木然。直到好一会儿之后，乐桓才终于有所反应，看向离景原。
“我忽然很怀念，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无法左右我们自己的命运，但却可以更随意的去做很多事情。”
离景原同样点头同意道：“无知也是一种快乐，这是实话。”
乐桓忽然皱起眉头，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也就是说，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我们自己？”
离景原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平静道：“以我的能力，已经不足以解决这个困局了。身为大离子孙，我必须完成这个封神计划的最后一环。但同时……我不想让你们死。”
乐桓忽然摇了摇头，笑容无比灿烂，一如很多年前，离景原第一次见到乐桓时一样。
“大哥不用想了。”
“我选我死。”
“我死，你证道，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